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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神都监一街之隔的,是钦天监。
萧王朝掌权最重的两个机构,神都监掌管办案刑狱,钦天监掌管调查监视各类官员和武修。前者听命于孔相,后者听命于韩相,因为孔相和韩相各自的政治主张不同,两个机构既相辅相成合作,又保持着竞争以及阵营不同产生的某种敌视。
此时,当神都监的监首冷桥在处心积虑谋划怎么从李知白身上抢到自己的一线生机时,钦天监的监首白奇却收到了一封紧急密函。
这封紧急密函是从长安东南五十里外发来的,白奇很清楚那是什么地方。
小谷围,外号阎罗城,萧王朝最阴暗危险的地方。
那里本是渭水河中的一座荒岛,三百年前,变成萧王朝皇室、圣院、江左李家以及长安六宗三门等势力暗中争斗的战场,在各种权利与力量的撕扯下,这座荒岛迅速演变成一座城。
这座城有自己的规矩,但在外人看来,却是无法无天,里面活着的人,都是终日游走在黑暗里、见不得光的鬼魅。
白奇手里的这封紧急密函上,只有九个蝇头小字——
聚星境中品,来历不明!
白奇皱起眉头。
六十年来,萧王朝颁发实行了许多政令,其中最有成效的就是籍贯制。所有萧王朝的子民从出生开始,身份信息就被登记在册,并且拥有一份户籍文书。直至死去,才会注销。
离开常住地外出时,户籍文书需随身携带,若是穿州过道,还需要官府开具的路引文书。
除此之外,籍贯制对进入萧王朝的异国人的约束力更加苛刻。
总之一句话,但凡在萧王朝出现以及行走的人,都会有登记在册的身份信息,除非是逆反!
白奇此时心里想着的便是逆反,而且是一个武道修为达到聚星境中品的大逆!
这样的人物,已经不是他或者钦天监的力量轻易对付的了。
短暂的思量后,他走出钦天监,不多时,就出现在武侯府门前。
皇帝之下,有两相双监十二侯,共同组成萧王朝的权力机构。十二侯一个个实力强大,都是身经百战,以军功满而封侯,拥有可怕的手段和让人敬畏的威望。
白奇知道韩相不在长安,所以想请与韩相最为要好的武侯出手。
……
白奇走进武侯府时,李知白正坐在一艘破烂渔船的船头上,沿渭水而下。
掌篙撑船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个子不高,比常人要矮一个头,身材瘦小,顶着一头乱糟糟又枯黄的头发,笑起来缺俩门牙。
渭水出了长安后,水面渐渐开阔,波浪愈加汹涌,这艘破烂渔船看起来飘飘摇摇,似乎随时有覆船的危险,却始终迎风破浪。
“哑巴,几年前江东那个写词的狂生不是写了一首词广为流传的,怎么念来着?”
李知白突然兴致来潮,在船头处站了起来,想要吟诗词,却记不起具体来,扭头问掌篙撑船的汉子。
“啊啊啊......”
汉子开口,竟是没舌,只能发出一阵模糊不清的声音。似乎为了让李知白更能意会,手脚并用的比划起来。
“噢,我想起来了,第一句是,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李知白恍然,念叨了一句后,看着汉子笑道:“哑巴,你刚刚手舞足蹈的样子像个赶鸭子的。”
汉子一听,咧嘴笑起来,空荡荡的嘴里发出“嘎嘎”的沙哑声音。
李知白回过头,顺着船头望向前方开阔的水面,开口正要朗诵词,却见一叶轻舟逆流而上,上面立着一道窈窕身影,负手而立,不见有人掌篙,但轻舟速度如箭。
七八个呼吸,船舟相遇。
舟上的女子双十年华,肤若凝脂,风髻露鬓,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但那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又让人不能不魂牵蒙绕。她的美,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此时,她脚下的轻舟突兀一旋,首尾调转,与李知白的渔船并行,顺流而下。
李知白侧过身,看着轻舟上的女子,咧嘴傻笑着,阳光如邻家少年。
在他身后,掌篙撑船的哑巴也傻笑着,缺俩门牙的样子憨态可掬。
“笑什么?两个傻子!
轻舟上的女子清冷开口,似是不满嗔怒,但眼里却含有柔和笑意,嘴角边更有浅浅弧度。
“笑相逢,笑故人依旧,总可以吧。”李知白笑吟吟的道。
轻舟上的女子似有感触,微微偏头,看着李知白,美目里有深沉的情绪浮现。
李知白笑着打趣:“我脸上有花?”
有些出神的女子瞬间清醒,哼了一声,冷冰冰的道:“我来长安,是要杀人的,所以我很忙。如果你是来这里跟我嬉皮笑脸的,那么我就走了。”
李知白急忙道:“别这样,我们都大半年没见面了,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岂能不好好领略一下长安的风土人情,打打杀杀的事,怎么说都太煞风景了。”
轻舟上的女子板着脸,脚下的轻舟突然停下,然后加速往长安方向掠去。
“别生气走啊,喂喂,那方向是长安城,不能去!”李知白着急喊道。
哑巴也知道如果让轻舟上的女子进了长安城会有多严重的后果,此时不敢怠慢,手中的篙一振,渔船骤然停下,随后调转船头往上游掠去,追上轻舟。
“哑巴,你要逼我出剑?”轻舟上的女子见到渔船追上来,速度紧咬着自己不放,顿时回头冷哼道。
哑巴似乎知道轻舟上的女子的厉害,为难的皱起眉头,控制着渔船不敢太靠近轻舟。
李知白怒了,“哑巴,你怂个卵单啊,她的剑虽然厉害,但也不见得能伤到你,你要是让她跑没影了,我可要给你好看!”
哑巴顿时愁眉苦脸的起来,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就这么耽搁一会功夫,那一叶轻舟已经疾射出去四五十丈。
李知白又急又怒,对哑巴撒气:“怂货,看你干的好事,人家恐吓你一句,你就吓成了王八,赶紧给我追,追不上你就自个儿跳河自尽吧!”
哑巴迟迟疑疑,低头看着波涛汹涌的水面,蠢蠢欲动。
看样子,他是准备要投河自尽,也不愿意去面对轻舟上的女子的剑了。
李知白气得不轻,喊道:“你要是拦不住她让她进了长安城,我......我投河自尽给你看!”
哑巴一听,顿时精神抖擞起来,手中的竹篙一扬,一荡水面,渔船猛然往前冲,几个呼吸就追上了轻舟。
轻舟上的女子皱眉,俏脸一沉,也不见她有何动作,天地间的气息就肃杀起来,水浪涌动缓慢了,天上的云层却疯狂堆积起来,低沉沉往下压着。
李知白眉头一皱,感觉四周的天地元气都猛烈躁动不安起来,似乎随时都会炸裂。
“上官婉儿,你发什么疯,赶紧住手!”李知白微怒道。
“我早就说过,当我踏入聚星境时,便是我入长安复仇之日。你拦我,我便揍你。”轻舟上的女子冷冷的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个女人躲在景仁宫里,别说你聚星境实力,就算你是天象境,也杀不进去。”李知白沉声道。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轻舟上的女子冷哼。
“别闹,现在的长安比以前复杂,以及强大,你这样大摇大摆的过去,别说景仁宫,就是长安城你都靠近不了。”李知白苦口婆心劝导。
“我既然来了,就不怕。”轻舟上的女子倔强的道。
“我怕啊!我可不想替你收尸,然后为你报仇,我做不来,因为我已经欠了太多的人,有太多的事要去做!”李知白沉声说着,神色有些落寞。
闻言,轻舟上的女子蹙了蹙眉,赌气般哼了一声。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天地间的气息也恢复正常。
李知白看着她倔强的身影,轻声道:“既然已经隐忍了这么久,也不差急于这一时,再说了,我都已经来了长安,自然不会忘了当初给你的允诺。再等一等,现在的长安比我想象中还要危险与强大,我们的敌人亦如此,所以,我们必须要走得更小心翼翼,才能万无一失。”
轻舟上的女子不出声,但是她知道李知白的话肯定是对的。
“可我已经来了。”她冷冰冰的道。
李知白知道她的意思,道:“我知道让你就这么离开,你肯定不乐意,这样吧,你先去小谷围,那里会越来越热闹,你先去那里落个脚,以你的优势,收几个追随者易如反掌,有时候,要对付强大的敌人,不能光靠自己动手。”
轻舟上的女子明白李知白的意思,却皱眉道:“你知道我向来不爱动脑筋,阴谋阳谋,互相算计的事,我不喜欢。”
李知白道:“放心吧,我会找人去帮你的了,那个家伙说起来跟你也有些渊源。”
“谁?”
“他叫观沧海,用的是假姓名,真实身份是姑苏慕容家的人。”
轻舟上的女子神色平静,只是在细想姑苏慕容这四个字的时候,眼里闪过一缕异样的情绪。
就在这时候,上游出现了一艘大船,重桅高杆,风帆正满,顺流而下,速度极快。
在那精钢打造的鳌头撞首上的甲板上,有数条身影。为首一人是一个中年男子,中等身材,身穿青衫黑麒麟袍,气宇轩昂,极其不凡。
此人正是武侯赵靖海!
他身后差一步的地方,左右立着两人,一个是灰袍年轻人,眉清目秀,五官间有书生的儒雅,另一个便是钦天监的监首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