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悠悠入须弥，剩下的，就只有苦等。
　　即将参加宗门冠礼的32位练士，也都早早跟随宗门来到须弥岭集合。作为初入须弥的练士，陈北枳等人心中激动，难免聚在一起聒噪了一阵子。可这半日的苦等，让众练士平静下来，此刻纷纷在岭口驻足发呆，心中忐忑。
　　站在人群中的陈远枳，一脸瞌睡相。
　　这三天他没少熬夜，忙完文书岭誊抄经文的活儿，又被岭主派到玄关岭去打下手。说是既然成了正式练士，就得了解北山宗各岭的全部工作。
　　陈远枳在玄关岭没找到徐浪，倒是被其他师兄吆五喝六地干了不少杂活儿。
　　临入岭的前一夜，陈远枳一宿没合眼，心里总是幻想着须弥岭迷雾背后的样子，想着自己那从未谋面的父亲，当年独闯须弥岭的经历。
　　陈远枳打了个哈气。站在身边的徐浪，也被他传染，捂着嘴打哈气。
　　“你也没睡好？”陈远枳问徐浪。
　　“没跟你说吗？压根儿就没睡！”徐浪摇摇头，“昨晚我值夜班，在玄关岭吹了一宿冷风，今早洗了把脸直接过来的。”
　　“还是你们年轻人精神好。”陈远枳跟徐浪打趣，只遭来徐浪一阵白眼。
　　“那个……咱们还要等多久啊？好困啊！”穆北遥揉着眼睛，悠扬地抻了个懒腰，她不是北山宗的弟子，完全不知道这老马入岭后何时归来。
　　“我说几位……等会你们入岭后，要不先各自找个山洞补一觉？”白俊生倒是精神饱满，抖着浑身的肥膘，笑呵呵望着哈气连天的众人。
　　“按说，这老马也该回来了。”陈远枳听岭主讲过，这驮着祭品的老马，并不会走得太深，只是去往800年前北山宗前辈们留在须弥岭的一处法阵，需半日就能走个来回。
　　遥想当年，北山宗可没有什么宗门冠礼，宗内能人异士屡次误闯须弥，多有死伤或失踪，代价惨重。但是须弥岭群兽出没，又的确是寻找兽缘的宝地，这才引得一代又一代练士不畏险境、前赴后继。
　　几十年的误打误撞，北山宗的练士摸索出了这套冠礼仪式，并规定：弟子不到20岁，除非天赋异禀，否则不得轻易闯须弥；闯须弥最佳时机，是白露三日，岭上群兽养羞之时；岭中布有一处法阵，用于引导识途老马运送祭品；群兽养羞之际，自然会将祭品悉数搬运回巢，而拿了祭品的兽，也就带了人气儿，收了人的好处，不会肆意害人。此时再派练士闯入岭中，那些通了人气儿的兽类，多半会感念恩赐，与练士缔结灵契。
　　如果群兽不取祭品，那就得由宗门弟子各自背负祭品入岭。这种情况比较危险，但若有祭品傍身，多半也不会被兽类袭击致死。
　　多年以来，北山宗靠着这套老办法，逐渐将须弥岭养成了一处缔结兽缘的宝地，不但有北山虎、熊、狼等猛兽结灵，也有鹿、貂、狐等灵兽缔契，逐年增强着北山练士的能力，深得历届天朝上皇的赏识与重用。北山一脉，也成为天朝练士最早的大派。南山、终山、白山、玄山等，都要排在北山之后。
　　可惜20年前，北山冠礼突然就青黄不接，当年还意外死了两个入岭练士。后来听说，当年有个外乡人，硬闯须弥，竟在其中大闹了一场，不知宰杀了多少岭中野兽。群兽又惊又恨，身上的人气儿也就淡了。虽然北山宗想方设法弥补，可惜收效甚微。
　　“来了！”不知是谁在人群中轻轻喊了一嗓子。
　　陈远枳向须弥岭口望去，浓雾之中，果然闪出了老马半个脑袋。
　　老马的步子明显快了许多，几步便冲破了浓雾。老宗主一行人快步迎接。
　　老马见了北山宗的练士们，眼神中多了一丝神采，颤巍巍地小跑起来。
　　可老宗主的眼神却黯淡下去，他看到，老马身后驮着的祭品，一样没少，原封不动地出了须弥。
　　宋左徒也看到这原样返回的祭品，锁紧眉头，跟随宗主上前查看。
　　只见那老马长吁一声，突然前蹄失重，身子一歪，扑通摔倒，身后驮着的祭品撒了一地。
　　它居然受伤了！北山众练士皆惊。
　　老宗主一跃来到老马身侧，俯下身去，检查老马的伤势，看到老马脖颈上深深挨了几道抓痕，身体各处也都密布着不大不小的伤口，瘫倒之处，逐渐积了一小摊血。
　　洗池岭领主赵曼洁，一席白衣飞身来到老宗主身边，把手按在老马的脖子上，同时呼唤洗池岭练士为老马处置伤口。
　　“大枣儿，你受苦了。”老宗主慈爱地摸了摸老马的鬃毛，柔声与老马耳语。
　　随后，他站起身来，握紧拳手，眼神凝重，直盯盯看着须弥岭口。盘旋在须弥岭上方的群鹰，悉数冲着须弥尖啸不止。
　　“宗主……老马受伤，今年宗门冠礼恐将生变，是否还要继续派练士闯须弥？”盘金岭领主孟满凑到老宗主身边。
　　“依我看，此时闯须弥，凶多吉少！”宋左徒试图阻拦。
　　他来北山之前，万万没想到，这北山闯须弥竟有如此风险。此时在他心里，北山冠礼之法，比玄山等派更为无情！玄山宗虽然被北山斥为“邪门歪道”，但好歹不用以身涉险。若要让他宋左徒选择，是血祭婴儿，还是身闯虎穴，他多半也会选择前者。
　　毕竟玄山血祭，无非就是在婴儿天灵盖凿开一个小口，与兽灵融合。而且随着经验积累，成功率已大幅提升。唯一的难处就是玄山兽灵难觅，需长年供奉来吸引玄兽之灵。
　　宋左徒惊魂未定地望着须弥岭未消的迷雾：“宗主莫要逞强，这须弥本为极险之地，还请宗主将此情况汇报天朝，另寻其他结灵之道。天朝上皇若是怀疑，我宋某愿从中做个见证人。”
　　老宗主转身冲宋左徒咧咧嘴：“800年都闯下来咯，北山列祖无数次深陷险地，咱也不在乎再多闯几次。左徒的美意，老夫心领了。”
　　“孟满啊，集结练士吧。”老宗主对孟满交代了一句，就负手走向身后的众练士们。
　　孟满心领神会，高喝一声：
　　“北山宗听令！一刻之后，开闯须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