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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红云起了个大早。在山坳的水沟里洗了衣裳,吃过早饭以后,将堂屋的门敞开。堂屋一边的墙脚堆着一些生楠竹和劈好的竹条,墙上挂着一些竹篾。另一边的墙脚放着两张高脚的条凳和两把矮竹椅子,条凳脚下放着一只手提的竹框,框里装着一些工具。堂屋正中的墙边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摆着一只编了一半的簸箕排。桌子的正上方,也就是堂屋正中的墙上,挂着一幅陈旧的毛主席的画像。这是一幅彩印的毛主席穿中山装的头部画像,画像底部用红色楷体印着五个大字——“******同志”。
红云从桌上拿起那只编了一半的簸箕排,又从条凳脚下拿了工具框,在堂屋门口找了个光线好的地方取来一把竹椅坐下来。这是她预备在明天赶场的时候跟另外几只簸箕和米筛一起拿去卖的。她很快地把簸箕底编织成一个八边形的竹排,用木圆规画圆后把它砍成一个圆排,再从墙脚取了两根事先预备好的竹条做成箍子。她沿着一个箍子的外围把圆排扳上来,再用另一个箍子夹紧。当她用一种红色的尼龙绳把箍子绑紧后,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给人一种阴冷沉闷的感觉。红云把工具和簸箕都归置好,从衣橱里找了件薄衫加上。她煮了个番薯当午饭,又从衣柜里找了件棉背心拿在手里。她走到床头的柜子前看了一眼柜子上的时钟,把堂屋和卧房的门都锁上以后,就顺着小路下山去了。
她沿着小路走下山,从一座石拱桥上过了溪,又沿着溪对门的田埂往上游走,一直走到一条小路尽头的一户人家。就是昨天傍晚那个年轻女人走进的那户人家。
张大婆坐在门口的一把椅子上,她的老伴许老汉坐在旁边的一张草凳上抽烟。红云向他们打过招呼就往屋里走去。张大婆的气色看起来比昨天要差了一些,睡眼惺忪的。看见红云过来也没怎么应声,只是在红云进屋的时候轻声说了句什么,红云也没听清。倒是旁边抽烟的许老汉别具意味地说了一句:
“跟人家屋里吵口了,偷着跑回来的……”
老头还想说点什么的,却又止住了。他黢黑的脸紧皱着,印出一条条深纹,眉头皱在一起,只顾着抽烟去了。
红云从堂屋走进里屋。一个年轻女人穿着衣服半躺在床上,腿边放着一只纳了一半的红布鞋垫。她早就听见声知道是红云来了。红云还在门口,就听见女人说话。
“别来劝我,我已经灰了心了。”女人仍旧半躺着,头也不回的说。语气中透着委屈和决绝。
“彩霞,你得病了?怎么在床上躺着?”
红云说着话走到床边,把鞋垫和针线连同她手里的棉背心一起放到一个木柜子上面。
“红云!”彩霞轻声喊道。
红云应了一声,她站在旁边看着彩霞。她看见彩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眼神中尽是痛苦和绝望。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彩霞轻声说。
“他打你了?”红云关切地问。
彩霞没有说话,只是把裤腿卷起来,给红云看了看她大腿上的淤青。
“他真打你了?”红云又是惊讶又是心疼。
“红云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彩霞说着开始哽咽起来。
“生在这样一个穷苦的人家,天天受苦,日日受穷。原以为嫁了人就能过上好日子,没想到嫁了一个这样的人家,过上了这样难过的日子……”
她开始回忆和倾诉那些让她痛苦万分的日子,只是由于情绪上的波动,让她的表达听起来条理杂乱无序。
“你说,不就是打碎了个杯子吗?汤洒了也不是我想那么干的,用得着事事都冲着我发火吗?明明是老鼠咬的,该死的老头子偏偏怪到我的头上。一天到晚光让我做事,有哪一件衣服不是我洗的?砍脑壳的婆娘一天就晓得骂我生不出孩子,还说买头牛都比我强。天天给我灌中药,没病也要吃出病来,还哪来的力气做事。那个畜牲还打我,也不管我受不受得住,一脚就踹在我的大腿上……”
“说到最让她委屈和痛苦的地方,她开始抽泣起来”
“药也是随便吃得的吗?生不出孩子能只怪我一个人吗?什么火都该往我身上发吗?他们哪里是要我生孩子,他们是想要我的命!我像老鼠一样偷偷的跑回来,我像蟑螂一样的躲在这。那里不是人待的地方,那里是阎王爷的阴曹地府!我不要再回去了,他们回杀了我的!我会死的!”
所有悲伤和惶恐的情绪一起爆发,彩霞一头扎进被子里嚎啕大哭。
红云一直在旁边静静的看着,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在床边坐下说:“快别哭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大。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还真能要了你的命?”
彩霞把头就过来看着红云,泪水淌湿了棉被的一角,她的脸和头发也显得十分脏乱。
“真的,那都不是人过的日子。我倒希望他们真要了我的命,死了都比活着强。”她用柔弱的声音说。
“他们哪舍得要你的命,他们还盼着你给他们抱孙子呢。”红云说。
“抱他娘的孙子!活该他们家绝种!我真是后悔,头先我还劝着你结婚。之前那个马家峪的李老二,听说他最近也结婚了。好像是娶了个离过婚的婆娘,连生娃的事都省了。想想都好笑,我当初还想撮合你们俩呢。”
“你还有空管别个?自个的日子还没过好呢,当心叫别人给蹬了。”
“我倒要先把他蹬了!他不是要孩子吗,叫他也找一个带娃的寡妇去。”
“哪里会!他们家看你走了,还不得三跪九叩的把你求回去。别看他们对你不好,可还指着你续上他们家香火呢。只要你怀上个一儿半女的,还不把你当祖宗似的供着。”
“红云,谢谢你!”
彩霞说完一阵又哭完一阵,心情平复下来。
“红云,谢谢你来安慰我。你要是不来我还不知道要跟谁去说这些话。”
“你这是说什么话。我可不是来安慰你的,我是见你回来才把去年冬天穿走的衣裳给你捎过来的。我哪晓得你装了这么一肚子的委屈。”
“我俩打小就好,每次我有什么知心话都是跟你说,你从来没厌烦过我。我心里一直都把你当亲妹妹看,所以我是最知道你的。你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比哪个都明白。”
“世上的事还不都是个人管着个人的,谁还能管着别个去。”红云说。
“也是。不过要不是有你,我心里还真过不去。还有你的事,我可真打算管管。要不是我弟不争气,我非要让你进我们家门不可。再说了,你家里也没个长辈,我妈又那么疼你,我看就让我妈给你做主好了。”
“好啊!刚擦干眼睛珠子,就开始拿我开涮了。”
两人说笑着打成一团。
后来彩霞留红云吃晚饭,红云似乎有所顾虑,但彩霞说了一句:“我弟去他舅舅家了,过几天才回。”红云才留下吃了晚饭。饭后彩霞又跟红云说了很多她在婆家的生活,红云也说了一些她在学堂发生的事情。两个人一起纳了半只鞋垫,又聊了一些别的有趣味的事,一直到了深夜。彩霞又留红云过夜,让她跟自己一起睡,可红云说明天要赶场卖簸箕,就没有在彩霞家过夜。彩霞虽然心有不舍,但也去帮红云找了半截蜡烛,让红云举着蜡烛回了家。
第二天天不亮,红云就把米筛和簸箕用绳子绑好,各挂在扁担的一头,挑着扁担赶场去了。
由于个子不高,红云挑起扁担来很吃力,没几步就得停下来歇一会。等她把担子挑到十里外的场上的时候,晨雾都已经散去了。
一条不宽的马路上挤满了人。路的两旁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地摊,有卖菜的,有卖刀的,有卖水果的,有卖衣服鞋子的,有卖包子馒头的,有卖糖果的,有卖鱼卖肉的……有的拉着一辆木板车,有的用木头钉了个架子,有的在地上随意铺了一张油纸,有的干脆就直接堆在地上……
红云在看见一个卖枣子的老婆婆的时候,想起她把自己从树上打下来的一包枣子忘在屋里了。红云继续往前走,在一个卖柴刀和锄头的摊子和一个黄豆摊子中间的一块空地上停下来。她把担子放下,把绳索解开,拿出她绑在米筛上的一个小板凳坐下来。
赶场的人很多,不时有人过来问价。
“这个簸箕多大的?”
“小的一尺八,大的二尺四。”
“怎么卖?”
“小的一块二,大的两块二。”
“那米筛呢?”
“米筛八角。”
也有讲价的。
“簸箕一块钱卖不卖?”
见红云说不卖,也就转头走了。
有个熟客看见红云,过来打招呼。
“好些日子没看见你了。”
“有些旁的事,不大来了。”
“得不得空,帮我织副箩筐。”
“最近不大有空,不敢接,怕耽搁。”
“不要紧,不急着用,什么时候做好了就给我。”
“那行。”
“我要一副箩筐,一副撮箕,外加一个背篓。背篓要大些的。你看要不要过定钱。”
“过两块钱吧。”
那人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总共摸出三块六角三分钱。拿了三块五给红云,自己留下一角三分钱。那人又跟红云闲聊了几句就往他来的方向走了。
已经快到中午,红云卖掉了两个米筛和三个簸箕,一个大的和两个小的。为了能尽早卖完,她把价钱降到小的一块,大的一块八,米筛七角。后来又卖掉一个米筛和两个簸箕,一大一小。簸箕已经卖完了,还剩下四个米筛。她又把米筛的价钱降到六角,后来又卖掉两个。场上的人已经不多了,不少人早已经收摊了。因为想早点赶回家,红云也不再多耽搁,把剩下的两个米筛和板凳绑在扁担上就起身回家了。
红云经过一个肉铺的时候过去问了价,但是看见只剩下一些卖相差的肥肉,又嫌贵,也就没买。她又经过一个卖鱼的摊子,花了一角两分钱把剩的几条小鱼全买了。
红云到家的时候太阳刚从山头落下,天边的云被落日的余晖映成红色。红云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云,嘴角露出会心的微笑。红云放下担子,拿出钥匙开了门。她这一天只在场上买过一个包子吃,眼下正饿的紧,。她把买来的鱼拿去煮了一锅鱼汤当作晚饭。
吃过饭洗过澡,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红云点亮了煤油灯开始盘算今天卖簸箕的账。
她拿了一把椅子坐在堂屋的桌子旁,将煤油灯放在桌子的一角,把今天的钱全都摆在桌上。簸箕和米筛一共卖了十块七角钱,加上得了三块五的定钱,卖鱼花了一角两分钱,包子一分钱,剩下十四块零七分钱。那些簸箕和米筛是她在之前的两个多月里用闲余时间编出来的,如今剩下的两个米筛她想着能在下次得空的时候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