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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下文学 / 玄幻奇幻 / 韩梅 / 第五章梅开二度

第五章梅开二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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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走进黄家
  离杨柳庄十里地有一村子叫黄家庄,黄家庄有一村民叫黄茂盛,黄茂盛有三个子女,大儿子叫黄忠厚二儿子叫黄忠实,二人小名叫大黄、二黄,女儿最小叫黄忠娥。女儿虽小但已出嫁,儿子虽大但未结婚光棍两条。主要原因是家底薄、穷,人老实,只知道种庄稼向地里讨要,什么颠葱卖蒜、耍八条系(做小生意担的担子,两个竹筛分别由各四根穿着绳子的四方木架担起,竹筛内盛放各种生活小商品,走街串巷叫卖。)或搞什么投机倒把买卖他们都不擅长。在东阳县一带农村孩子一般到了二十岁左右,甚至更小一些大多数都结婚了,最大也不过二十二三。但黄忠厚都二十八了还说不下媳妇,他本人和父母都十分着急,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黄茂盛夫妇到处求菩萨,见人就磕头见庙就进香。当时说一个媳妇彩礼大约是八百八笑哈哈,还有三金在外搭,他们付出高昂价钱花了一千五,由媒人从外地买了一个很贵的媳妇游小灵。办喜事设宴、热闹又花了将近一千元。黄茂盛夫妇觉得好容易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大儿子婚姻解决了,这是他们家庭的大喜事是儿子的终身大事,理应这样大刀阔斧的办一下,庆贺一下。结果贷了一屁股债,这还不算,游小灵三天两头要赶集要上会要吃要喝,要买这要买哪,总之要花钱又不下地。
  游小灵是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善于察言观色能说会道的女人,结婚时说她三十一岁,比黄忠厚大三岁,实际上大家看她比这个岁数还要大。有人说游小灵已经嫁过三四回了,有人说这个女人还有孩子呢,众说纷纭。今天是东阳县大古会(大庙会),游小灵早早就起床梳洗打扮好,把黄忠厚的被子揭开说道:
  “忠厚,昨天给你说的事准备好了吗,起床!”
  “你说的啥事?昨天忙了一整天耕地、耙磨,直到天黑看不见。”黄忠厚磨磨唧唧的回答道,他光顾地里做活,早把媳妇说的话忘到九霄云外了。叭——地游小灵上去就是一巴掌,黄忠厚马上反驳道:
  “你成天要买这买哪,我不好好做庄稼,哪里来的钱?”两人吵了起来。黄忠厚母亲听到立即劝说阻止儿子,并拿出身边准备给二儿子买布料的一点钱。游小灵拿到钱提上小包包出了门,在村口大路边等了一会过来了一辆大货车,游小灵迅速拦截到车头路中,招着手笑嘻嘻的喊道:
  “大叔,大叔,我到县城有点急事,搭乘一下你的车,请你行个方便!”说完她看见从车窗探出头的是一位年轻人,赶紧又改口道:
  “呃,是位大哥呀,我眼拙,对不起大哥。”
  游小灵坐到驾驶室副座位和司机大哥又说又笑,还不断往司机大哥嘴里塞糖疙瘩,一溜烟向县城奔去。
  游小灵这样的女人哪能属于黄家,她不过把黄家作为她的人生旅途中的一个旅馆罢了,过了一年多她与黄忠厚的婚姻就聋子放炮——散了。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东阳县为了改善明月山上居民往返上下行路条件,动员全县劳力上山修路。各大队按人口比例抽调劳力男女都有,整个工程和人员都由“明月山修路指挥部”管理。当时由于人员多食宿都在山上,大部分劳力都居住在临时搭建的简易窝棚里,这种窝棚非常脆弱,再加上那年雨水特别多三天两头下雨,窝棚坍塌事故时有发生,韩梅她们居住的窝棚就发生过一次。
  韩梅她们的窝棚坍塌后,指挥部立即调来了抢修队连夜抢修,清除废墟,砍伐树枝,冒雨进行重新搭建。韩梅她们同棚姐妹们也积极配合忙上忙下。在抢修队里有一个人最认真最卖力,他把对把粗或者接近对把粗的粗壮树枝上的所有侧枝一律去除掉,只剩光溜溜的独一根木料,然后按粗细搭配作为檩条横置于窝棚上,再在上边用较细的枝条互相斜撑为屋脊型的两面坡型,再在屋脊坡型上蒙上塑料布,塑料布上又用绳子、木桩拉拽固定,以防大风掀翻、刮走塑料布。他自己一刻不停的忙碌着,同时又不断吆喝着抢修队其他人抓紧干。看到这位师傅认真而又忙碌辛勤的工作,韩梅急忙递上一杯热水说道:
  “师傅,请喝口水,歇缓歇缓。”
  师傅听到一个女人声音顿时一愣,因为他长这么大除过母亲给他递过水递过饭外,再无任何女人对他这样,自己虽然结过一次婚,但那个女人只是命令他伺候,根本没有伺候过他。因而对于女人递水既感温暖又感意外,非常敏感,只是嗯了一声接过水杯喝了两口又还了回去,他有心思想看看这个女人,可是黑天瞎火看不清。窝棚搭好临走时他交代道再有什么问题请找他,韩梅随口问道师傅你叫啥,抢修队有人大声喊道他是我们抢修队队长黄忠厚。这是韩梅和黄忠厚第一次接触。
  韩梅和黄忠厚第二次接触是在山上的灶房,由于劳动大军不断增加,灶房也随之扩大,韩梅工作认真手脚麻利,她在修路推平车或铲土时总比别人多出力多流汗,多次受到指挥部表扬,在扩大灶房时便调到灶房帮忙。与此同时黄忠厚也来到灶房修建炉灶,这次两人都看清了对方的庐山真面貌。因为大家都称呼黄忠厚为黄师傅,并且韩梅看到黄师傅干活的认真负责劲,和给她们搭建窝棚的劲一模一样,她认定这位黄师傅就是黄忠厚。她一边给黄师傅当小工递砖块递泥浆,一边主动搭讪道:
  “黄师傅,我就是那次晚上你给我们搭建窝棚时,给你递水的那个人。你的工作真好,我们都很感动。”
  黄忠厚听到表扬心里暖暖的,又是女人表扬更觉热辣辣的,不由自主的停下手中的活面对着韩梅,看得韩梅都有一点不好意思,脸上泛起片片红晕。韩梅的身段、面貌、声音都震住了黄忠厚,黄忠厚被震得语无伦次的说到:
  “噢,噢,你说的是抢修窝棚的那晚吧,嗯,原来是你?那晚任务紧急,心里着急胡乱搭建。”
  这是韩梅和黄忠厚第二次见面,黄忠厚在韩梅思想中留下了认真、实在、忠厚的印象,和他名字完全符合。
  黄忠厚刚到山上和大家一样,都是每天在热火朝天的修路工地抡?头握锨把,后来因为建窝棚、修炉灶、搭办公房的需要,黄忠厚有一点木匠活手艺,便被调到抢修队。又因他的工作认真踏实,逐步当上了队长。
  修路工程结束之后韩梅仍然独自生活,韩母看到女儿独自生活十分心痛十分着急,不断催促、劝说韩梅找个好人家组织新家庭。她的好友范玉莲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四处打听操心张罗想给韩梅找个好人家,最后几经周折人托人找到了黄忠厚。
  范玉莲和黄忠厚、韩梅两人约定,今天在她家见面。今天是1959年农历七月七日,是七夕节是我国历史上传统的情人节,牛郎织女鹊桥相会日,范玉莲处心积虑选择这一天,是希望二人能见面成功。一大早天刚拂晓黄忠厚就兴致勃勃的起床,他非常激动,这是他和游小灵离婚后亲自做主第一次和女人见面,他拿出新买的香皂在脸上搓了又搓,洗了又洗,他要把这几年“积攒在”脸上的污垢彻底清除干净。平时他洗脸根本不用什么香皂肥皂,只是把清水往脸上一浇用毛巾一抹完事,走一走过程。洗完脸后他穿上新买的雪白雪白的短袖衫,穿上笔直笔直的蓝色制服裤,登上黑条绒方口新布鞋,在穿衣镜前正面、左右侧面照了又照,感到满意后便提着点心拿着见面礼——印有大红牡丹花的崭新白毛巾,骑着自行车哼着小曲来到范玉莲家。
  范玉莲把黄忠厚安顿好立即转身出门叫韩梅。
  韩梅正在家拆除清洗过去爷爷奶奶在世时她盖过的被子,身上沾满了尘垢,一看到范玉莲忽然想起了今天她和大黄见面的事,急忙扔下手中的活迎上前去道:
  “玉莲嫂,对不起,我的脑子怎么啦,竟把你给我说的事忘了,你先坐下。”韩梅说着就拉了个小凳递给范玉莲。
  范玉莲心里清楚,韩梅还没从过去的遭遇的阴影中走出来,韩梅成天还浸泡在过去苦难的家庭中,她不再渴望任何男性她不再盼望任何家庭,范玉莲给她介绍黄忠厚时她只是应付了一句,并没认真考虑过,她的心事根本就不在这儿,对再婚组织新家庭没有一点兴趣,意志十分消沉。正因为这样,范玉莲才积极为韩梅找对象,一心要把韩梅从苦海中拯救出来。范玉莲说:
  “人家大黄早就来了,你赶快收拾收拾过去见个面。”
  “玉莲嫂,你说见见面好?”韩梅还是犹豫不决,不想见,反问道。
  “见见好,见见好,成与不成见了再说。你要不去,我的脸往哪儿搁。”范玉莲看到韩梅吞吞吐吐不想去的样子,不得不下出将军令,要韩梅下定决心非去不可。她边说边拉着韩梅拍打着韩梅身上尘垢,拿起梳子为韩梅梳理头发,端过脸盆让韩梅洗了洗,推着韩梅来到她家。
  韩梅和黄忠厚两人一见都愣住了,韩梅心里说这不是明月山修路时山上的黄师傅吗,黄忠厚心里说这不是山上修建灶房时相见的那位女人吗。想是想说是说,不由分说黄忠厚在韩梅印象中仍然是那位认真、实在、厚道的师傅,她立即上前伸出手笑容满面的主动打招呼:
  “黄师傅,是你呀,没有想到。玉莲嫂说是大黄大黄,没想到大黄就是黄师傅你。”
  “韩梅原来是你,你叫韩梅,我也没有想到,范大嫂多次给我提到你的名字,韩梅竟是你。”黄忠厚急忙握住韩梅的手,满脸堆笑的回敬道。两人此时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意思,久久,久久,此处无声胜有声。
  范玉莲看到两人是老相识又很投缘,便借口溜了出去。两人彼此介绍了自己身世,临别时韩梅还是留有余地说,都再考虑考虑一星期后决定。但未到一星期两人就走到了一起,韩梅走进黄家。
  第二回粉坊喂猪
  黄家庄的粉坊位于村西一个三亩大的场院里,四周土墙围起。北边是一排办公兼库房的房舍,南边是一排作坊房舍,东西两边紧靠墙是两排各五个猪圈。粉坊养猪是一般粉坊的正常做法,因为沉淀粉面的渣滓是猪的好饲料。这是粉坊增加收入的一个渠道。
  黄忠厚在粉坊的工作是磨粉面、漏粉条、喂猪、出猪圈(把猪粪从猪圈挖到猪圈外)。这些活前两项是技术活后两项是力气活,都是出力流汗很辛苦的事情,但它却报酬高,每天可得十个工分,而在生产队一般强劳力也就是六七分,还有四五分的。因为黄忠厚不惜力气人又老实厚道才得到这份工作,好多人对这份工作都垂涎三尺。
  韩梅和黄忠厚结婚后看到丈夫工作很辛苦,便首先主动担起了喂猪这一重担。韩忠厚有空时把磨粉面渣滓一担担担到猪圈前,韩梅只负责喂猪,韩忠厚忙时韩梅把渣滓分作两次每次半担,自己担到猪圈前。她喂猪时胸前戴上围裙,用长把大勺子在渣滓桶舀取满满一大勺,顺着猪圈内靠边墙的一溜猪食槽哗哗哗从一头倾倒到另一头,尽量让每头猪都能吃到食吃好食。猪和其他动物一样弱肉强食称王称霸,有的霸王猪进食时咬的其它猪不能近前,遇到这样情况韩梅会拿起棍子把霸王猪赶跑,以保证其它猪都能同时进食同时增重同时长膘出售。在猪圈外还有一头后腿残废的残疾猪,这是经理买猪娃时误买的,经理当时要扔掉这头猪娃但被黄忠厚拦住留下独养,现在已长到一百来斤,韩梅喂食时倍加珍惜。
  出猪圈是一个非常卖力气耗费力气且收效很慢的大苦活,猪粪、尿、黄土(为渗和猪粪尿而人工垫进去的黄土)以及有时人为放进去的杂草(改善饮食)四样东西,在多头猪的踩踏蹂躏下阴干或晒干后犹如钢板一块,坚硬瓷实无比,必须用非常沉重的二齿或三齿镢头抡圆抡高抡开刨,才能破解,有时连续刨几下才能开一个小缝,累的人气喘吁吁,特别是夏天大汗淋漓烈日暴晒,常常辛苦得令人难以忍受。每当此时韩梅总是在丈夫一旁照顾帮忙,端水递毛巾,她急的有时想拿起镢头刨几下,但沉重的镢头她根本拿不动,只能拿起铁锨把刨下的猪粪往外丢几下。黄忠厚觉得这样肮脏粗糙的地方,根本不是妇女停留甚至干活的地方,但赶了几次也赶不走韩梅。
  漏粉条是粉坊一项主要工作,也是一项技术工作,这项工作过去根本没有妇女参与,历史上也流传下不让妇女参与的习俗,但韩梅婚后多次出入粉坊找黄忠厚,担渣滓,和大家很熟悉。另外韩梅爱动脑子,很会说很会事。老师傅袁六合是河南人,虽然技术老道手艺超群,但独身在外有时衣服破烂,韩梅主动帮忙缝补浆洗。过去粉条、粉皮只换加工原料高粱绿豆或卖钱,李经理认为他们为保证黄家庄高粱绿豆粉坊的声誉必须这样做。但有的人家里没有这两样粮食,只有其他粮食,这就耽误了生意,韩梅建议不论什么品种粮食都收,杂粮可以斤数多一点,再把这些杂粮兑换成高粱绿豆,这样做虽然麻烦点苦一点,但从理论上说绝对有好处。李经理接受韩梅的建议后粉坊的生意确实起色不少,红红火火。每逢漏粉条时粉坊总要找外边帮忙人,大家异口同声要求韩梅,因而韩梅也就顺理成章地进来帮忙了。
  漏粉条的工序是和面、上瓢、漏条、拨锅、捞条搭杆五步,韩梅工作是捞条搭干,把从滚热锅里用笊篱捞出倒在凉水盆里的大宗粉条,用一只手盘绕在自己另一只手上,再套搭在一根约一米长的木杆上,并在木杆上要摊散开,不能让粉条粘连成堆,把这样的粉条木杆一排排架吊在熏蒸房里,待一次漏条结束后把熏蒸房封闭,在房内燃烧硫磺使粉条变成好看的白色。韩梅工作很细心很讲究很麻利,她把杆上的粉条盘绕的整整齐齐匀匀称称,当一杆粉条架吊上熏蒸房后,凉水盆里的笊篱热粉条还没倒下,她趁这个空急忙帮上瓢人揉揣几下盆里待上瓢的粉面团,因为这样的粉面团要不断揉揣,越揉揣多越软,越软越容易上瓢,漏出的粉条越细越长越有劲道。
  漏条结束后韩梅把盆里的碎、短搭不到木杆上的粉条全部捞起,又重新倒到滚热锅里让其复煮了一下保证成熟,再捞到大炒瓢加上葱花和各种调料炒熟,美味可口每人一碗,大家吃得十分满意,吃完她又把大家碗筷收拾起清洗干净。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寒冷的冬季来到了,粉坊开始漏冬粉条。
  冬粉条和其他季节的夏粉条区别是:因冬季昼短夜长日照短北风多,必须用冰冻的方法干燥粉条。而其他季节是用日晒、风吹的方法干燥粉条。作坊旁边有一地坑,冬季晚上十二点后气候进入结冰时期,把漏好的粉条一杆杆悬挂在地坑里,不断地往粉条上泼洒冷水使其结冰,这一工作从半夜十二点到凌晨四五点要不断多次进行,泼洒的水越多粉条冻得越结实,干得越快。韩梅未到粉坊前这项工作由袁师傅和黄忠厚做,韩梅到粉坊后她让袁师傅休息,自己夫妻二人做。
  清晨天还未亮,黄忠厚把驴牵到磨房开始磨粉浆。同时在浆瓮上放上压浆桶,把磨盘上磨下的粉浆倒入压浆桶,一边咕叽咕叽用压板挤压着粉浆,一边嘴里朗格里格朗的哼着小曲。韩梅把冻得杠杠的粉条放在芦席上用木棒槌使劲敲打,直到把粉条上的冻冰敲开打碎,最后把粉条连同木杆一起放进热水锅泡一下,让粘连在粉条上的冰茬残渣彻底融化完,经这样处理的粉条基本已干燥,再在阳光有风地方稍加晾晒就为成品入库。他们夫妻之所以这样连轴转不休息,一方面是仅仅只是一天,时间不长,二方面是年轻有精力,三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一面韩梅有喜了,他们非常高兴,想多挣些公分为抚养小宝宝做准备。正应了那句格言:人得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
  第三回蓬荜生辉
  韩梅和黄忠厚结婚一年后有了他们的爱情结晶掌上明珠小芳姑娘。小宝宝大眼睛小嘴巴白脸蛋,活生生的小韩梅,一下把他们的小家庭照耀的明光彩亮蓬荜生辉。夫妻两视小芳姑娘为珍宝爱不释手,黄忠厚一有空就跑回家里抱起孩子又亲又逗,韩梅更是呵护备至,抱在怀里怕烫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灶王爷板上怕摔着。
  高兴归高兴喜欢属喜欢,光景还要过日子还要度。那时是靠人口和工分分粮,靠工分分红,养家糊口,韩梅一生孩子便不能到粉坊挣工分,又要给孩子增加营养,还不敢奢望高档补品。当小芳八九个月时韩梅就下地干活挣工分,把孩子一人留在家里。
  每天下地时韩梅把孩子一人放在炕上,炕口用一块木板挡住,以防孩子跌下。好处是他们家乡家家都是只留炕口的封闭式土炕,除炕口外再无上下炕的地方。一切安置好后她才下地,临出门上锁时不放心,她还要返回看一次孩子有无异常。人常说“惊险处有狼,害怕处有鬼”,意外果然发生了,7月25日早上下地一回到家,韩梅就看见孩子躺在炕下地上,头上摔了个大包,炕口挡板也掉在地上,叫不叫孩子不答应,她不顾口干舌燥、浑身尘土、劳动疲劳,抱起孩子就往医院跑。黄忠厚回到家看到烟囱不冒烟,锅灶冰冷,孩子不在,心中就觉得不好,扭头发现门扇上用粉笔写下一行字“孩子掉炕,我去医院”,他登上车子立即向公社医院飞奔而去。还好,并无大碍,孩子只是受了点惊吓。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敢这样在家丢孩子了,但工分还要挣,生计还要维持,韩梅就是这样一种性格,再苦再累她也要扛着。此后她改变了方法,用一根棉布绳把孩子拦腰绑住拴在炕上箱子格上(炕上空中架衣服箱的木椽横担),让孩子在炕上最远只能爬到离炕口一尺远的地方。
  再后来韩梅觉得这样把孩子一人留在家里总不是一个好办法,便不再去地里了,在家里办起了“养殖业”,养羊养猪。搞起了“割草养羊——羊奶喂猪——猪粪肥田(自留地)”的循环链。鉴于过去孩子留家不安全的教训,每天出外割草她都带着孩子。她请人用她们当地的荆条编制了一个小“背篓”,出门时总把孩子背在背上,每天下地前告诉黄忠厚她割草地址,到时候他去接她。
  早春二月风和日丽,田野绿绿葱葱。韩梅一边和背上的孩子吱吱呀呀说着只有她母女能听懂的话,一边圪蹴在地上刷刷刷割着各种野草,茵陈、蒲公英、马齿苋、荠菜等。呼呼呼一阵温暖的春风迎面扑来,暖洋洋地沁人心脾,筐内草已割满,她把背篓靠在一米多高的土埝上,转身扭头解下背篓,取出孩子,坐在绿茵茵的草地上,解开衣襟掏出圆溜溜的丰乳把孩子抱在怀中喂奶。宝宝圆圆的小脸偎依在母亲的怀中,两只大大的小眼望着母亲,小嘴巴咕叽咕叽允吸着母亲的甜蜜**。韩梅望着孩子稚嫩的绸缎般的小脸,望着孩子一鼓一鼓吃奶的两腮,心中无比的欣慰,她静静地憧憬着宝宝未来的童话世界。
  生产队分粮数量上有限,质量上粗粮多细粮少,再者韩梅本身奶水也少,为解决孩子奶不够吃,她把红枣去皮去核用枣泥作为补充。黄忠厚妹子黄忠娥家里有两棵枣树,黄忠娥多次给侄女送来大红枣,今天她又来送,一进门看见韩梅在给孩子喂枣泥,急忙把孩子抱起说道:
  “嫂子,你看我给宝宝还带来了啥?”她边说边从提兜里掏出一件衣服,韩梅拿起一看是一件非常好看的宝宝服,韩梅问掏多少钱买的,黄忠娥说不是买的,而是我花了一元钱买的布料请别人做的。韩梅生来好奇好问好动脑子,她继续问:
  “娥子,是谁做的手工这么精细?”
  “嫂子,不是手工是机工,是在缝纫机上做的,不光做工细而且加工快、费用低。嫂子,你肯动脑子学习脑子灵活你要做这个活保准成。”
  当时缝纫机很少大部分穿戴衣服都是手工,效率低质量差,韩梅想如果能有一台缝纫机该多好,不光自家穿衣可解决而且还能在家挣点钱。说来也巧,黄忠厚家院里原来有两棵老桃树大久保,好多年不重视管理枝叶萎蔫蚜虫肆虐,韩梅进家后凭着爷爷在世时她看到的爷爷管树经验,在桃树四周枝叶垂直投影处挖了沟槽,将粪尿连同水每年两次灌入,每到春季桃树开花展叶时她用灭蚜药剂喷洒,展叶后用磷酸二氢钾页面喷肥,桃树精神逐渐好转枝繁叶茂产量大增品质提升。由于大久保桃本身质量就好,再加上韩梅的辛勤管理,果面颜色红扑扑非常漂亮,个头大小满巴掌非常诱人,吃到嘴里胜蜜糖水分四溅,很受大家欢迎。更难得的是那年价钱特好一斤卖到两毛钱,共摘了桃子二百多斤收入了五十来块钱。这在当时是相当不错的数字,一般干部月资不过三四十元。韩梅用这钱、小姑子黄中娥借给的三十元、她又向别人借了四十元共一百二十元狠心买了一台蜜蜂牌缝纫机,又买了一本服装裁剪与缝纫技术书,边学习边摸索实践,经过几个月就开始承揽活,并在附近集市设摊摆点插旗——小梅缝纫铺。在她刻苦钻研细心经营下,她的做工质量衣服式样服适程度很受社会青睐,可以说是生意兴隆财源茂盛。
  秋末冬初生产队把地里采摘棉花后的棉花柴按人头分配到户,以备人们做饭和烧炕用。韩梅和黄忠厚在地里忙了大半天,拔棉花柴、用平车往家里人拉棉花柴,直到下午太阳偏西快落山了才忙完,累得腰疼腿酸精疲力竭,正要闭大门做饭、休息时,忽然一个推着自行车六十余岁的老者闯了进来,他们怎么解释怎么往外推也推不出去。老者说他是为人民服务给人看风水看院子的,给人送财送宝贺喜的,你把我往外推就是把财宝把喜往外推,不合适。没办法他们只好接待了老者。老者进门后首先让黄忠厚搬了一个杌子摆放在院子中央,然后从他的挎斗里掏出一个圆圆的罗盘放在杌子上,并把杌子的四只腿脚分别由地面去高垫低,让罗盘处于绝对水平状态,以保证罗盘中心的指南针零活正确指清南北方向。
  老者根据宅院的方位给黄忠厚指出,院子北墙中有一缺口流失财宝,老者又说就是把这个缺口补齐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解决根本问题的唯一途径就是“补星”。黄忠厚看了看那处的院墙确实因雨淋有所坍塌,但流失财宝这一说法只能会意、听信,眼睛是看不出来的。不过硬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黄忠厚还是安老者的安排进行“补星”,他找了一块新砖,老者要求用辟邪镇宅的朱砂在新砖上写字,但临时抱佛脚哪儿来的朱砂,只用墨汁写了五个大字“泰山石敢当”。老者交代半夜子时焚香敬酒将新传用泥巴固定在北墙缺口处,从此家里收入就可增加,不论多少,绝不会再往外流失财宝。老者说的让韩梅夫妇眉飞色舞心中兴奋不已,身上疲乏立马消去了大半。韩梅急忙做饭招待老先生,口里不断称呼老先生感谢老先生。老先生临别时还讨要了两元钱,老先生说你得给我点劳务费不能让我空手而走,或多或少出自你们心,这样对你们对我两家都好,否则都不利。韩梅心里高兴痛痛快快地掏了两元钱。也不知是真的老先生补星灵验了,还是韩梅他们努力取得了,反正韩梅当年冬天的缝纫生意特别火。
  逢年过节本来是人们很忙的时候,韩梅今年冬天忙上加忙,做衣服人非常多,一入腊月门就络绎不绝,一家挨一家,不得不让小姑子韩中娥前来帮忙。她只管裁剪缝纫,娥子管锁扣眼、棉衣裝棉花,偶尔娥子也上上机子。孩子小芳好些天都没和韩梅搂在一起睡觉非常渴望,小眼睛望着韩梅努着小嘴说:
  “妈妈,今晚我要和你在一起睡!”
  “乖孩子,你不看妈妈忙吗,过几天妈妈闲了就和小芳一起睡。”韩梅哄劝着回绝到。
  “不,不,我就要和你一起睡。”
  “听话,好孩子,再这样妈妈就生气了!”韩梅着急做活严肃地斥责孩子。
  哇——一声孩子哭了,娥子急忙抱起孩子递到韩梅跟前说:
  “嫂子,你哄哄孩子和孩子睡吧,你看孩子小心难受的,我来做活。”
  韩梅抱起孩子亲昵的脸和孩子小脸贴在一起,孩子立即满脸带笑。娥子上机子做活,韩梅和孩子睡了一会孩子睡着了她立即又上了机子。
  韩梅就是个拼命三郎,为了赶活常常没黑没夜连轴转。腊月天天气寒冷,尤其到了夜里十二点后在房间地下脚手都冻的发麻,她不得不把缝纫机搬到炕上,必经烧的热炕要暖和些。另外煤油灯照明光线太差,她把灯放在机板上,但这样灯离衣服太近极有点燃衣服的危险,她必须加倍小心。现在是年终,加工衣服多加班多时间长还可理解,就是在平时她仍然这样。有一次一位三十里远的客户慕名前来做两身衣服,她答应人家三天来取,但临时出急事耽误了近两天,她便一连两天两夜不休息,黄忠厚看到她累的眼皮直打架立即制止道:你再不睡觉我就吹灯了,她只好勉强睡下,但黄忠厚睡熟后她又悄悄爬起上机子干活了。她做下的承诺他答应的事不按时完成,他就睡不着他就总觉得愧疚,他就是这样一种性格。
  第四回父女双亡
  黄忠厚因弟兄二人只有一个小院,向生产队和大队申请后便给他规划了一块院基。这块院基是一个五保户人去世留下的空院,院内有破旧的西房三间蛛网密布尘土满屋,四周院墙残垣断壁整个院中杂草丛生。他们进来后清除杂草打扫房间,全家三口人暂时只能苟安于雨天满屋漏雨晴天屋内见天的西房。
  幸喜的是这个院内有一溜五米多高的南崖,在这溜南崖上可以不花钱只下苦就能凿打出几孔窑洞供人居住。黄忠厚和韩梅夫妻二人趁晚上孩子入眠后,白天粉坊偷闲时加班动手。说干就干,他们首先裁切崖面,当开始崖面离顶二米来高时用铁锹一锹锹把裁切土送上崖,超过两米高人无法用铁锹直接把裁切土送上去时,便架起辘轳,黄忠厚在上面搅吊韩梅在下面装,把一筐筐土搅吊到崖上。有时白天孩子不害人时,他们会把孩子放在院子里他们视力和听力都能涉及的范围内,孩子跟前放上吃的喝的玩的让孩子自己吃喝玩,他们仍然干他们的活。就这样日复一日强挤时间用了将近三个月把一孔窑的崖面裁切好了。
  为了窑洞坚固结实长久耐用,韩梅和黄忠厚商量用一头大一头小的梯形土坯套固窑顶。即把拱形的窑顶用这样的土坯重装加固一遍,但这样的土坯需要三千块,一人一天打、做这样土坯大约就是一百五十块左右,三千块就是二十几天,因为这种土坯比一般的长方形土坯难做、难摞(刚打的新土坯非常湿水分大必须像砖厂的砖坯一样一摞一摞摞起来自然风干)。黄忠厚专门请了一位老师傅,他打老师傅摞,很辛苦,汗流浃背泥土满身。窑顶加固后又用青砖铺地青砖垒砌四周窑壁底部,盘锅台盘炕,翌年春天全家搬进新窑洞。
  韩梅全家在新窑洞住了一年,到第二年春三月隔壁王大妈家请风水师令狐先生看院子,韩梅尝到前些年老先生不请自到给她家看院子补星的甜头,也顺便请令狐先生到她家看院。令狐先生进家后迈着四方步子嘴里哼哼叽叽的低声嘟囔着:阴阳阴阳家家隐藏,你若相信遇难成祥,阴阳阴阳千万提防,你若不信家破人亡。他在院子里一圆圈转了一圈,然后到韩梅住的新窑洞前仔细查看,他一会紧锁眉头一会瞪大双眼一会摸摸崖面土,一会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全面扫视整个崖面。最后端详了新窑门与大门的位置发话到:
  “别看你们刚建新窑洞,并且收拾得明光彩朗住着舒服,但你们不能在此居住,不是我扫你们的兴不让你们住而是老天不让你们住。”
  韩梅听到大吃一惊急忙问:
  “为什么?”
  “你的大门正对着你的新窑门,两门在一条线上,在风水学上这叫大口吃小口,非常忌讳,克主。”
  “哪,先生你说怎么办,还有补救的措施吗?”韩梅思想有些慌乱了。
  “没有,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快搬离。”
  韩梅轰!一下脑子全乱了,刚刚千辛万苦收拾的住屋不能住了难以接受。黄忠厚赶紧再问先生,先生再次重申他的说法,并且还说尽快搬离越快越好。先生走后黄忠厚学着先生的样子在新窑洞前仔细观看,观察了一阵子他看出了端倪。在窑口崖面上有一道从上到下的裂缝,不过这条裂缝很细很细,不细心看是不会发现的。黄忠厚立刻意识到这是崖面土质疏松、松动的预兆,这块崖土即将塌方,这一常识黄家庄人都知道。因为这地方一般的崖土都是立土层,这种土层结构比较脆弱容易坍塌,还有一种崖土是卧土层,这种土层结构比较结实坚固。立土层结构和卧土层结构是古代历史上自然形成的,并非人为,它们的区别是立土层的土质是上下一条一条或者说一柱一柱排列构成,而卧土层土质是水平一层一层或者说一片一片排列而成,这样卧土层结构就显得细密实在,而立土层结构就松散脆弱。风水师令狐先生不愧为一只聪明伶俐的老狐狸,他完全看出了问题破绽,但他移花接木偷梁换柱不做科学直接解释,而从风水学上迷惑人,用以提高他的威信和声誉,提高他的知名度,增加他的收入。当然风水学上有这样的说法有这样的解释,但这种说法和解释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只能凭相信或留待以后观察、证实。
  风水师令狐先生走后,韩梅黄忠厚马上感到危险危机就在眼前,他们立即动手搬家,不得不含着泪水放弃一滴汗一滴血刚建立起来的新家,第二天就仍然住进破烂不堪的西房。他们原打算住到新窑后再进一步修建北房的计划只能忍痛搁浅,他们原想女儿小芳出嫁时,一定要在宽敞明亮的新北房梳妆、热闹,现在暂时只能成为泡影。
  他们搬出新窑后的第三天,黄忠厚看到窑门前有一摞青砖,再看看崖面上的裂缝是比原来大了,但他存在侥幸心理:不会马上就坍塌吧,两天了都没事。他给正在缝纫机上做活的韩梅说,他把窑前的那摞青砖般一下,韩梅也没在意顺口只说了一声小心点。此时五岁的小芳正在院中玩耍,看到爸爸搬砖很吃力,小嘴喊道:爸爸我也要搬砖。说时迟那时快,孩子一边喊一边就迈开小腿哒哒哒向窑门口跑去,黄忠厚正在摞他手中搬的砖,听见孩子喊急忙呵斥,当他抬头扭身不见孩子时,他就立即奔赴窑前拉孩子。轰隆一声土、气飞扬响声震天,韩梅听到响声立即到院观看,坍塌崖土铺满半院,窑口被崖土全部掩埋,她大声呼喊:小芳!小芳!没有回应,她又声嘶力竭呼叫黄忠厚的名字,仍然静静无声。天旋地转天塌地陷,韩梅顿时昏倒在地。当乡亲们刨开土层救出黄忠厚父女时两人已停止呼吸,没有了生命迹象,韩梅送到医院经抢救虽无生命危险,但脸色苍白毫无表情,嘴里喃喃的念叨着:小芳!小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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