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挣扎的同时，对方手心传来的火热触感是如此熟悉。我偏过头去，虽然光线阴暗，但我还是看清楚了那瘦削的面容，来人是小狼！瞬间心里像是一颗石头落了地，我随着他的后退半瘫软了身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但小狼没没有看我，只是神情专注地透过楼梯台阶与台阶的间隙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他那紧张的表情让我也跟着紧张起来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我发现各科室间的走廊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无数的白萧晓！只不过这些白萧晓并不是一模一样的，她们穿着不同的衣服，发型化妆也不同，年龄好像也有细微的差别，这些……是所有回忆中白萧晓的集合？！我用眼神向小狼投去疑问，却发现他好像在白萧晓中寻找着什么。我再次将视线转回人群，那些如同复制品一般的人脸少了喜怒哀乐，成群地移动起来就格外得瘆人。若不是之前已经经历过楼梯上追逐的一幕，我觉得我很有可能在这儿吓晕过去。正当我为眼前的场景鸡皮疙瘩直起的时候，小狼忽然撞了撞我的胳膊，指了指人群中间。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发现中间有个白萧晓身上缠了很多纱布似的东西，那个她和其他所有人一样，目光呆滞毫无目的地在走廊上走动，待她侧过身去我赫然发现她背后居然绑着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用纱布和她缠在一起的。那人被绑得像个木乃伊，所以我根本看不见对方的面容，疑惑地看向小狼，他双唇拉平发了一个气音——“King”。所以这是刚刚被白萧晓们吞噬的King？！我睁圆了眼睛再次看向人群，背着King的白萧晓这下变得格外显眼。我还想多看几眼，“哔哔”忽然又是一声哨声，白萧晓们开始陆续回到自己的科室，而背着King的那个，则是穿墙似地钻进了一个其中上了锁的门，就此消失不见。
　　人走光了，医院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我换了个姿势坐好望向小狼，正遇上他和我一般好奇的眼睛。
　　“你怎么进来的？”
　　“通过King的梦。”
　　“King的梦？”小狼一脸疑惑，半晌又恍然大悟，“原来做梦的人不是白萧晓，而是King！”
　　“你这什么意思？”我却有点懵了，“你现在在哪儿？你难道不是回King家发现我和King都入梦才跟进来的吗？”
　　“当然不是，我在医院。现在身体睡在太平间内的储物间里。”
　　“什么？！”
　　“情况紧急，来不及找什么酒店入梦了，所以就找了个人比较少的地方。”他说得一脸轻松。
　　“活人是比较少，死人比较多。”我心里暗暗佩服他的大胆。
　　“我不是跟你说我在白萧晓的梦里找到一所医院嘛，我挨个门儿的寻找King的真身，但都没有发现。直到几分钟前，这一堆白萧晓不知为何开始聚集，然后我就发现了其中一个格外怪异，背着个人。虽然不能百分百肯定，但我看那身形挺像King的。”
　　“你应该没有判断错。”接着我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对小狼说了一遍，“按照时间点来说，你之前找不到King，却是因为他不在这里。后来他被白萧晓们吞噬了，所以你也正好发现他在这里出现。”
　　“King入了白萧晓的梦，两人的梦却开始纠缠。你进了King的梦，我进了白萧晓的梦，所以我们可以在这里遇见……”小狼深吸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看向我，“你来了之后，连做梦都不安稳了。这情况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估计King也是。”
　　“我们别说这些了，King要你救他。你有什么好办法没？”
　　小狼靠向墙壁，表情有些无奈：“这个梦不是我造的，那些回忆我一个也控制不了，这里的白萧晓也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从这里出去。但现在King被她背在身上，还缠得那么紧，我不知道这事情究竟有没有胜算。”
　　我沉默了。小狼的话我又何尝不明白。白萧晓们不是木头人，她们是有攻击力的。如果再吞噬掉我和小狼，我们应该都会在睡梦中衰竭而死。
　　“有先例吗？被困在梦里的造梦者。组织是怎么处理的？”
　　“制造点煤气中毒啊、疲劳驾驶什么的意外。”
　　“你是说让他们去死？”
　　“因为一般出这种意外的时候委托人一定到最后也醒不来，这是组织对委托人的交代，也是对造梦者的惩罚，就算是一命换一命吧。”说着这样的话，小狼的表情却依旧云淡风轻，“所以我们才被要求组队行动，就是因为结伴了出事的可能性就很低。”
　　“所以……组织不会派人来帮忙？”
　　听了我的话，小狼扯了下嘴角：“我们现在的情况完全是赔钱买卖吧。”
　　“那么，”我小心翼翼地问，“你……会救他吗？”
　　小狼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换做是你，你会救他吗？”
　　“我……”本来很肯定的，但一想到失败的后果——家里需要照料的妈妈，刚刚可以崭新起步的人生，我犹豫了。我为自己的怂而可耻，但事实就是，我放不下。
　　“别想了。”小狼忽然拍上我的肩，“试一把好了。有危险的话立刻带你出去再想办法。”
　　“怎么试？”我心里又燃气一丝希望，毕竟King对我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朋友。
　　“其实我刚才发现，白萧晓们看到我是没有反应的。相信你也发现了，她们一个个的目光呆滞，和我们以往在梦境里看到的人根本就不一样，估计是因为她现在在昏迷的缘故。”小狼分析道，“你也说了，她们吞噬了King之后就没有再追着你，这说不定正说明她们的目标只是King一个人。”
　　“那你打算怎么做？”
　　小狼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她们再聚集的时候，我会靠近她们。然后找到那个怪咖，将King从她身上拆下来。你只要看我成功以后冲过来，我来画门我们一起跑就好了。”
　　“会这么简单吗？”我犹疑。
　　“如果失败了，我也会立刻画门，你就和我一起逃出去先。简单不简单的，总要一搏。”小狼的眼神里多了份坚定，他的话音刚落，刺耳的哨声就又响了起来。我的神经立刻绷紧了，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小狼的手腕。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紧张传染了，我感觉到他的身体也涔涔地出着汗。终于在白萧晓们又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走廊聚集晃荡的时候，小狼褪开了我的手，给了我一个眼神示意，然后蹑手蹑脚地往外走。我屏住呼吸注视着这一切，耳膜里只有心跳声在怦怦回响。
　　果真如小狼所说，白萧晓们仿佛看不见他，各自面无表情地来回走动。眼见着小狼真的走近了背着King的白萧晓，对方和其他人一样没什么意识，于是小狼便掏出小刀，在两人肩膀缝隙中的纱布上划了第一刀。
　　“撕拉”纱布破碎的声音不知为何格外响亮，所有白萧晓都在瞬间静止了动作。我咽了下口水，感觉汗珠就从前额滚落。只见小狼也僵硬在那里，手上保持着举刀的姿势不敢动弹。时间不知道过了几秒，白萧晓们又开始移动，像之前一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没有人注意到小狼，我这才松了口气，而小狼似乎瞬间明白了这其中的诀窍，之后行动的时候就用力划一下，然后静止在原地等待白萧晓们的注意力重新被分散。
　　这样下来，时间耗费了不少。随着King和那个白萧晓的纱布连接越来越少，白萧晓们的行为也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她们踱步的速度变快了，听到声音后静止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甚至有几个白萧晓敏感地将脑袋晃来晃去，像是在寻找什么。
　　终于到了最后一刀，此时King的全身几乎已经全部倚靠在小狼身上了。小狼向我伸手示意让我靠近他，看着那么多白萧晓，我站起来的时候只感觉脚一阵阵发软，伴着之前脚踝受伤的钻心疼痛。不过我还是勇敢地现身于走廊，但糟糕的事情就在此刻发生了——当我出现的时候，全体白萧晓都停下了动作，笔直一直地脸朝向我，就像在楼梯上的她们坐起身来看我时一模一样！
　　“快！”小狼似乎也看出了不妙，用力割下最后一刀架起King就朝我冲过来，边冲还边画出了一道门。
　　我们同时向门的方向奔去，但这动作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在我们四面八方的白萧晓们，她们迅速将我们包围起来，嘴里叽咕叽咕地不知说着什么，面色阴沉。而本来背着King的白萧晓更是周身笼罩着黑雾，和之前梦中的盛汝心一模一样。果然是心魔……而我和小狼都知道这心魔源自何处。
　　“怎么办……”面对着包围圈越来越小，我感觉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小狼没说话，他欲伸手在近前画门，却在下一秒就被一个白萧晓抓住了手臂。
　　“小狼！”在那力量的拉扯之下，小狼不得不放下了另一只架着King的手，他试图将自己的手从白萧晓手中抽出来，但好几个白萧晓又像泛滥的洪水一般冲过来，眼看着他的四肢就淹没在人群之中。而落在地上的King半个身子也再次被白萧晓们挤压进去。
　　“啊！”我正想上前拽小狼出来，那为首被黑雾包围的白萧晓就忽然凑到我面前将我摁在了地上。
　　她掐着我的脖子，窒息感由脖颈渐渐蔓延至胸腔，痛得仿佛要炸开一样。我感觉两眼开始发黑，手脚也不知是不是被吞噬了所以不听使唤。恍惚中看见小狼回过头来着急的表情，而躺在地上的King似乎也睁开了眼睛，无力又迷蒙地望着我的方向。就这样……结束了吗妈妈还在等我，我的人生还没有个完整的交代……
　　就在意识昏沉的时候，一股疼痛感忽然直击心房，不知是哪来的怪力让我一脚踹开了压在我身上的白萧晓。她一起身，立刻就有其他白萧晓扑上来，但是谁也别想伤我，该死的人绝对不会是我！一时间其他感官像消失了一般，我感觉自己身轻如燕，什么疼痛都感觉不到了。而我的脑里只想着一件事——出去。把这里清理干净，然后出去。
　　将小狼用力从白萧晓们的手上拽回来，现在的我掀翻她们毫不费力。连带着我把King也拖了出来。
　　“画门。”我朝向小狼，连声音都不像自己的。
　　接着我从他手里夺过那把瑞士军刀，接连踹掉好几个白萧晓，直冲那团黑雾。用力掐住那团黑雾，像之前她对我所做的一样，像上次我对盛汝心的心魔所做的一样，我冷冷地看着那雾狰狞成怪物的形状在我手中撕扯挣扎，接着褪壳一般只剩下一个面孔扭曲的白萧晓。
　　“不要！”身后传来微弱的呼唤声，我回头，King果然清醒了，被小狼架着，浑身缠满纱布站立的样子极其可笑。
　　“放了她，我们走。”小狼已经画好了门。
　　可是怎么办呢……我并不想放了这个因为感情而变得愚蠢的女人。低下头，我看着她在我手中表情愈发扭曲，那漂亮的脸已经不见了，剩下的这张面孔陌生而又丑陋。举起瑞士军刀，我将刀尖毫不客气地对向她的眉心。
　　手起，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