说到平城，作为从小生活的地方，王锐对这里一草一木都很熟悉。虽然出去读书几年，家乡有不少变化，但街角巷落总能找到丝丝亲切。
　　王锐观察了一下，从县中心到县郊，县里的诊所倒是不少，平均一两条街区就有一个。
　　而且，每家诊所里的生意都不错。
　　县城的人们，大病都往市里跑了，小病就在小诊所凑合着过。不算妇幼保健，县里三大医院，中心医院，平城人民医院，平城第二人民医院，这三家不管怎么投入和宣传，总之是不被认可。所以在县改市的当口，县里才会投入巨资，三家医院会合并成新的中心医院并大力整改。
　　一路走，一路看。
　　开着Urus慢速兜风，王锐几经波折，终于来到县郊的一家诊所。
　　这家挂着“李世平卫生服务站”泛黄的陈旧招牌的诊所，主诊医生李世平是王锐爸爸的好友。从小到大，王锐有什么病痛，首先就会在这里报道。小时候哭闹不肯打针是这边，高考前打着点滴苦读也是在这里。小小一家诊所，留下了王锐许多回忆。
　　没有后视镜的Urus，靠边停车相当令人苦恼。
　　三两次后不得要领，王锐干脆一脚油门，爆裂般的轰鸣声中，把车骑上了人行道。
　　“好像人有点多，门脸比原来大了。”
　　停好车下来，王锐注意到停车发出的巨响足足吸引了几十人向自己张望。坐在车里享受人们艳羡的目光是一回事，下了车被人像熊猫一样围观却是另一回事。
　　王锐有点尴尬，闷着头往前走。
　　当然，围观王锐只是偶然现象，谁叫他把车子弄得太响。
　　片刻之后，除了个别的窃窃私语执著地看，众人都没了兴趣。开好车怎么了，开好车不照样要生病。别说大部分人不认识兰博基尼，就算认识也没人在乎。
　　诊所的门面本来不小，现在走近了看，比原来更大了。
　　王锐回忆了一下，应该是诊所把旁边的汽修店盘下来，连成了一片。
　　这还不算，门口还搭起了成片的窝棚。铝塑板和彩钢架搭起来的，看上比较坚固。半露天的棚子，摆满了木头的躺椅和塑料凳。打点滴的患者挤在里面，浩浩荡荡，场地占了一大半。
　　“诊所的生意这么好，光打针就这么多人？”
　　王锐穿过窝棚，顿时一股喧嚣扑面而来。
　　小点的孩子不肯打针哭个不停，大点的小孩东奔西跑，四处打闹，还有大人追小孩，有的在念念叨的哄，有的在大声呵斥。还有小青年玩手机游戏，看视频，同样把声音弄得震天响。最夸张的是，还有卖零食的小推车，摆满了泡面饼干什么的，推销员还在喊，“瓜子，花生，饮料，有要的没有？”
　　这是要像绿皮火车学习的节奏吗？
　　王锐与小推车肩而过的时候认真看了一下，还别说，真就是火车上那种小推车。
　　一模一样。
　　进了内屋，也就是真正的诊所门店。只见四五个穿着大褂的医生正在坐诊，还有四五个护士忙着配药。众人忙忙碌碌，纷乱中带着几分热闹。当然了，这里的忙碌和大医院有些许不同。因为同样是忙碌，围坐的医生们至少还能一边聊天，一边就着茶盘饮茶。遇到不确定的病情互相切磋两句，相当于会诊了。
　　王锐转了一圈，没看到父亲的好友李伯伯，见众人忙着没空招呼他，于是退了出来。
　　“陈伯，李世平医生没见来？”
　　王锐溜达一圈，不远处看到一位以前的街坊。在诊所和点滴大棚的空当，坐着一圈的老街坊，有事没事闲聊着。个别打针的街坊也把点滴架搬过来，和大家坐在一起。
　　“哦，是小锐啊。好几年没见你了，人长高了，也长精神了。”
　　陈伯倒是没打针，他陪着另一个打针的街坊正在下棋。见王锐叫他，取下老花镜认真看了王锐一眼，高兴地笑起来，“李医生去京城跟儿子享福去了。现在诊所是二院的刘医生盘下来。什么了，小锐，瞧你挺精神的，哪里不舒服了？”
　　“好久没见李伯伯，就是来看看。”王锐笑说，“诊所生意比以前好了。”
　　“工业区刚做起来，入住了不少企业，连带着城关镇人也更多了。县郊的人医二院还被撤销了。最主要的，现在坐诊的刘再强医生可是大拿。别说县郊这一带，就是L县不少人都慕名而来。”陈伯伸手一指内室，“看到没，茶盘中间坐的那位就是刘医生。二院内科的，原来大内科的科主任。”
　　王锐瞅了一眼，见那刘医生干瘦干瘦的，一边嘬着个小茶壶，一边在给病人问诊。水平不知道怎么样，名医派头倒是十足。
　　“看上去年纪不大，这么早退了？”
　　“被人赶下来的。”旁边老伯老干部模样，陈锐有些眼熟，但是不认识。这时他插嘴道，“真为刘医生不值。你们说吧二院撤销，别人都有安置，为什么就刘医生被排挤。”
　　“以前二院那鬼样子，刘医生也就拿个死工资吧。”又有人议论了，“现在啊，刘医生可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名医了。”
　　“医院改革，还不把好医生都留下，简单胡闹。”一个打针的年轻人附和着，“宣传里说，医院合并还投了不少钱。”
　　“就是，简直乱弹琴。”老干部一锤定音。
　　“刘医生水平真不错，还有察医生，现在我的高血压就是察医生定期检查。二院来的这些医生，是真有水平的。”陈伯也说，“毕竟是几十年的老医师，什么病痛，看一眼就八九不离十。比起上医院，进门就是几百块检查。说刘医生是名医一点不为过。”
　　凭经验给病人打点滴，似乎很牛的样子。王锐可怜的医疗知识，也不说出所以然来。
　　他翻弄手机APP，在全景地图找到了这个还没有来得及改名的诊所。
　　再看APP里的刘医生，那是一个木讷的书生造型，脑袋着挂着一句话，“好多人啊，我要涨价。我要涨价。”
　　对应的，旁边一个圆鼓鼓的胖子医生头上也挂着一句话，“涨价了，就没人来了。”
　　王锐心下好笑，从APP里退出来：“这里看病钱怎么收费？”
　　“打一针80，三针200。”陈伯说，“看病不要钱，推荐用药也不要钱，药品可以附近的药房买。开处方药就需要10块钱，因为要写病历，建档案。”
　　“哦，那是真不贵。”王锐惊讶。
　　“小锐，你如果有不舒服，就请刘医给你看下。生病不要强撑着，都到这里了。”陈伯关切地说。
　　王锐还没说话。
　　旁边的老干部就说了，“就是，来了就看看。下一次来，指不定排多长的队。听到没有，大伙都在说，外面有个开什么蓝精灵的大款也在找刘医生看病了。”
　　“是兰博基尼。Urus，最新款的公路SUV。”旁边的年轻人纠正他。
　　“反正是开上百万的车子的大款都来了。”老干部得意洋洋的。
　　“何止百万？来，来，我查给你看……咦，这款车还没上市，没在定价。”年轻人翻着他的手机，可是一查傻眼了，什么也没查出来。
　　王锐暗暗摇头。
　　Urus量产版不会太贵，毕竟是准备走量的爆款，预计就是300到600万。但王锐的展区限量版当前售价达到了1200万，要引进国内，销售价要往2000万冲。小县城里识货的人不多，王锐只能暗暗装B。
　　“小锐，你父母身体还好吧？还没退吧。”
　　“都挺好的。”王锐笑说，“还有几年才退咧，我爸的性子，退了估计还想返聘。”
　　“真退了。也该抱孙子了。”陈伯呵呵笑问，“你也工作了吧，有对象了没有？”
　　“刚回县里工作。找对象还不着急。”
　　陈伯一边说，一边也向周围的人介绍王锐。介绍完，众街坊也许都认识王锐父亲，大家都是一副恍然的模样。大家既然都闲着，逮住王锐就是一阵穷追猛打。
　　“哦，在四中当实习老师啊？那要努力了。”
　　“现在住城中村那边啊，没准备买房？”
　　王锐一边积极回答，一边准备撤退。
　　终于，他和周围都有些面熟的街坊一一招呼后，从诊所全身而退。
　　……
　　“咦，那个蓝精灵的车就是小王锐的？槽了，我有个侄女如花似玉，没来得及介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