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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练士远远听到盘金岭孟岭主的号令,纷纷抖擞精神,做着闯须弥的最后准备。
莽莽须弥岭,只能独闯,不得结伴,这是几百年积累下来的经验之谈。
如若几人结伴同行,隐匿在岭中的兽类就会感觉到威胁,不敢贸然与人接触,也就无从缔结兽缘了。
入岭前,北山宗会根据每一个入岭练士的生辰,模糊测算出他入岭后要走的方向,并确保所有入岭弟子方位不重合。
入岭速度要快,以确保能在天黑之前顺利出岭,这也是闯须弥的经验之一。
一方面,人在岭中,难辨方位,阳光是重要的辨位依据。太阳一旦落山,行人很容易迷了方向。
另一方面,深山老林怕夜路,这是久居山野的人都知道的常识。
不管你是进山狩猎还是采摘野果,如果天黑之际,仍为能走出山林,那就别再前行了,越走越危险。
山中夜的黑,是货真价实的黑,真真切切地伸手瞧不见五指。一脚深一脚浅的山路,容易让人崴了脚、受了伤,若是遇到个深夜觅食的山猫、豹子,想逃都逃不掉。在一些荒蛮的林子里,还有不知名的山精野怪暗中捣鬼,引着行人一圈圈瞎转悠,北山人管这叫“鬼打墙”。
所以,不如找一处僻静的角落,凑合住一宿。等天亮了,再继续下山。
深山夜路尚且如此难行,更何况是被列为北山禁地的须弥岭。
练士入岭前,需在额头点一点朱砂,在左手手腕上系一条红线,拾几样祭品随身携带。这都是有人气儿的物件,能让须弥群兽嗅着人气儿,尽快与他们邂逅,否则长时间在须弥岭徘徊,也有可能迷失在这山雾之中,一时难以脱身。
练士入岭后,吸饱了山雾,便能听懂兽语,与兽类交流,从而开启缔结兽灵的机缘。
一刻钟后,各岭练士已然准备妥当,听候吩咐。
“远枳,这个给你。”老宗主在人群中找到陈远枳,从衣襟胸口摸出一个软布袋子,随手递到陈远枳眼前。
“宗主,这是……?”陈远枳接过布袋。
“打开看看。”老宗主说。
陈远枳小心翼翼将布袋子解开,伸手掏了一阵,只掏出了一颗风干的山果,皱巴巴的,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东西。
“这颗果子,是当年在你的襁褓里找到的。”老宗主说:“北山村里的私塾先生跟我说过,这或许是你父亲留给你的。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娃娃,总是哭闹,奇怪的是,当把这山果塞到你手里,你立马就不哭了,于是私塾先生把这果子当成个宝。”
陈远枳拿着早已风干的山果,完全想不起关于这颗果子的儿时记忆。
“你入山门时,尚未满10周岁。那私塾先生千叮咛万嘱咐,要把这山果保存好,等你长大后,也算是给你留了个念想。”老宗主捋着长髯,回味着那北山村里唯一的私塾先生的过往点滴,“我寻思着,今天应该就是把它交还给你的时候了。”
陈远枳又仔细端详,这干瘪的果子,还不如一颗鸡蛋大,青灰色的表皮,坚硬无比。北山物产丰富,陈远枳一时也说不上这是什么植物的果实。
他郑重地将果子收回布袋,揣入行囊。
“没看走眼的话,这果子应该是须弥岭的产物。在北山其他地方,我可再没见过这种山果。”老宗主说,“可见你父亲当年,没少在这须弥岭晃悠啊。”
“宗主,我父亲究竟是何人?”陈远枳问。
“我没见过他,只知道20年前,他来了咱北山,结下了一段缘。只是这缘分,恐怕直到今天,也还没有了断。”老宗主拍了拍陈远枳瘦弱的肩膀,“远枳啊,进山去吧,希望你能在须弥中,续上这段缘。”
“咚……咚……咚……咚……咚……”
一阵经久不停的战鼓声,暂时惊跑了附近的群兽。北山宗用这鼓声,护送入岭练士最后一程。
陈远枳看到其他师兄弟都毅然走向须弥岭,就匆匆拜别老宗主,又望了一眼不远处负手而立的邱望山,便转身向人群追赶而去。
北山32练士,神情肃穆,浩浩荡荡的队伍里,竟无人攀谈。
陈远枳默默走在队尾,也渐渐行至山雾最为浓郁一道隘口,再向前进,恐怕就看不到身边的人影了。
“各位,保重啊。”
老王练士轻声打破沉默,率先踏入浓雾,消失了。
“弟兄们!注意安全!”
“切记速去速回!”
练士们彼此祝福着、提醒着,纷纷踏进须弥岭隘口,再无声响。
陈远枳按照事先交代的方位,拨开山雾,脚步坚毅。
此时此刻,他再听不到身后的战鼓,也听不到应该还在不远处的师兄弟们的动静。
他感觉这须弥岭越来越静,山雾也越来越浓。
须弥岭的路,并非陈远枳想象的那样崎岖难行,只不过满地都是齐腰高的蒿草,脚底下总踩不踏实。
作为土生土长的北山人,陈远枳五六岁就漫山遍野地四处撒欢儿,这种野地可难不倒他。只是山中的气味儿难闻,浓郁的草木气息中,夹杂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骚臭味儿。
虽然臭不可闻,陈远枳却不敢屏息。入岭前,宗门交代他们要吸饱这山雾,方能听兽言、语兽语。那就吸吧……陈远枳索性大口呼吸,不顾山雾熏得人眼睛疼。
在这蒿草地里不知走了多久。陈远枳感觉雾逐渐散了,视线愈发明朗,就连骚臭都清淡了许多。
一瞬间,须弥岭不再寂静。陈远枳耳朵里的声音,突然丰盛起来:有风拂树梢,有流水潺潺,有山雀啼鸣,就连不远处的蒿草下面,都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的爬动。
这是万籁之声。陈远枳猜测,自己离须弥的兽群不远了。
他抬手检查了下绑在手腕的红线,没断,又伸手摸了摸行囊,鼓鼓囊囊装满了祭品,一切顺利!陈远枳打起十二分精神,迈开了步子,他做好了准备,面对任何突如其来的猛兽。
可事实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陈远枳笔直前行,终于走出了蒿草地,钻进了一片茂林。秋日的树林硕果累累,树下松软的泥土里,层层叠叠长满了颜色各异的菌子,可就是不见野兽的踪迹。
他盯着阳光洒落的角度,判断自己的方向,方位没错!硬着头皮继续走吧!
又翻跃了几道崎岖的山坡,陈远枳知道,自己应该已经深入须弥岭了,举目眺望,前方等着他的,却只有更多的山坡。
“不知道徐浪他们情况如何,是不是早已经遇到了异兽。”陈远枳嘀咕着。
他心里没底,脚步也越走越快,已经略有些疲倦了。
当陈远枳又翻过一道山坡,他照例抬头扫了一眼太阳。不知何时,夕阳西下到远山之巅,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坠入群山背后。
天马上就要黑了!
我走了这么久?陈远枳终于感到这须弥岭的神秘,他有点紧张。是继续走下去?还是在这山坡上歇息一宿?
他放慢了脚步,侧耳倾听,山坡不远处,传来山溪流淌的声音。
到溪水边看看!
陈远枳几乎奔跑起来,他希望赶在太阳落山前,抵达溪边。运气好的话,还能寻找一处空地,捡些枯树枝垫个柴床。
当他终于找到这条山溪时,太阳已经彻底落山了。只留下点点金色的余晖,映着潺潺溪水,不知流向何方。
陈远枳在溪边寻找到一块巨大的山石,他坐在石头上,面对着山溪,从行囊里翻出了干粮和水袋,细嚼慢咽地补充着体力。
“姐姐你看!那儿坐着一个人!”一个少女的声音,从陈远枳身后飘来。
“傻丫头,你看花眼了吧。”另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
“呀!真有人!会不会是迷路的山里人?”第三个少女也加入了对话。
三个少女突如其来的叽叽喳喳,清脆悦耳,如同三只百灵鸟,却惊得陈远枳定坐在山石上,连头都不敢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