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大笑传来，先前擒了李恒来的老者，换了件依旧是红色的衣服，提这个小小的包裹，缓步走进洞来，口中道：“小子，如何？老夫这些孙女儿见识不低吧？哑口无言了？”
　　李恒想了想，摇头道：“修仙之道，我的确不懂。也许那个领域，就是这般无所顾忌、这般残忍无情吧。”
　　“无所顾忌？”老者微微哼了一声，不悦道：“小十一说得很清楚了，你若要活着，就要不断掠夺别的生灵生存的权利。残忍无情？世间有不残忍的生灵吗？”
　　老者顿了顿，目光中露出睥睨神色：“大到长生路，小到一条活路，只要你想往下走，你就别无选择，只有残忍、无情的剥夺别的生命走下去的权利。”
　　李恒无力辩驳，只是道：“这总非君子之道。”
　　老者一愣，顿时哈哈大笑，那些女子们也一个个银铃般的娇笑起来。
　　李恒只觉身上、心头俱是发寒，这山洞之中，寒池之畔，实在是寒气逼人、妖气冲天！
　　老者手指着李恒，对女子们笑道：“哎唷唷，老夫可算知道，小十九喜欢他什么了。你们看他那年呆气，可不和小十九她爹一模一样吗？”
　　女子们微一寻思，笑得更是花枝乱颤，都点头道：“正是，正是，可知书呆子都是一个模样。”
　　李恒被这些狐妖笑得怒气渐生，忽然喝道：“咄！有何可笑？你们既然这般有理，那我且问尔等——世间凡人万千，攀爬不及猿猴，入水不及鱼龙，爪牙不如虎豹，更无皮毛御寒，这般不堪一击的生灵，缘何成为这天地间的主角？”
　　女子们都被问得愣住，是啊，人类本不堪一击，可为何偏偏却是人道大昌，而他们这些妖物，却只能偷生于山野呢。
　　老者冷笑，斜睨李恒，不屑道：“哦，那你道这是何故哩？”
　　李恒正色道：“遂人氏取火，乃知光明；仓颉造文字，乃传智慧；黄帝败蚩尤，乃定顺逆；周武伐殷商，乃昌天意；又有孔孟诸子，教化天下万民——这所有的光明、智慧、顺逆、天意、教化，全部捏合起来，便成了尺度和规矩！”
　　“我们是吃肉，但却排斥残忍，我们是争先，但依然怜悯弱者。你们也许觉得这是虚伪，甚至矛盾。但如果没有这些看见看不见的规矩尺度，那我们人类……”李恒脸上渐渐露出傲然之色，“和妖物、野兽有什么不同？”
　　众女面面相觑，老者冷笑摇头，山洞之内，一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过得良久，李恒忽然咳嗽一声，对老者道：“老爷子，这些道理的对错，永远争不出个结果。不过你既然救了我命，那就是不想杀我，那我来到你家，也算作客。客人赤身裸体，是否有些有碍观瞻？”
　　老者上下打量李恒几眼，讥嘲道：“遂人氏造火，仓颉造文字，你既然把这些大圣的事迹挂在嘴上，就不能学学他们，自己造件衣服穿吗？”
　　口中这般说，却还是把手一抛，将提在手里的一个包裹扔给了李恒。
　　李恒一笑，也不理他那些废话，见这些女子没有丝毫回避之意，干脆将心一横，也不再用手捂着，解开那包裹，当众更衣。
　　须臾换好衣服，却是一件最正统不过的儒家长衫。李恒风华正茂，人物俊雅，这身衣服上了身，头发随意披散下来，只觉英华内敛，文气盎然，说不出的风流俊俏。十来个女子，望得眼睛都有些发直。
　　老者一直如刀子般锋利的眼神，竟也变得柔和了些许，开口道：“那书呆子的衣服，你穿起来倒是合身。不过，你跟那书呆到底不一样，若是换了小十九她爹，宁愿躲在这冰魄寒池中冻死，也绝不会当着女人的面裸体、更衣。”
　　“跟我走吧，我的孙女儿们还要在这寒池练功，你也莫久坐打扰。”老者随意挥挥手，当先走出洞去，李恒紧紧跟随，只留下满洞狐妖女子，兀自议论不休。
　　出了山洞，李恒微微一愣，他还以为狐妖一族就是住在一堆大大小小的山洞之中呢，没想到出洞一看，自己正在一座小山山腰，头顶天光大亮，面前一条小道，径直通往山下——山下屋舍井然，连绵数里，热闹喧哗，却似个寻常小镇一般。
　　李恒不由动问：“老爷子，你们就住在这儿？”
　　老者听出他话里难以置信之意，冷笑道：“那我们应该住在哪儿？山洞里？白天睡觉，夜里出来害人？你是这么想的吧？哼！”
　　李恒被人说出心事，不由微微尴尬，忽然想起五雷天师王道人来，连忙问道：“对了，老爷子，和我一起来的那个道士，也中了四姐的毒，他不会死了吧？”
　　老者斜睨他一眼：“那道士说中的，不过是小四丹气催动的法术，老十九随手就能解开。你中的却是本源丹毒，至少也耗了小四几年苦工，不可同日而语。”
　　顿了顿，又道：“放心吧，他没死。小十九担心是你朋友，拼命给那道士求情，便放了他一条活路去。”
　　说着忽然气愤起来，怒道：“哼，一个狗屁先天境的武者，一个只懂两手寻常术法的不入流道士，居然敢来我北邙山除妖，你们真是好大的狗胆！要不是小十九求情，就算是两个金丹修士，我也教你们有来无回！”
　　李恒听得“小十九求情”几个字，虽然正在被老者鄙夷，依旧生起满腔柔情，笑道：“我跟那道士不是一伙儿的，他来除妖，我来寻人，只是路上遇见，仗义出手。”
　　老者的面色好看了一些，但嘴上却依旧犀利：“我听小十九说了，你知道我婴家遭劫，特地赶来救援。可笑，你这微末力量，也配提救援二字！”
　　“不过嘛。”老者忽然笑了笑，道：“你夺了那条沥泉枪，居然就舍得给刚刚认识你的小十九——真不知说你是情种，还是呆子。以老夫活了八百年的眼光来看，还是后者的可能居多。”
　　二人顺着山道缓缓而下，一路信口闲聊，氛围倒似融洽。
　　李恒接口道：“怎么是呆子呢？大丈夫豪情一往，云可赠人。云尚可赠，何况枪乎？”
　　老者翻了个白眼：“呆子，云又不值钱！这枪可就不同了。这条枪的前身，乃是三国时蜀汉大将赵子龙的龙胆亮银枪，赵子龙一生杀戮无数，这枪沾了太多鲜血，渐渐有了灵性，后来不知得了什么造化，化成一条灵蟒，潜形修炼，却被岳飞岳鹏举所得。岳飞一生保家卫国，这枪日夜在他手中使用，便染上一丝正气！后来岳飞失了运势，又被它走入黄河，本来借这一缕正气，它还真有可能化龙飞升，可惜又被老夫算出因果！”
　　见李恒听得津津有味，老者也有些眉飞色舞起来：“异类修仙，原不容于天地！可老夫偏偏聚拢了许多族人，护在羽翼之下，这就更加犯了忌讳。这次的惊蛰雷劫，原本毫无把握度过，可有了这沥泉枪，一切便不一样！”
　　李恒兴致勃勃：“哦？这枪莫非有着什么惊天威能？”
　　老者摇头：“惊天威能，倒也谈不上！不过这条枪里，有着岳鹏举的一丝正气，恰与雷霆相应，就好像火无法烧死火，水也无法淹死水一样！有了这枪在手，雷霆中那诛妖之力，我便可无惧！只要不惧这诛妖之力，我一身神通法力得以发挥，劫数也奈何老夫不得！”
　　说话间，两人到了一栋精致的小楼前，老者伸手一指：“小子，老十九还在担心你呢，你去见了她，中午让她带来来我这儿吃饭。”
　　说罢一笑，昂然而去，只留李恒一人在小楼之前，一颗心忽然砰砰跳个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