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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冬天,许江从东莞回来了。
自从许军回来以后,保山媳妇一家就更加担心许江的安危,也曾托人打听,但一直没有结果。时隔好几年,许江这次回来,不仅很平安,还带回来不少钱。许江给家里置办了一些新的家具,还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接通了一台电话。这是院子里的第一台电视和第一台电话,这使得保山家成为了一个相当热闹的地方。
由于这些稀罕物即使是在整个村来说也没有几台,所以常常会有人来保山家借电话使,他们家屋里屋外也每天都挤满了来看电视的人。来的人基本上都要说些许江和保山家的好话,因为许江是目前为数不多的挣到钱回来的,故而也有人说要他带些人下去。对于这些来看电视的,接电话的,或者打听财路的人,保山一家也都很热情的招待了。
腊月间除了预备过年以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其它的事情可做。所以在这一天,保山家聚集了不少人,都是来看电视的。为了方便所有人观看,保山把电视摆在堂屋正中的一个高柜子上。保山家的椅子板凳是不够用的,所以有的人还自带了凳子来。没有带的只能站着看电视,也有的在外面找块石头坐下或者干脆坐在地上。电视屏幕很小,声音也不大,隔的远的基本上看不清也听不清。为了图个新鲜,有的人削尖了脑袋往中间钻,有的只从外面探出半只眼睛往里瞧,还有的根本就瞧不见,不过也乐得听着些细微的声音在外头闲聊。
彩霞过世以后的第二年春上,张大婆就得了病,过了大半年了也一直也没见好转。倒也不是下不了床,只是身上疼,使不出力气。张大婆又不愿意每天在床上躺着,只愿意赶着保山家的热闹看。她每天都早早的来到保山家看电视,说是看电视,其实只是坐在那打瞌睡。眼睛半睁着坐在那儿,也不知道看没看到心里去。别人乐她也不乐,别人说话她也不说话,就像个菩萨一样坐在那,一坐一整天,一动也不动。今天也是一样,一大早就过来坐着,有人找她搭话她也不理,有时候还发出一些细微的鼾声。
三婆娘今天也来的早,就坐在张大婆边上,边看着电视边和人聊着电视里放的戏。屋子里人多嘴杂,也不知道是谁,随口提到了红云。三婆娘就接过话来,说:
“那个姑娘怪得很,平日里也不和人来往,一个人住在那个山腰子上,也不害怕。不过倒是听到说这几年编竹篮子挣了不少钱。”
旁边的一个妇人也搭起话来,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开了。
“她编的竹篮子好用,我家里也是用的她编的。”
“你看看保山家的这几个。都是她专门织了送过来的,给钱都不收!”
“不要钱?莫不是跟他们家有什么亲戚?我倒没听见人说过。”
“哪里是什么亲戚啊,有别的瓜葛的。你把耳朵凑过来,我来告诉你……”
“啊?不会吧?你可别乱说话,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
“我哪里会乱说哩,这可都是真真的事实。”
“是吗?我说呢,那姑娘看起来是个好姑娘,怎么这么大年纪还没找婆家,就那么一个人住着。”
“就是的,我也想不通她怎么就不找个男人去。”
“不过说实在的,就算是像你说的那样,也不见得就嫁不脱了。寡妇都有改嫁的,还别说是个大姑娘了。”
“可不是吗。怪就怪在这儿了,按理说以她的条件找个男人嫁了不是什么难事的。虽说未必能找到个好婆家,但总也不会太次的。只是到了如今这个年纪怕也是难找了。”
“我听说她以前跟一个城里来的老师好过,那个老师就没说过要娶她?”
“说了。那个老师说要带她去城里来着,她硬是没去。”
“这又是为了什么呀?”
“哪个晓得呢,只有她自个心里清楚。”
“唉,说到底这都是别人的事,咱们在这说破了天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听说啊,她在外头勾着不少男人呢!”
“这话可不敢随便说,当心叫别人听见!”
“听见就听见怕什么?还怕她会找你来?”
先前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保山媳妇就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会儿听见三婆娘说出这些难听的话来,就把她叫住,说:
“三婆娘!没事别说这些没根据的恶毒话!”
三婆娘早就对保山媳妇心怀妒忌。保山媳妇这些年很会做人,世人都是说她好的。她们家张云贵虽然也在外头工地干了几年,却还从没往家里拿回多少钱来。如今许江回来这么风光,心里本就不是滋味,现在听了保山媳妇的数落,更是心气不打一处来。她怪声怪气地说:
“我说别人,你倒心疼了?她这几年老往你家里送东西,也不知道这里头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三婆娘!你再敢讲出这些鬼话来!”保山媳妇说。
“鬼话?你当她那些丑事真就没人晓得?她既然敢做得出来还怕旁人去说?”三婆娘说。
“死婆娘!嘴巴贱的!你再说个试试!”张大婆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对着三婆娘一阵喝斥。
三婆娘急了,也不管那么多,当众就吵了起来:“你这个老不死的也来帮那个女人说话?你看看你们那个样子,只怕是早就串结一气了。你们这一路货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这个贱东西!嘴巴给我放干净些!”保山媳妇说。
“我是贱东西!你们是什么好货色?”三婆娘把矛头转向张大婆,说:“那个到处勾男人的刘红云我就不说了,你也不看看你这个老东西的家里都出过些什么见得人的光彩事!”
“我把你这个多嘴的婆娘!”
张大婆气得直咳嗽,站起身来举起木棍就照着三婆娘当头砸下去。
三婆娘把身子往后一仰,连人带椅子翻了过去。张大婆使了浑身的力气砸下去,却扑了个空,脚下没站稳,一个跟头栽到了地上。
许军和桂英带着孩子挤在屋外头看电视,听见里面吵了起来。许军看见张大婆举起木棍,就顺着人缝往里挤。他又看见张大婆跌了跟头,一急起来把身边人都推开,三两步跑了过去。
张大婆摔下地去,旁边人去拉她,却不见她动弹,一下子都着了慌。许军把旁人推开,自己把张大婆扶起来,却只看见人已经昏死过去。三婆娘吓了个半死,不敢吱声。保山媳妇走过去摸了一下张大婆的鼻息,说:
“还有气!”
众人都舒了一口气。许军把张大婆抱回家在床上放下,又去找了李郎中来。
张大婆就这么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过年的时候也都躺在床上。翻过年来还没过十五的时候,张大婆就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