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风到达公司已经晚了10分钟，新来的女同事张芳看见他马上迎了上来，低着声对他咕囔道：“高总一直在等你。”
　　李建风目光一缩，‘他？’
　　‘你忘了你这个月的业绩，高总脸色看起来不好，你自己多多保重。’张芳担忧他的下场，提前祝福道。
　　李建风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抬手轻轻敲门。一声低沉的口气从门内传来，李建风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高晓天坐在旋转椅上，埋头整理公司业务表，其实虹阳地产在S市并没有开发楼盘，他们一直在给其他房地产开发公司销售S市楼盘，从中抽取提成获利。高晓天听见敲门声，头也没抬，无心地应付一句：‘进来’
　　李建风站在总经理桌前，没有接到指示，他不敢坐。
　　高晓天抬头瞅着紧张的李建风，也不招呼他坐，开口教训道：“小李，快到月末了，你就售出一套房子，还是个好地段、户型上佳的。”
　　这个月，李建风一颗心几乎都忙乎在徐莉身上，他总不能这样对高总解释，“上个月行情不好。”
　　“行情好不好还用你提醒我，你少跟我打马虎眼，不说这次，你自己算，上个月你的业绩在公司也算垫底的，如果这个月你销售不够公司要求的人均面积，提早走人滚蛋，公司不养闲人。”高晓天不客气地警告他，高晓天有点看不起李建风这种一没学历、二没本事，除了一张脸耐看点屁也没用的人。
　　李建风心情糟糕透顶，自己真应了那句老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工作、感情两不顺。这个月自己要保住饭碗，赶上月均水平，自己必须在接下来的10天内拼尽全力售出2套在100平以上的大房，现在行情不好，这还是平时两倍的任务量，简直是开玩笑。
　　李有勤今天没有上工，他专门抽出一天去看房好让自己心里有个谱，国丽大厦入驻的公司非常多，大厦内布局如同迷宫，站在一楼迷茫的李有勤手握着虹阳地产的宣传单却不知0411室的虹阳地产该如何走。张芳和客户约好9点看房，她乘电梯下到一层一眼就瞧到李有勤，局促、疑问又带些卑谦的李有勤静态地处在匆匆流动的人群中显得特别扎眼，她职业习惯自然瞟到李有勤手中虹阳地产的宣传单，不知当时她什么感情的驱使下自己莫名其妙地迎了上去。
　　“怎么了？”张芳好心地询问。
　　“姑娘，虹阳地产怎么走？”李有勤感谢主动上前解围的张芳。
　　“先生，你买房？”张芳职业操守不能让她慢待每一位潜在的顾客，虽然张芳八成揣摩眼前略显呆笨的男人和许多打酱油的看房者一样是来凑热闹的。
　　张芳将李有勤领进虹阳地产展示厅，“先生，你先看，我给你倒杯茶。”说完，她左拐闪入员工办公室，张芳没有时间招待看着机会不大的李有勤，她9点还要陪顾客看房，现在时间已经很急，她一眼就瞟见李建风，知道他日子不好过，于是打算把李有勤让给他。
　　李建风对于张芳的‘让单’，心里没存多少感激，好菜轮不到自己，但就是残羹剩饭自己现在也要往下咽。
　　李建风手里端着一次性纸杯，送到李有勤面前，“请问，先生贵姓？”李建风寒暄地问。
　　“姓李。”李有勤小心地接过纸杯，纸杯太软，自己的手常年握砖头握惯了，拿着不舒服，真怕自己一使劲不小心捏瘪它，不使劲又没有手感又怕它从手里滑掉。
　　“李先生，这边走。”李建风说着，用职业性若有若无的目光观察顾客，这些一般有两个参照：一是行头也就是衣服，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但****这行不能简单地光靠衣着辨别哪些有经济能力买房，若说气质、形象、内涵这些全扯淡，出力的不出力的根本不用看脸一切都摆在手上，当然还有很多是豁出两代人辛苦积累的财富来购房，这还算幸运的，很多人花费八辈子积蓄也够不上首付。他一瞧李有勤粗糙肿大的关节就知道李有勤干苦力的出身。
　　“李先生，这是我们公司待售的楼盘模型，有许多种可供您选择：低层、多层、中高层、高层与超高层，当然还有单元式住宅、公寓式住宅、复式住宅、跃层式住宅、花园洋房式住宅、小户型住宅等…”李建风指着沙盘里一栋栋微缩楼盘模型熟练地介绍。
　　李有勤看得眼花缭乱，听着李建风呱呱说了一大堆，把自己都搞蒙了，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李建风嘴里滔滔不绝，眼睛却一直关注李有勤的变化，看他脑门都挤在眉心，知道自己在白费口舌，“李先生，您想要什么样的房子？”
　　“小伙子，你这有便宜点，七八十平一室二厅的小房子，一定要是学区房？”李有勤紧张地问。
　　李建风一听心里就不高兴，自己要售的目标是2套在100平以上的大房，“李先生，你太见外了，我也姓李，你叫我小李就行，显得亲切。”
　　李有勤和自己的工友间都老王、老张的称呼，让自己居高临下的称呼别人一时还真不习惯。
　　“李先生，我看我还是带你直接去看房，百闻不如一见，你看中了一切都OK。”李建风也不想耽误时间，他想到龙湖花园那正好有一套房子，恰好100多平。
　　龙湖花园13层面南未装修的新房内，“李先生，这地段交通方便，紧邻地铁3号线，你看”李建风领着李有勤站在窗边，“华联大超市，人民影院又面朝南方采光极好，最要紧的是S市FD附属小学就在这前面两个街区，小孩子上学放学非常方便，李先生你知道FD附属小学就是本地人削尖脑袋往里挤都没辙，现在国家有优惠政策，你在S市买房户籍就可以迁到这，孩子上学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多少钱一平？”李有勤有点心虚地问。
　　“李先生，一分钱一分货，3000元一平，这么好的条件绝对值这个价，今天不买明天有可能就是3500，我不是吓你，你也知道国家在积极改革，乡下几个亿的人口都想往城市挤，那么多的人住在哪，吃在哪，僧多肉少，这又是大城市，资源紧得很。”李建风一板一眼地劝道。
　　李有勤看着远处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自己一天累死累活才挣30元，确实好地方就是一个缺点：贵死人。“小李，这房间多少平？”
　　“不大，102平，非常适合三口四口之家，太小也显得寒酸，人活一辈子买不起几次房，房子这东西是一辈子的大事，有的东西能将就就将就，房子卖完了可没有后悔药，以后想换大点的，难。你说，李先生是不是这个理。”
　　李有勤点着头，房子是一辈子的大事。‘102平，就是30多万，再加上各种乱七八糟的收费将近40万。’想到这，李有勤的心一片死灰，“小李，还有没有小一点，又属于FD附属小学的范围内。”
　　李建风抓着头发，他手里确实有一套65平也在FD附属小学的范围内，但自己买给这个人，自己岂不是白忙乎一场，如果这个月达不到人均销售水平，高总铁定让自己滚蛋，自己下岗这个人也不会可怜自己一毛钱，他才不是傻子。李建风故作为难：“小房子倒是有，房价还便宜许多，就是不在FD附属小学的范围内，周边也有小学，都是些光明小学、东风小学，你光听名字就明白跟FD附属小学差得没法比，李先生这件事你可要想清楚，上学是影响孩子一生的大事，小学又是开始，城市里不流行一句话：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李建风嘴巴上甜言蜜语，心里不是滋味藏着一股酸溜溜的老醋味，自己比他差哪了，都是乡下泥腿子出身，他就能买房，自己就要被别人瞧不起，买不起大家都买不起才好，凭什么自己干坐冷板凳，你吃肉我就得喝汤，没天理。
　　李有勤拍着灰色的水泥墙面左摸摸右敲敲，如同鉴赏一件艺术品，他被这个窘境难住，自己辛苦小半辈子加上爸的退休金，两代人全部的积蓄全凑在一起也不到20万，还差得远着呢。“是，是。”一心栽在钱里的李有勤根本没心留意李建风头头是道的分析。
　　李建风心里急，瞧着李有勤磨蹭半天，不说不买也不说买，真******吊人，自己可没闲工夫陪他消遣。“李先生，你如果不中意，我们接着看那些小房。”
　　“中意，中意。”李有勤心里尴尬，自己买房就不是为了儿子能上个好的小学，有一个好的起点，将来长大后名校出身也可以闯出一番好的作为，如果让儿子进那些默默无闻的小学，自己何必浪费这个精力一心买房？
　　“李先生，你是全款购房还是分期贷款？”李建风听着有戏，激动地问。
　　“我”李有勤知道自己一个建筑工人没个能说出口的体面职业，又不是科班出身，银行压根没想给他这类人贷款，“我还是等几天，再看看。”
　　‘你消遣我玩’李建风心中一声怒骂，能说出这种话九成九是没戏，说话的口气也跟着偏硬不少，“嗯，这个，李先生，大家都很忙，如果你想好了呢，你再给我打电话，这是我在公司的电话，你收好。”李建风随手掏出张名片塞进李有勤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