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外走
　　高考倒计时30天。
　　午夜12点，华西高中，男生宿舍，3层6号，阳台。
　　窗户大开着，男孩坐在窗台上，朝外。21世纪的月亮，一如既往的渺小和发黄，外面混沌沌，只有围墙外的河道面泛着银色的光。蛙鸣此起彼伏，风吹在脸上微凉。
　　那个男孩的背影恰好够到窗台上方，反现的他有些高大。这是三楼，不同于其它学校，窗台竟然没有安置栏杆。华西高中的老师们不怕他的学生们逃学：宿舍墙外就安着摄像头，与宿舍2米之遥的围墙上立着三排的碎玻璃，围墙外是一条河道，没人愿意从这儿逃学，老师们心想。
　　可这位男孩似乎想要试试，他忽然猫下去，消失在窗外混沌沌的黑暗里。他想干什么？想直接跳下去？这可是3楼！但下一秒，他又忽然回到窗台，坐在窗台上一动不动，好像刚才的那一瞬间只是错觉。
　　男孩皱眉，就在刚才，他试了一下宿舍楼外老旧的空调风箱，稳倒是挺稳的，但他就怕有个万一，又连忙返回来。
　　他并不想逃学，刚刚试验的那一下只是出于好奇，他也坚信没人能从这儿逃学出去的。午夜12点他坐在窗台的原因也不是为了逃学，只是有些抑郁罢了。
　　男孩抬头望着昏暗的天空，似乎陷入了沉思，他忽然轻声的说了一句：＂你还好么？＂
　　一只手掌按在男孩肩上，这一吓不轻，男孩险些心藏跳出一个不稳从窗户摔下去。那个手掌连忙抓住他以防掉落：＂哎呦好险呀，要不是我你就可掉下去了。＂
　　＂我去要不是你我能吓得这么狠吗？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吓人玩？你装鬼魂呢你？＂
　　＂还不是因为担心我的好室友吗？＂完镜显得很委屈的样子：＂我看你一个人坐在窗户上，还以为你想不开要跳楼呢，这不特地起床来开导开导你？是不是马上高考有压力了？＂
　　＂去滚，再不济也不至于担心高考吧？反正也是考不上大学，谁还会在乎？＂木塞如是说，他说的时候没有一丝失落，反而有一种磊落。
　　华西中学的升学率并不高，最近几年因为新办了艺体类教学才渐有起色。木塞没有选报艺体而是选了文科，因为当初压根没把高考放在眼里。高三一年，也会忽然热血一下想要好好学习，但总感觉力不从心，琐事太多，太懒，坐不住，似乎这学校，这班级，这些个同学，是他学习的克星。
　　华西中学高三，一个文科班，一个理科班，三个体育班，两个艺术班，一共七班，300多人。文科班36人，去年上线人数，3人。
　　“老大你可不能丧失信心呀，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差就不差奇迹的！”完镜咧着嘴笑，给木塞打气：”最后30天你拼一把还是有可能！你看我以前不也是20多的成绩，忽然就考到全班第4吗！你想呀，你怎么可能比我还笨！”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木塞，”完镜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你不会是想要逃学吧?”
　　木塞看着完镜的眼睛，他眼睛明亮闪着银色的光:”想逃又怎样，不逃又怎样?学校的摄像头又不是吃素的，这还取决的了你我?”
　　屋外的蛙鸣忽然不叫了，黑夜寂静的厉害。风吹动麦田，发出沙哑的声音。
　　“木塞，你认真回答我。”完镜轻声说:“如果你面前有2条路，你愿意再拼一次，还是想逃学离开?”
　　木塞想了想，他看看月亮，昏暗暗的，又看看湖水，银光闪烁，末了回答:“逃走吧，不想回到这个地方了。”
　　完镜咧着嘴笑，那笑容张扬而不做作，他说:“那如果，我能让你一个月的时间，考上全班第一呢?”
　　“怎么可能，你当你是超人呀?”
　　“可能的!我新想到了一个学习方法，超管用，只要用一天时间，就能把高中默写全部掌握。”
　　“开什么国际玩笑。”
　　“真的，我没骗你!”完镜笑的更开心了:“就是你背诵一篇文章的时候，要联想到我们周围的事物，联想记忆，超管用，呐呐，我教你，我教你。”
　　“现在?”
　　“对，就现在。”完镜想了想:“嗯，背岳阳楼吧，你就想象着你站的地方就是岳阳楼，面前的河就是洞庭湖，来，我教你一遍。”
　　木塞还没来得及制止，完镜已经闭上眼睛，他的表情庄重而严肃，木塞看着他，有些不知所以。
　　他念到:“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
　　完镜忽然睁开眼对木塞说:“和我一起呀，和我一起呀?”
　　“窝草，鬼才要一起。”木塞看完镜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逗逼，大半夜的不睡觉，特地起来给他背岳阳楼听?他静静的看着完镜表演。完镜又闭上了眼开始念了起来，木塞听不明白，他压根都没读过，心说完镜呀等你背完后我就告诉你我是真的一个字都没听懂。
　　完镜没有察觉的木塞的想法，他睁开眼睛，竟然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天呢!他一个大男人，大半夜的在3楼的阳台上跳舞，可怕的是还背着岳阳楼记，这情景不能再诡异了。木塞的脸在抽搐。
　　“若夫淫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薄暮冥冥，虎啸猿啼。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
　　他跳的欢快，酣畅淋漓，脸上开心而自满，似乎他背这首古文是那样的陶醉。他边跳边看着木塞，木塞却被他看的毛骨悚然。
　　木塞心说完镜你今天是不是忘吃药了?忽然窗外银光一闪他往后看去，原本那干瘪的焦黄的月亮，一下子变得巨大圆润而散发着璀璨的银光，紧接着，万事万物因它的光芒铺上了一层银色，河边的草木散着银芒，不远的麦田摇摇曳曳连成一片流动的银色河流，天空上星辰大海璀璨至臻。
　　他还没停，他继续边跳边自满边背着:“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
　　围墙外的河，那道被完镜当做洞庭湖的河，开始波涛滚滚汹涌澎湃，很难想象不到10米宽的河道怎能爆发出如此激荡的波浪，一波一波的流水掀起来有4至5米，击打在岸边发出响亮的拍击声，犹如在暴怒。
　　木塞此刻的表情是惊!呆!了!
　　他被屋外的变化深深震惊，眼睛大的像铜铃一样。忽然，他注意到一双巨大的眼睛出现在河道里面。
　　那眼睛睁的滚圆滚圆，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哦不是，那双眼睛的主人并不是在河面，而是深藏在河道的深处，那双巨大的眼睛，只是它的一个远视。现在它要出来了，河面翻滚迎接着他的到来。
　　眼睛还未露出，它的乳白石般的犄角却率先从河面破了出来，犄角位于两只眼睛的中间，上面参差不齐，它慢慢向木塞靠近，最后架在了男生宿舍3楼6号的阳台外。
　　这一刻，月亮大如银盘，天地银光闪闪，巨大的大鱼将犄角架在了宿舍的墙外，站在阳台上的男孩一个手足舞蹈，一个手足无措。
　　“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完镜念毕，笑着看着木塞，然后用手推着他:“木塞木塞，你不是想要逃学吗?看呀，我把大鱼叫出来给你搭路呢!快走吧快走吧，到你，想去的地方。”
　　当完镜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一道声音回荡在木塞脑海，那声音来自几年前的一次无聊的谈话。
　　“木塞呀木塞，你说学习有什么用?说要提高语言能力，但现代社会那需要什么古文来咬文嚼字呀。说要学习精神和感情，屁嘞，古人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和我们又不一样，怎么达到共鸣，而且还让我们坐在苦闷的教室里学习什么游记美景，鬼才会从中得到什么启发啦，说不定那些教育家自己都似有似无的。木塞呀木塞，那些美景只能存在想象中了，巨大的月亮，狗屁，美丽的河流，狗屁，璀璨的夜空，狗屁。都是狗屁。但是，如果，能让我真的看看就好了。”
　　木塞忽然失神了，模模糊糊的被完镜推着往前走，他从窗台走下，走上大鱼的犄角上。大鱼带着他跳过摄像头的摄影范围，跳过围墙上三排的玻璃碎片，跳到了河道的上面，然后钻下去，陷入渐渐平静的河道中。
　　完镜站在阳台看着这一切，笑着，然后慢慢关上窗户，当他完全关上的那一刻，外面的世界恢复了原样。
　　这一切，都被睡在床上的罗依看到了，他注意到完镜正要转身，连忙闭上了眼。心中默念，一定不要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