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仙种?”李恒双眉不禁一皱,此前妙花和尚从未与他提起这个说法。
婴采儿毕竟是家学渊源些,见李恒不知,便与他细细解说。
原来,这修仙之路,还真不是有人肯授以仙法,便能有所成就的。绝大多数人,天分高到挤出,也不过能臻至先天境巅峰,将一身内力尽数液化,便似李恒此刻修为。
但是若要凝液成丹,秘传法门自不可少,可尤为重要的,却是体内的仙种。
这仙种不是实物,各家门派称谓不同,也有叫仙根、仙缘的,也有叫真灵、真精的,但所说俱是一物:那是母体孕育成胎时,胎儿体内先天生成的一点精气,最是神妙不过,将来以此为核,才能最终凝液成丹,成就金丹大道,开启未来的通天之路。
若是无这颗仙种,任凭你百般辛劳,也自是枉费功夫,纵然有大能相顾,服下无数灵丹妙药,让筋脉之中液化的真气凝结到了极处,也至多成就一颗“假丹”——法力神通,不逊真正金丹,只是要想丹碎成婴,那是万万不可能了。
也有人说,这所谓仙种,其实便是构筑元婴的基本。
金丹一物,原本就是为了孕育元婴。
若是异类修仙,譬如狐妖,则更见艰难:便要先化作人形,将周身气脉穴位,俱转为真人无二,这才能照班修行。化为人形之后,若是无这“仙种”,那成就自也有限,即便看上去妖法不凡,可高明些的武人亦足争锋。
在月狐丘九尾一脉中,婴采儿这一代子弟,身具仙种的,也只有她一人而已。
因此,婴采儿修的得天狐之道,她其余姐妹便只能修那难成大道的魅狐之道。
婴采儿声音婉转,将这仙种的来历用途一一解说分明,李恒听在耳中,便是由黄钟大吕激荡一般,满脑子都是青灯鬼佛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当初他在京城老字号宏福记之中,请青灯鬼佛吃酱肘子,看出对方不是常人,便问是不是要收他为徒?青灯鬼佛却满脸嘲笑,口称“你这根骨,那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想做佛爷的衣钵传人,还不如马上找把刀自尽,让你妈再生你一次,看看有没有机会。”
青灯鬼佛虽是邪道,却也是修仙界中的数得着的巨擘,九正六邪中的顶尖人物,其眼力之强可想而知,他说“让你妈再生你一次”的意思,岂非正是明言,李恒没有这颗关键之极的“仙种”?
李恒的一颗心,顿时仿佛又回到了那冰魄寒池之中,一片化不开的冰冷。
饶是他已经历了许多事故,还是不由七情上面,表情中有浓的化不开的忧伤:原来我出京学艺,想要修成仙法,报父母大仇,从一开始便是个笑话?
他感受着体内强劲的液化真气,先前还道自己屡逢奇遇,出京不过一年余,武艺境界已足以让任何武林人物都羡慕不已。即使正宗仙门的后辈弟子,譬如长孙狂两个徒弟,纵能施展飞剑,但此刻若是对敌,李恒自信即使对方联手,他也能战而胜之。
所缺者,不过一部修仙功法耳。
他一直是这么想的,加上和妙花和尚有交情,妙花手上又有一部《大日如来真经》,总想着即便实在寻不到仙门,那大不了想法子找到妙花和尚就是。他可是许诺过自己,要传自己真经功法的。
他甚至都悄悄计算过,妙花和尚身负毁寺之仇,得了真经后,多半会回到降龙寺故址修炼。而降龙寺的地点,妙花和尚也曾与他细细说过。
可是如今,他却不得不正视一个全新的问题——
有修仙功法又如何?寻到了妙花和尚又如何?妙花依诺传授大日如来真经又如何?
他身上没有这颗缺少不得的仙种啊!
绝望的凉意,从心里一点点蔓延开,连身体都僵住了,连脸上的忧伤都凝固了。
再艰难的路途,只要脚下有路,那就不怕,筚路蓝缕,饿其体肤,又如何?一点一点朝着目标走去,总会有抵达的一天。
大凡有志气的少年,不论各自的目标是什么,心里的想头,大约总是这般。
可是世事难料,虽然你立下了十二分的志气,拿出了十二分的努力,打算承受人所不能承受的辛苦与打磨,可总敌不过一句——“人力总有尽时”。
你不怕路难,不怕路远,但忽然有一天,走到了一片万丈悬崖——前方左右,俱是无路,你又能怎么办?跳下去撞一个老爷爷吗?
恐怕跳下去一万个,摔死的也是一万个吧。
人力,总有尽是。
有许多东西,不是你去拼,去努力,就一定会有结果的。
当有一天,在生活中,认识到这一点时,那么,你的少年生涯,便过去了。
崇祯二年,李恒在十五六岁的年纪,几乎看见了自己少年的背影。
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一个瞬间。
叫“心灰意冷”。
九正六邪,依旧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想要接近他们、最终超过他们的那条路,眼前是万丈悬崖。
仙种啊,仙种。
你的存在,生来就是为了让某些人,不能走向自己想走的某些路吧。
唉。
都云“缈缈仙路”,果然未曾欺我。
李恒一瞬间,忽然很想喝酒。
脑子里想,口中便说了出来:“采儿,你家有酒吗?”
采儿无疑是个出色的女子。出色的女子,也总是聪明的,看着李恒此刻的表情,想到他之前或咬牙切齿、或豪情万丈的对自己说过的话,她哪里还不明白李恒的感受?
她想让他现实一些,不要把“复仇九正六邪”这样的话轻易说出口,从而惹来大祸。但她并不是想看见这个即使生死关头也侠气不减的少年,仿佛忽然苍老了二十岁一般,灰心丧气的问她:你家有酒吗?
贝齿轻轻咬着嘴唇,婴采儿沉默了一个刹那,脸上绽放出温暖的笑意:“酒有哩,我去拿来,陪你喝。”
虽然不想看见你借酒消愁,但若不知怎么劝你,我便陪你喝酒罢。
婴采儿起身,上楼取酒。
她家的酒并不多,是她的父亲留下的。
婴采儿此刻又想起了自己那位书生气十足的父亲。族中很多人想不通为什么她美丽的母亲会看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是母亲曾经悄悄告诉过她——那个书生曾经一度是洛阳城最耀眼的举人,据说许多大宗师都说,进士功名已是他囊中之物。
可是这个前途万丈的书生,偏偏放着光明大道不走,要去帮那些被权贵夺了土地的农民讨个公道,结果一头撞上南墙,被权贵们除去功名,终生不得再入考场。
当那个书生在寂静的深夜,独自流着泪,一边默默喝酒,一边将历年所作诗文一张一张扔进火盆里时,一个恰好坐在他家房顶对月修炼的美女狐女,被牵动了青丝。
从某个角度说,当年的洛阳书生也罢,今日的李恒也罢,其实都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