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卡的一天，从痛苦开始。
　　当他从床上翻滚到地上的时候，他的嚎叫甚至还没来得及通过喉咙。背，手臂，以及大腿上，有如同蝗虫般疯狂而密集的刺痛。
　　“妈！！！！！！！”秦卡哀嚎。
　　“几点了？”老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比窗外惨绿色的日光还瘆人，“你还去不去上班了？天天睡的那么晚，早上又起不来，你说说你，一个大小伙子……”
　　“知——道——了——”
　　秦卡感觉自己脑袋变成了皮球，被他妈用针戳得一疼一疼的。他晕晕乎乎地穿好衣服，扶着墙走出房间，看着做好了早餐正准备出门的妈妈说道：“老妈，你下次别再用针扎我了，都快给你扎出洞来了……”
　　“不用针扎你能醒？我从八点开始叫你，你呼噜比新区工厂爆炸还响。”她穿好鞋，打开门，“走了，吃完饭赶紧去上班，都要迟到了。”
　　嘭。
　　家里只剩下秦卡一个人了。
　　……
　　秦卡看向窗外，远在天边，那是绿日。不用眯起眼，就能直视这个永远是椭圆形的发光体。
　　绿日是能力之源，绿日是万物之源。
　　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超能力，而超能力的能量来源，就是绿日。每一个父亲或是母亲都这么告诉自己的孩子。几百年以来，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这是真理。
　　绿日把光透过玻璃，照射在地板和墙上。这是一种轻柔明亮，却绝对谈不上温暖的光，长时间盯着这种浅淡的绿色，只会让人心情变得惨淡。它所带来的是微弱的温度——在夜晚这样的温度变得更加微弱。整个城市，或者说整个世界，都是寒冷而瘆人的。
　　这样的世界常常让人觉得麻木，觉得自己从肉体到灵魂都变得缓慢。
　　愈加缓慢，缓慢到静止。
　　直至凝结成冰。
　　天空中漂浮着乌色的云，也许在以察觉不到的速度移动，但是这样的移动速度微不可查。对于云是否在运动这一问题，学界的争论早已持续数十年。
　　如此颜色的云层，其具体的构成很难被测查。几百年前，这曾是建城历代市长的首要任务：开发高空。人们投入大量的人力和资金，试图探测上空，寻找新型能源与更多的生存空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旦达到某个高度，所有的仪器设备都会失灵，所有人都会失去能力，并且他们体内的能量开始暴动，最终自我毁灭。
　　人体是脆弱的，特别当离开了从出生起就伴随着的超能力。哪怕是能力最弱小的人，一旦能量暴动也是必死无疑。
　　在付出了无数强大军人和几十位伟大科学家的生命之后，这项工程被永远的封存在了记忆里，再没有人提起。
　　天空不可探测。
　　这又是一个真理。
　　……
　　秦卡吃完饭，就从家往单位走。
　　家在旧区丰裕路上的一个普通公寓楼里，离单位不远，步行也就二十分钟。楼外的墙上有些奇奇怪怪的涂鸦，把本来的牌子完全盖住了。如果不仔细辨认，是绝对看不出来上面写的公寓名的。
　　“幸福公寓”。
　　显然如此破旧公寓楼并不是达官贵人的居处，住在这样拥挤狭小的房子里，也自然不会有多幸福。也许住户的幸福，有一大半用来写在墙上了。剩下的零星半点，或许仅够维持自己在家舔舐伤口时，不会放弃活下去的愿望。
　　这个世界，财富不是决定阶级的主要因素。
　　强大的能力才是。
　　可以徒手操控水火的人、可以挥手隔空取物的人、可以一念控制思想的人……他们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资源的天平永远大幅度倾向于他们。
　　而那些普通的超能力，却只能做着基础的行业，拿着仅够维持生计的工资，过着平庸的人生，为强大的人奔波卖命。
　　也许运气好，有一天就能一飞冲天，但是这样的机会也总是建立在上位阶层的怜悯之上。
　　就像隔壁楼的张开花，他能使菊花迅速成长——当然，他只能催生菊花，不然他可不会像这样穷困潦倒——于是在新区某个高中旁边卖花，一直以来生意惨淡，连房租都交不起了，却在上周因为某个化学老师的意外去世而一夜暴富。
　　据说这位老师虽然曾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顶尖学府，却因为能力是放大物体，且由于对放大的物体大小和放大倍率都有限制，只能出来当了个高中老师。平时他也只是用能力放大放大黑板或是器材，让后排同学看得清楚一点。结果那一次做实验，放大了实验器材之后发生了爆炸，爆炸的威力竟然也被提升了，玻璃碎片从眼睛一路钻进去，当场身亡。
　　这是一位敬业负责的好老师，学生们自发地组织起来买了几圈菊花，放在了学校门口。张开花终于卖出了菊花，开心得手舞足蹈，却不知道更大的惊喜正从天而降。
　　能够使爆炸放大，这是非常有价值的超能力。军方在事件发生后给予了高度重视，这样一位人才的逝去，实在是各方部门的责任。一时间竟有不少平时只听过名字的传奇人物前去悼念。在学校门口，也有各种达官显贵买来的花圈——全是张开花卖出去的。
　　张开花发了。
　　据说第二天就搬出了公寓楼，身携巨款，不知去向。如果不是张开花只能催生菊花，或许这份天降大财也不会落在他头上。
　　……
　　秦卡想要离开家，想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住。新区的大房子肯定是不用想了，他一辈子都赚不到那么多钱。可是如果省吃俭用点，旧区政府分配房的单间还是能够租得起的。
　　想要离开家一个人住的念头，早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却从没有真正实施过，当然不全是因为房租太贵。在他心里，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家里只有他们母子俩了，搬出去住，老妈只能一个人生活了，秦卡总是放心不下。
　　更何况，老妈的能力并不强大。
　　秦卡自己搬出去住的念头，使得他在上班的路上不断权衡着，一如往常。
　　老妈的超能力是能使精神变成针刺向物体。可惜强度太低，顶多让人感受到刺痛，却不能真的刺破皮肤。不然也许就能进入部队，成为军人——那家里也许就不会那么辛苦，老爸也许也不会……
　　不想这么多了，秦卡甩了甩头。
　　在经过技术学校的培训之后，老妈能成为医院的针灸师，这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还能再奢求什么呢。
　　……
　　秦卡有些心不在焉地走着。
　　“卡子又在做梦啊，梦见自己LAL五杀了？还是挖金队今年夺冠啊？”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从后面一把搂住了秦卡。“要我说你这小菜鸡的能力就是发呆做梦，是不是啊？”
　　这汉子名叫王力强，是秦卡的幼儿园同学、小学同学、初高中同学、大学同学兼同事，两个人的缘分差不多可以追溯到曾曾曾曾曾祖父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关系——这都是王力强单方面认为的，事实上秦卡觉得这只是巧合。不过不可否认，两个人确实是从小长到大的好兄弟，互相了解到能通过闻口臭来确定对方的身份。
　　“王力强你快松开老子快给你勒死…………”
　　王力强赶紧松开胳膊，往后退了两步，摊着手看着口吐白沫的秦卡，表示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没做。
　　秦卡干呕了半天才缓过来，喘着粗气怒道：“王力强你知不知道你力气有多大？我就算是个变形金刚都他娘的给你捏扁了！”
　　“那是你不行，我这么搂孙命硬，也没见他要死要活啊。”王力强摇头表示是你太弱了兄弟。
　　“孙命硬的能力是坚硬啊朋友，连着三颗陨石砸他脑袋上都不一定有事！”秦卡的白眼从这条街翻到了隔壁街。
　　这么说着，秦卡和王力强走到了单位门口。破破烂烂的大门像是遭受过诸多炮火的创击，一块门牌被随意挂在门柱上。“建城市第五研究所”几个字依稀可见。
　　走到门牌前，王力强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走到了前面的秦卡，变得欲言又止。
　　“怎么啦？”秦卡回头看了他一眼，有点疑惑。
　　“毁灭日……又快到了。”王力强转头看向了门牌，眼里的担忧仿佛是印在空中的灰云，在绿日的照耀下愈发深重，“那些能力不够强大的人，该怎么办？这块门牌已经这么破了，这次还不知道能护住几个人。”
　　“嗯。”秦卡想到这个，心情也一下变得低沉起来
　　“秦卡。”
　　“嗯？”
　　“你老实告诉我，
　　“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