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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修!”
回到之前的树林里,奴卡忽然驾驶着一架机甲从半途中窜出。
“总算找到你了。没事吧,看上去相当虚弱啊你。”
“没事,只是贫血。”
银回答道。
“贫血?之前摔倒也是因为这个关系吗?先上来吧,我带你们回去。”
“麻烦了,说实话我的能量也差不多快用完了。”
“银,你先休眠吧。”
“好的。”
奴卡将银拉上鸵鸟机甲的副座,银也一跃而上,缩小成一团挂在鸵鸟上。
鸵鸟机甲是专门用于崎岖地段单兵运输的载具,外形是两条光秃秃类似鸵鸟的修长机械脚,上方是没有任何掩体遮盖的露天座位。
“堇见,我找到偃修了,汇合吧。”
奴卡联络堇见,偃修取下脖环,昏昏欲睡。
“很累吗,你好好休息,接下来交给我。”
“多谢,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跟堇见一起偷偷跑出来的,她好像托蜜儿锁定了你携带的导弹信号发射器的波段,幸好你还没投放出去。不过这片林地实在太大了,我和堇见分开找了一晚都没发现你,刚刚好像看到这边有什么东西在飞就赶过来看看,果然你在这。”
偃修点点头。
“涡房下发生了什么?那只极乐鸟攻击你了吗?”
偃修摇摇头:
“下面太黑了,我也没料到会有人在下面。”
“人?”
“啊……那只鸟会说话,多半是人。”
偃修隐瞒萝莉维娅的存在。
“你是说……”
“共生体。”
“喂喂,怎么最近到处都是共生体,明明应该是难得一见的神秘群体,怎么感觉随时随地都能遇到。”
“你已经遇到过了?”
“是啊,之前比赛的时候就遇到了。特别是那个东洲的月无眠,强得恐怖。对了,他好像是堇见家的人?”
“嗯,似乎是世代侍奉本宗的分家后代。”
当时在赛场上偃修由于在塔楼里与云治交谈,是故未注意到月无眠的存在,不过赛后从龙女那得知了洛基即月无眠的真实身份。
“是么,那我也保密吧,看上去也是个不善言表的好人。真是太强了,被他强行拆掉的关节处现在还隐隐作痛。”奴卡扭动不舒服的肩膀,“不过还真是羡慕啊。”
“羡慕什么?”
“很多,比如共生体,比如能参加联赛,再比如能使用最新型的外骨骼,”奴卡忽然转头道,“还有你。”
“我?”
“我很羡慕你啊,偃修。”
偃修缄默,不知要怎么回答,奴卡表情无奈地盯着自己机械臂上开裂的人造皮肤。
“奴卡,虽然我这么说可能没什么信服力,但共生体的力量实在太难以容易招徕危险和不幸了。”
“我的羡慕不是那么肤浅的程度。我是说,我很羡慕你这样的人。原本是一起从卡斯特要塞通过考核被录取的,结果没就多就开始产生了差距,当我还在山底爬行的时候一仰头发现你已经在山顶了,这么长的日子相处下来我已明白你跟我们这些学员们的境界层次完全不同,不,其实在要塞发现你故意不射杀那些猎手时就已经察觉到了。”
“因为没法爬到一样的高度以致于连烦恼的级别都不一样,甚至都没有烦恼的资格,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你不懂吧?”
奴卡失意道。
“我懂,过去我也这样憧憬我的哥哥们。斯塔博士说得对,人的烦恼是不断累积无法消除的,等我到达我哥哥们曾经到达的高度时我才发现,烦恼简直就是一株绿萝,稍不留神多浇了些水就开始疯长。”
偃修的眼神既没有自满也没有鄙弃,坦荡而空澈。
“嘿,”奴卡一抹唇,专心驾驶鸵鸟,“所以说我才羡慕你这人呐。不管怎样总有一天会追上来的,我可不想当一辈子只能做驾驶鸵鸟接应你这样收尾工作的无用之人。”
“你不是无用之人。而且不管是外骨骼还是比赛,等你完成康复训练后都可以再尝试。”
“奴卡,偃修!”
谈话间堇见驾驶着另外一架鸵鸟疾奔而来,发辫在风中飒爽地飞舞,全无一贯的羸弱乖乖女的印象。
“喔,这里这里。”
奴卡招招手。
鸵鸟在堇见熟练的操纵下一个急转弯,稳稳地并排跟上了二人。奴卡突然推了偃修一把,把他踢下座位。
“啊,小心。”
堇见急道。
“我先回去通报,你们跟上。”
奴卡对偃修心照不宣地一笑,留下二人绝尘而去。
“没事吧,快上来。”
偃修握住堇见冰凉的手坐上,在林间奔波了一晚的堇见尽显疲态,头发和迷彩服上沾满了灰尘草屑,眼镜也脏兮兮的。
堇见任由鸵鸟自动追踪着奴卡,身心俱疲地靠在偃修身上小憩。
冷冷的愧疚席卷偃修,一想到先前自己的心思都在萝莉维娅身上便沉浸在了深深的自责中。此刻感受着身边堇见均匀有力的呼吸,偃修犹如偷腥的猫儿坐立难安。
“对不起。”
然而率先道歉的却是堇见。
“啊?”
偃修心虚地一哽。
堇见兀自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她的手藏在口袋里攥着什么,像是在做什么难以割舍的决断。最后她停下了微微颤抖的手,叹气道:
“对不起,让我再自私一回吧,唯独这个……”
偃修不明所以,等待她继续说点什么,然而堇见已在鸵鸟催眠般的震动频率里沉沉睡去。
堇见的陪伴让偃修再次从萝莉维娅的梦呓中清醒,鸵鸟的机械声在清晨的林间徘徊,令人怅然若失。
几分钟后鸵鸟徐徐走出密林,前来接应的夜枭落地打开了舱门。
“总算平安无事,幸好黄眼异兽没有袭来。”接收完鸵鸟后,特蕾莎形式性地软禁了不听指挥的堇见和奴卡,然后单独和偃修在会议室里谈话,“虽然很想批评你这次莽撞的表现,不过还是请你先汇报情况吧。”
“那个涡房十分衰老,里面的胚胎也都死亡了,我认为没有再浪费导弹经费的必要。”
偃修强撑着快要睡着的意识,将信号发射器上缴。特蕾莎点头接过。
“那只极乐鸟是怎么回事,它拎的麻袋里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我掉下去的时候吓到它了,似乎在里面躲了段时间了。”
“还有呢?你追了那么久不会没什么收获吧?”
“呃,我没追到极乐鸟,但遇到了黄眼的猎手。”
“黄眼?它们抵达了?”
偃修摇头:
“我也不清楚,我只遇到了两只猎手,奇怪的是它们没有攻击我,反倒是想要指引我去哪里似的。但我担心太深入会有危险就放弃了追踪。”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里已经成了黄眼异兽的聚居地了吗……”
特蕾莎敲着脑袋,不一会儿便放弃思索这毫无头绪的事件。
“不论如何,没事就好——”她打开桌子上的麦克风,“全队广播,本次任务圆满完成,准备收队回程。”
回程的途中偃修看着更衣室外的波光粼粼的海面失神,十几小时前的遭遇仿佛一场短暂的梦,因贫血而恶心头晕的神志竟然已经开始记不清萝莉维娅清丽脱俗的容貌。
“萝莉维娅……”
疲倦的偃修不愿睡去,在脑海里一遍遍模拟萝莉维娅的容貌,想要将她的轮廓彻底印在心灵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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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梦中的萝莉维娅在血池中赤身沐浴,如黑色锦缎的长发在血水的洗涤下渐渐蜕变成太阳的色泽,明亮得像是漂浮在血水上的金色海藻。
这一画面让偃修感到莫名的惶恐,他想要把萝莉维娅从罪恶的泥淖中拉出来,然而萝莉维娅却露出一副困惑的神情,排斥着远离而去。
“何必奇怪,本就如此。”
本就如此,她说。
“弱肉强食也好,我是吸血鬼也罢。本就如此,就像我们的眼睛。”
萝莉维娅掬起一捧血水饮用,她的眼睛盛放出红色的妖异之火。
偃修惊醒。
“醒了?最近看起来很累啊,贫血好点了吗?”
宽敞的地下训练室内连桦正在调试银。
“嗯……只是有些嗜睡。”
“可能是神经毒素还有残留。真奇怪,咬你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能是诺亚大陆特有的蚊虫吧。”
偃修不自觉地捂住了萝莉维娅留在脖子上的两点疤痕。
“我重设了银的精神拘束强度,这样就算你的精神出现了游离,银也能自主地维持磁化轴承伺服系统不至于散架。”
偃修发着呆。
“从之前在诺亚大陆的实战数据来看同步得相当顺利呢,接下来可以开始尝试佩戴水银球了。”
“嗯……”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呃,没什么。”
偃修心事重重的面色逃不过连桦的眼睛:
“有什么心事说给我这个准大嫂听听,我会保密的。”
偃修沉吟良久,还是开了口:
“连桦姐,我遇到了一个少女。”
“少女?第一次见面吗?”
“嗯……”
“哎呀,一见钟情?”
连桦笑呵呵地捂住了嘴。
“我不知道,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总觉得变得不像自己了。”
偃修尴尬地挠头。
“我知道的,很迷茫吧?”
连桦坐到偃修身边,注视刚刚修检完成的银。
“连桦姐也有过这种心情吗?”
“是啊,不过我对平不是一见钟情,”连桦习惯性地触碰耳坠,语气里也不禁升起一丝羞赧,“当发现自己开始在意那个木讷平凡的家伙时,第一次对自己和前男友感情的坚韧产生了怀疑。虽然经历过很多曲折也做了很多思想斗争,但最后还是败给阿平了。”
“败给?”
“我一直觉得爱情就是场对抗赛,阿平的魅力大于我自己的矜持自尊,因此最后战败的我抛弃了一切束缚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了自己的心意。回想起来,那时候是阿平的木头脸唯一一次脸红呢。”
“结果呢?”
“还用说吗?他也一直喜欢着我呀。”
连桦骄傲地微笑。
“真好啊……”
偃修不禁也被这份甜蜜感染了。
“连桦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甚至都不清楚自己这份心意是否跟你的一样坚贞,我该不该去找她,找到了又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呀,”连桦苦恼地轻抚偃修的头,“我只知道爱这种事是勉强不来的。喜欢就是喜欢,不需要去强行归纳出个什么所以然。至于那个女孩,大胆去追就是了,坐以待毙可没法确认自己的心意。”
偃修不自信地点头。
“不过人生总是有得有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也不是人人都能如愿的。就像我能确认平的心意就已很满足了,即使天人永隔也会觉得自己比许多人幸运得多。所以呢,”连桦起身捧起银的手掌检查,“即使没法和他(她)在一起也不必伤感,能遇到对的人已经是‘缘’了。”
连桦的话为偃修苦涩的心情注入了一剂暖烘烘的良药。自己如此巧合地掉入涡房遇上萝莉维娅,与她相处了一晚,还为虚弱无助的她贡献了自己的血,这不正是所谓的缘分吗?
“萝莉维娅,你在哪里呢?”
偃修重振精神,目光灼灼。
一定可以再见的,在未来的某时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