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阿任走在恩德楼的中央楼梯上，一阶一阶。我们并没有坐搭电梯，其实我是想要搭电梯的，但既然走在前头的阿任走了楼梯，我也只好跟着走了。
　　总算走到五楼，我的视线左瞄右飘，抬起头。
　　嗯，跟我预想的ㄧ样，恩德楼与勤勉楼的构造果然差不了多少。
　　一条长走廊，两侧走廊的尽头各有装设一支监视器，位于中央走廊，也就是我的正上方也装有一支旋转监视器，视野上没有死角。
　　这里有一点与勤勉楼不同，勤勉楼从中央走廊上去，只有两间大教室，左A右B。这里则不同，有四间一般教室，由左至右分别为A、B、C、D。
　　两侧尽头各有一间厕所，男女分开，男厕在左，女厕在右。
　　也就是说，她们一群女生结伴去厕所，一路从走廊的最左边走到位于最右边的厕所。
　　是吗…也就是说，如果在当时她们同时进厕所时，凶手其实根本就没上厕所，而是趁其他四个人还在厕所时，快速跑回5A教室偷窃门票也是不可能的。作为犯罪，且又是不确定其他人会在厕所隔间里待多久的情况下，风险实在太大。
　　就算真的执行该计画，要是在跑回厕所时撞见刚出来的人，情况就会变得很难解释。就算帮自己找”卫生纸忘了带跑回去拿”的这种借口也绝对不可行，我不是女生，但我还是很清楚女生在去厕所时会随身携带卫生纸，如果真的刚好忘记带，为什么不干脆直接跟就在邻间上厕所的闺蜜借呢?
　　我转头看向正锁着眉沉思的阿任。
　　这些事其实在听到许雅涵描述事件经过时我就应该想到了，但我居然忽略了，果然有实际来看看现场是对的，阿任做了对破案很有帮助的正确决定。
　　「去瞧瞧厕所吧。」阿任开口，走向女厕。
　　走到女厕门口，阿任停下脚步，想从门外的探视里头。
　　我走到他身边，也看向女厕里面。
　　我们学校的厕所构造从外头看只能看见洗手台与镜子，厕所隔间区及小便斗之类的要再拐个弯进去才能看到。
　　男厕是这样，女厕当然也是这样，不过她们应该没有小便斗吧。
　　「看不到里面啊…」阿任难为道。
　　「嗯。」
　　「那就你上吧，华生。」
　　「为什么是我!?」我怒转头瞪向他。
　　「我之前看异形系列，这种”不确定情况”肯定都是华生先进去卖一波吧?」阿任用一种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天经地义的口气说。
　　「……姑且不说为什么华生会出现在异形系列里，你这不就是叫我去死的意思吗?」我眼神死。
　　他对我比了个”大丈夫”的大拇指。
　　「不要，不行，不肯，绝对。这种毫无人性的约定俗成在现实不管用。」我回应了个中指。
　　我是个心态健全的绅士，即使是在学校里几乎没人的礼拜六，进女厕这种事我也是绝不会做的。要做也是我看着他做。
　　「那女厕调查这件事就先搁一边，先去看教室吧。」阿任一脸没趣，手插口袋往5A教室走去。
　　喂喂喂你那一脸失望的表情是不是很期待我进女厕啊?
　　这种心态非常不健全啊!
　　走到5A教室的前门，阿任伸出手转动门把。
　　喀喀
　　「锁住了。」阿任抿嘴。
　　「废话。」
　　恩德5A教室跟四又二分之一A不一样，没有闹鬼的传说，是间有在正常使用的教室，周末假日没用时当然会上锁。
　　阿任伸长脖子检视起窗户。
　　「窗户都有记得锁耶!」他睁大眼睛。
　　「为什么你要惊讶?」我扬眉。
　　「我还以为大家都跟我一样，最后离开教室时都会忘记锁窗户。」
　　「不要拿大家跟你相提并论!」
　　他没再接话，只是蹲下身子，认真观察起前门门把，不对，应该说是门把上的钥匙孔。
　　「裕旻。」阿任闭上左眼，用右眼探视着钥匙孔内部。
　　「嗯?」
　　「你身上有没有带小发夹之类的东西?」
　　「你看我这发型你觉得我可能会有吗?」我手指自己的短发，说是短其实也没很短，有段时间没剪了。
　　「也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像铁丝的东西，然后把铁丝弯成一个不规则形，插进钥匙孔中。
　　「你还有点这个技能啊?」我已经懒得吐槽为什么明明他自己有带铁丝，却还问我借发夹这件事了。
　　「阿祥教我的。」阿任简单回应，注意力专注在开锁上。
　　「阿祥吗…」我咕哝，脑中浮现另一段记忆。
　　喀喀
　　「开了!」阿任如释重负般松口气，站起来。
　　终于进了5A教室，我跟阿任左顾右盼的打量四周。
　　嗯，没有丝毫特别的，就只是间普通的教室。
　　首先就从许雅涵她们当时坐的座位开始调查起吧…..
　　……………..
　　……………..
　　「干。」
　　「干!」
　　我跟阿任异口同声。
　　「忘记问她们当时坐在哪里了啊操!」阿任不可置信般的看向我，像是无法接受自己居然犯下这种失误一样。
　　「别自责，我也忘了。」我叹口气。
　　靠，我怎么会忘记问这么关键的问题…
　　「你刚不是有加许雅涵的赖吗?问她一下吧。」我想起刚刚阿任有留下许雅涵的联络方式。
　　「不行的…」他却低下头。
　　「为啥?你当时不是还掏出手机直接加了吗?」我皱眉。
　　「我当时拿手机出来只是在领手游虚宝而已。因为她的赖ID很好记，我当下就记住了，但现在突然一片脑空白，好像是XXX…不对，是XXXX吧…….咦?」阿任一脸懊恼，拼命搔着头。
　　「你这手游中毒的天兵。」我白眼翻到后脑勺去。
　　「她刚刚念她赖ID的时候，你不也在旁边?你记得吗?」他露出久违认真却又让我觉得他是白痴的眼神。
　　「我当时根本没认真听你们说话，怎么可能会记得。」
　　「…….」阿任不语，闭上眼，大概是想定下神吧。
　　………………
　　大概过了五秒。
　　「好吧，决定了，我们就在这边等她们来吧。」阿任双手合掌，像是下定决定，说:「守株待兔的概念。」
　　「不对，守株待兔才不是用在这种时候。」我毫不留情纠正。
　　阿任干脆直接坐在讲台上，掏出手机，大概又是要玩X魔之塔了吧。
　　那我接下来也没事做了，觉得嘴馋，正想叫阿任一个人在这等就好，我要去吃饭时。我才发现，方才离开四又二分之一A教室时，挂在阿任手上的卤味塑胶袋不见了。
　　「…阿任。」
　　「嗯?」他不看我，眼睛黏在手机上。
　　「刚刚那袋卤味呢?」我眯眼询问。
　　阿任身子猛然一阵，为难开口:「丢了啊……」
　　「我们刚刚，应该没经过有垃圾桶的地方吧?」
　　我们刚来这里的路上并没有经过小7，不止这栋恩德楼，每栋教学楼的垃圾桶都会在礼拜五就被清空，根本没有垃圾袋可以装东西。
　　「嗯…」他语塞。
　　「大哥，你要知道，打扫卫生的阿姨的薪水不好赚，拾荒回收的阿嬷生活也很辛苦，乱丢垃圾这种行为很不可取啊…..」我冷言。
　　「好啦好啦!下次不会再这样了。」他不知道是在打发我还是真的有听进去。
　　经过刚那件小事，我的嘴馋感消缓不少，我便无聊的在这间5A教室四处走走。
　　室内空气有点闷，我打开面对窗外风景的那侧窗户，头探出去。
　　幸好这窗户是面向东边，下午的恼人阳光才没直照在我脸上。
　　但可惜的是，这里望出去的风景没有比四又二分之一A教室来的漂亮。
　　四又二分之一A教室望出去的风景是正对面的新颖的学生会楼以及旁边的树林小道，中下午阳光洒落在小道上的光影乱漂亮的。
　　但这间5A教室看出去也只有一栋一又一栋的其他教学楼。虽然底下就是绿意生态区，但却可以明显感受到平常照顾这生态区的人很偷懒，都已经入春了，却连半朵花都没有，还杂草丛生。
　　正下方就是生态池，生态池一点也不清澈，我连半条鱼都没见不着。
　　「原来下面是生态池啊…」
　　如果今天犯人真的是除了许雅涵她们以外的第六人，在她们五个去上厕所时，从这面对外面的窗户爬了进来，偷走门票后再从这跳下，落在生态池上做缓冲，的确是可以在不被监视器发现的情况下成功。
　　但。
　　「怎么可能啊…」我失笑。
　　为了四张演唱会门票，冒着可能会摔死或被校园行人发现被当成神经病的风险，怎么想都太亏了。
　　我就这样望着窗外不是很赏心悦目的风景发呆。
　　对了，我还有几个疑问没得到解答。
　　「阿任。」我望着露下的生态池，开口。
　　「干嘛?」
　　「你为什么要特地把她们全部人都叫来这间教室?」我仔细凝视，想要看清楚那生态池里究竟有没有鱼。
　　好黑好污浊啊…根本见不着底……
　　虽然是她们先有求于我们，但感觉叫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去叫另一群自己压根没见过的人过来，这样很没礼貌啊…纵使真的有必要，初次见面就以这种方式做开场真的不太妥。
　　「因为必须这样才行。」阿任答，触碰手机萤幕的手指越滑越快。
　　「?」我回头。
　　「有些我不确定的事情想弄清楚。」
　　「什么事?」
　　阿任揪起眉头说:「满多的耶…例如她们居然会以投票表决的方式寻求外人介入的事。」
　　「哪里奇怪了?」
　　就许雅涵的叙述，即使发生门票弄丢、失窃这些事，她们这个团体还是有一定程度的凝聚力的。
　　投票表决也是种很公平客观的决议方式。
　　更何况猜拳、投票这类处理方式似乎也是许雅涵她们所惯用的，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吧？
　　「哪里公平客观了?」他突然抬头看向我，用一种像是”有问题的人是你才对吧?”的眼神。
　　「………..?」
　　奇怪，我刚有把”公平客观”这四个字说出来吗?
　　「我举个最好懂的例子吧。」阿任随手把手机放下:「讲到投票你第一件会想到什么?」
　　投票吗…….
　　「选举吧。」我眼睛上飘，说出我第一个联想到的例子。
　　「那你觉得选举跟她们间的投票，有哪些区别?」阿任双手后撑着讲台，两腿挂在那晃呀晃。
　　「好娘。」我一脸嫌恶。
　　听到我这话的阿任没有停下动作:「先回答。」
　　政治选举与她们投票的差别嘛……
　　我拇指轻拨下唇，想了想说:「最大的差别应该是人数跟匿名制吧?」
　　「宾果!」他弹指，但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啧啧…这家伙似乎对我一猜就中不感到意外啊。
　　「!」我瞪大眼睛。
　　我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
　　阿任他，打从一开始就察觉到这件事了吗?
　　……..可怕的家伙。
　　他跳下讲台，手插口袋，开始在教室中散步。
　　「这个世界，可以说是被多数决所定义的，无论是选举亦或是网路舆论，甚至是打群架，数量才是一切。」阿任在离我最近的课桌椅前停下来。
　　「虽然这么说也没有不对，但最后那个还是有点牵强吧?」我转过身，背靠着窗，双手依靠窗缘上。
　　「我不觉得牵强。然后你刚自己也说了吧?你刚所举出的选举，跟她们五个人间投票的不一样。」阿任低下头，凝视着桌子上的涂鸦。
　　「数量差以及保护投票者身分的马赛克。」
　　没错，”多数决”就广义而言，就是这么一回事，多数胜少数。
　　一百万强过十万很多。
　　但，三个就强不过两个多少。四对一仍是如此。
　　她们的投票中缺少了身为一场投票中最关键的”执行多数派那方选项的不可逆性”，而另一关键的”保护弱势派那方的匿名马赛克”亦不存在。
　　「没错，如果今天她们所表决的事情是在”公事”上的决议，当然合情合理。但如果是表决”寻求外人介入内部人际”，那就完全不同了，更何况这还不是匿名投票制。」他的手指顺着桌面上的涂鸦，空画延伸出另一种图样。
　　一直没机会提到，阿任是个在美工绘画方面的能手，特别是美工。
　　「是啊，没错。」我点头，我知道他接下来要说重点了。
　　如果说一般选举代表的是理性，那许雅涵她们所做的投票则是完全反之。
　　打从一开始，这场投票就不可能成立。
　　独断提议的，挟带主观的，不存在客观的，绝对会有人不谅解的”感性多数决”。
　　毫无意义可言。
　　「那么，即便如此，却还硬是参与这场闹剧的她们，脑子里究竟在装些什么，你难道不好奇吗?」阿任的手指离开桌面，嘴角上扬。
　　他用手指完成的即兴涂鸦，我当然看不见。
　　只是，他的笑容，让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忽地。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脚步声，而且是很多人的脚步声，从门外远处传来。
　　「有人…..这么快就来了?」阿任转身看向门口。
　　「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