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其不意，方能一招制敌。
　　这句话被记载在《许子兵法》中总篇第一句，这本兵书中的所有计谋都是围绕这句话铺展而开。与力求‘不败’，信奉‘走为上’的《二十四计》不同，《许子兵法》求的是胜、大胜、一招制胜。
　　这时虽化解了鹰钩鼻老者这个巨大的威胁，但殷刹那也为此付出了代价，看他说话都费力的样子，显然是不能再动武。
　　屋外的几个大汉虽然看似粗犷，在江湖底层厮混了这么久又怎么没学会些察言观色？他们也是看准了这点，这才开口说话，而且是大声说话，让屋内两人听到，以此试探。
　　这个时候，只能靠素凡了。既然需要他来解决，素凡当然会选择先发制人，这样一切才能在自己的引导下进行。
　　素凡站起身，努力压制自己的嗓音，好让声音听起来低沉一些，万一暴露了自己中气不足，可就危险了。
　　“刚才殷兄弟心慈手软，送你们几个一条生路，没想到自己又跑回来送死，看来还是要让我‘银釭’染血啊！”素凡说着，慢慢握住剑柄拔出，持续金属摩擦的声音在黑暗中极其骇人。
　　宝剑出鞘，淡淡的光为破庙铺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银釭剑’，曾经在江湖上最名声卓著的神兵，‘水铸’苏慕容六十年倾尽心血打造的三长三短之一，被其称为最完美的艺术品；刘玄用它守卫华清江湖和平，有刘玄在一天，江湖不乱……
　　门外几人即使没见过这剑，却绝对有所耳闻，只瞥一眼就知道这宝剑的光华做不得假，江湖上可还没听说有第二口能发光的剑。
　　刘玄逝世已有二十多年了，在这个江湖中肯定很快就会被遗忘，新一辈多数不会好奇前辈们的过往，只是知道一下这个名字也就罢了，但刘玄这个名字却深深刻在老一辈们的心中。
　　剑气随江注，唯愿人间无纷争。
　　多么美好而纯洁的愿望啊，虽然不可能实现，但刘玄却用毕生执着于此。
　　庙外的五人还没有动静，多半还在殷刹那‘心慈手软’的问题上纠结。一剑封喉，杀人不眨眼的人都算心慈，那素凡的心能狠到什么地步？
　　手持仁义之剑的恶魔？几人不敢想象。可仁义之剑就在眼前，让人无法怀疑。
　　殷刹那咳嗽一声，似乎对素凡有劝阻之意。素凡顺着又大笑道：“殷兄弟不是早就想看看我‘叩剑断长生’的绝技吗？不如今夜就趁着这几人性命来证我无上剑法？”
　　长生？什么叫长生？只有神仙才配称作长生，叩剑斩仙，让人不得不联想到以前名震江湖的‘一言诛仙’。
　　殷刹那不言，庙外几人也不言，拖延时间就是最坏的现象。
　　素凡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该做点什么，但也知道施展诈术做的越多就越可能暴露。好在殷刹那在这时一个叹息，说道：“素兄弟还是给他们一条生路吧！”
　　素凡沉吟一阵，“也罢。”又转头厉声道：“滚还是死？”
　　一晚上之内连续听到三次这句话的五人似乎产生了抗性，素凡这句话不断没有将他们呵退，反而激发了他们的血性，过了片刻有一人提着大刀小心翼翼的走进庙中。
　　素凡心中大叫不好，又不能用适才信口胡诌的‘叩剑断长生’来个杀鸡儆猴。这‘银釭剑’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入手感觉有殷刹那的短剑两倍重，以至于素凡将长剑举起都费力，更别说仗剑杀人了。
　　说到杀人，素凡还真没有过先例，这时身旁就摆着具尸体，心中居然也没有多害怕。也许是眼前的危机让他暂时没有时间去想这些。
　　“叮”
　　清脆的声音响起，素凡一指弹在宝剑上，余音阵阵。果然是好剑，一指弹去反馈的感觉都与殷刹那的短剑不同，短剑弹下就像是敲在石头上，并没有太多奇异，‘银釭剑’则像是点在水潭中，过了片刻才有余波反馈。
　　但……素凡实际上想要弹出的是剑气，就如同当初在秋长道外一般。
　　然而并没有成功。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所有人都精神一震，尤其是踏进庙门的那人，差点就以为自己要血溅五步了。待察觉到自己还是一个完整无缺的形态时，胆子比原先更壮了三分，大步向素凡跨来。
　　素凡并没有着急再弹一剑，而是沉淀在自己与剑的共鸣，数个呼吸之后又是一指落下，汉子只感到脸上一凉，抬手一抹，已是黑红一片。
　　他怔怔愣在原地，又回头看了看，一道剑气把木质的大门射了足足半寸之深。手中大刀滑落，又是一阵脆响，少年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走还是滚？”
　　“我滚，我滚！”他不敢确定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听到这句话，也不想尝试。
　　“哎——”确认几人跌跌撞撞走远，素凡终于松了口气，逼不得已的一番诈术还真是费神又费力。
　　殷刹那倒是没像他这样绷紧神经，一脸淡然道：“看你怂了这么久，忽然硬气起来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自己很怂吗？素凡想想和殷刹那相识以来，自己的表现确实不尽人意，不过也是源于对方太强势了，自己根本没有什么表现的机会。
　　素凡琢磨着以后是不是需要养成一个习惯：吾日三省吾身，看看自己怂不怂。
　　素凡将宝剑收回剑鞘，又找了些木材重新将篝火燃起：夏季并不不需要取暖，燃些火焰来驱赶蚊虫蛇兽还是有必要的，而是也能照明。
　　静坐了一会儿，素凡突然道：“你给我说说‘道剑联合’吧？”
　　“嗯？”殷刹那一脸惊疑的看着素凡，“你在其琛山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素凡回了一个白眼。
　　以殷刹那对素凡的了解，素凡是绝对不会刻意去询问这类问题的，就算有时候心直口快，也只会说：至剑无锋？道剑联合？
　　纵使违反了常理，殷刹那也还是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这代文尘了，至于怎么知道的，我无法透露给你。”
　　素凡心里“咯噔”一跳，殷刹那是有嫌疑而不被他怀疑的人，如果连他都知道，那那天秋长道外的那场闹剧不就是冲着他来的？如果真是冲着他来的，那他们图什么？神策司究竟是谁？他们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素凡在心里苦笑，明明自己一心想要远离江湖，为何还是逃不开这个漩涡？
　　殷刹那短暂的顿了一下，又继续道：“‘道剑联合’其实分为‘剑本剑’与‘剑本道’两派，也就是两种理论，‘剑本剑’理论的提出者就是你的师叔尚寂言，他认为剑诞生的意义就是为了杀戮，那些所谓的剑道都是后来被人强行赋予剑的，所以这些剑道离开了杀戮都毫无意义，只剩下一些虚假的话语。”
　　“而远在坪山的张小闲听说了这话却不认同，他认为剑正中直，最近于道，剑能跃身为兵器之首正是这个原因。剑其实是仿道而生，大道三千，剑道也有三千，并非只有杀戮一条。这也就是所谓的‘剑本道’理论。”
　　“在当时那个信仰缺乏的年代，这两种理论一经问世就获得了无数世人的认同，而这两种理论相互针对，张小闲与尚寂言尚且没有在意，这些人之间的矛盾却因此源源不断。”
　　“后来‘刘主’逝世，无人再从中调节，张小闲与尚寂言被世俗推着一战，最终张小闲弃剑、尚寂言折剑，双双归隐。此后在朝廷肃清江湖势力的压迫下，‘剑本道’与‘剑本剑’的势力融为一体成了‘道剑联合’”
　　殷刹那平平淡淡的说了很多，素凡始终一言不发，末了殷刹那又问道：“你师叔还有一句名言你听过没有？”
　　“嗯？”
　　“世间本没有天才，蠢的人多了，也就有了天才。”殷刹那笑着说。
　　素凡也跟着笑，是啊，强如‘空闻剑录’都有被人徒手折断的一天，别人眼中的天才恐怕不会认为自己是天才，他的眼中绝对还会看到和自己相差不远的人，甚至比自己更强的人。
　　认为自己是天才的人多半是傻子，认为自己天下第一的人多半是庸手。除非他们像‘广成剑首’一样突破剑道极限，成为真真正正的先驱者，名副其实的第一人。
　　然而这样的人，只会有一个。
　　江湖路漫漫，永无止境。
　　月色入户，过不了几天应该就能到眉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