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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花枝从漆般的墨色里伸出,带起的黑雾一点点淹没方正厚重的砚台,向雪白的宣纸上漫延,在晦暗的天光里燎原般吞没了劲直的墨字,然后慢慢的攀上了握着紫毫笔的玉手,暗紫的花盘垂在手臂上,花心还在吞吐着黑雾,看着毫无美感,然而执笔的女子似无所察,眼神迷茫的看着不断凋落,又不断生长的牡丹花。
有什么东西轻轻划过她的手,冰冷粘腻,不似花瓣,更似蛇鳞。女子突然感到手臂轻微的刺痛,皱了皱眉,下意识看去,一道血痕隐约浮现,血珠滴落,开成这方暗沉书案上的梅花。
啊又是这样。
她觉得有点累。从书库的小女孩到如今的内舍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摆脱过这个噩梦。
她静静的看着盯着如墨水般漫溢的黑雾等待着醒来,等待着面对未知的未来。她的目光游移着,却在低头看到自己的毛笔时顿住了。
执笔自然是要写字,紫豪的笔触也顺从服帖的停在宣纸上,墨笔沉静在白色的宣纸上。这数千日夜里她都在临帖,但这是第一次她看清自己写的是什么。
七画,点,横、竖、撇、捺、折、弯。
是半个永字。
只差一捺。
提腕运笔,逆下转上,稍顿后转锋向右下,顺势逐渐铺毫……早已融入骨血的动作连贯无比而不带犹豫,笔触逐渐展开捺下,拖曳的墨里闪着微光。
她不知道这一笔写下去会发生什么,只是记得,这字开始写了,就一定要写完整。
然而就在这最后一笔完成之前,那牡丹再次怒放,她又一次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呜——”
极其微弱的哭声刺醒了她,耳鼓在不停的响,头有些痛,上官婉儿花了片刻看清身边的景象。几案,笔架,细雨敲打窗棂,炉里微弱的火行将熄灭,只是残喘着火光。天色似是要亮了,模模糊糊的一片,裹着哭声也模模糊糊的。声音似乎是连翘的,断断续续,和雨一样。
婉儿叹了一口气。昨夜羽林军把她“送”回梅园,打开院门的时候,这两个自打进梅园就没见过什么风雨的小孩子被兵甲的肃杀惊到,颤抖着扶了婉儿回屋,听得门被掩上的声音,二人急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却被婉儿笑着敷衍了过去。
她还没想好怎么安排两个小家伙。
这是世界上,除了那个家伙以外她最亲近的人了。真奇怪,也不过……半年吧?
明世隐正当红,虽说不是朝堂重臣,也是女帝手下的人物,不知道他那神乎其技的推演之术是如何做到的,但她知道的是女帝的图谋里还有这个人的存在。刺杀大臣,泄露机要,啊,朝堂上囿于那些男尊女卑的大臣许是要落井下石,流,黥之刑乃至处死都有可能。希望陛下给个痛快。她苦笑。
连翘在身后怯生生的说“大人您真的要去南国吗?”
婉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有些苍白,阴沉的风试图寻隙而入,摩挲朱漆的窗棂发出呜咽一般的声响。
“嗯,是啊。”轻到险些被淅沥的雨声截断。
又是一阵长时的沉默。
连翘忍住自己的眼泪,“那大人万事当心。”手指拂过婉儿的黑发,话语末尾带着颤音。
浅白的天幕转亮,细碎的风从天上翩然降临,拂得鬓角的发微微颤动,也拂走一声叹息。
啊,有点……不甘心啊。
弈星收回看向天空的视线,看着明世隐一手撑着头摆弄着桌上的纸,墨笔点在六行墨字第四行不知点了几回。他知道上官婉儿和明世隐战了一场,一边对师父只受了轻伤而安心,另一边也为婉儿未知的命运而忧心。他保持着欲言又止的状态已有半夜,然而一早起来怎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有张口结舌的看着胡乱的墨点越来越多,涂掉了写下的什么字。
“上官婉儿不会死的。”他自语般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弈星的眼里擦出亮光来。
接着他师父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我就是个算命的,不值当的。”然后起身搁笔,把涂了好些墨痕的纸一折再折交到弈星手上,“去告诉陛下,下官言辞不慎冲撞到了上官大人,为了大周安稳,还希望陛下存谏臣,抚忠良啊……”
“嗯??这就好了啊大人?她可是差点把你……”清脆的声音从檐角传来,阿离坐在屋顶上,两手撑着瓦,话语里的不平和不满迎着两道目光转瞬消解无声。
明世隐眯着眸子背着手看向她,阿离语塞,扭头看弈星,后者眼里的焦急快要烧出来了。
“啊啊,好啦好啦随你们啦!“她看向灿金为顶的皇城,初春的阴天把金黄滤成枯黄,景致也萧瑟,令她不满的哼了一声。
“去吧。记得把纸交给上官大人。”披着山水的少年看着师父消失的背影,听得面具的碰撞声渐渐消失,像剧目开场低沉的鼓。
等弈星目送师父的身影消失在房门,他扭头冲阿离感激一笑,然而只看到淡枫色的马尾和半张脸的轮廓,沉默的侧影看上去很是不爽,几缕发丝飘着,也就干咳一声,快步走出门去了。
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喂谁啊!”
“走路长点心啊!”
“诶诶我的茶!“
朱雀大道上,弈星不知在这热闹的大街上踩了多少人的脚,撞了多少人的肩,然而当他们愤怒四顾张望,却总没有发现那个不小心犯错的少年,也便挠挠头继续各走各的路途。他的身影虚幻一般穿过坐满客人的茶水铺,载着显贵的车辇,吵嚷的人们,和漫长的大道。
这绵延的路仿佛走不到尽头一般令人焦虑。
师父不会出错的。师父没有说错过。
心焦的少年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笔直前行,却没成想与一个笼在黑袍里的人撞个满怀。
“嘶……“他退后几步揉了揉有些痛的鼻梁,低着头道了歉便绕开,动作流畅自然,衣衫带起的风把那人的“没事吧”三个字吹的支离破碎。黑袍人愣了愣,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金黄的流光得空钻过帽檐,把他的额发照的更加闪耀,碧蓝的眼睛目送着他离去。随后雕塑般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向反方向走去。
弈星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人可以看到得窥棋道的他,也没有想过为什么那句“没事吧”的口音有些奇怪,他只知道早些见到女帝,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这样他就能救下她。
他一路小声念叨着,一边冲出最后的人群,靴子踏在青石板上,流光骤然穿过云层,宫城的顶金光流溢,他的背影被宫墙的影吞没,像是走进巨兽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