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澎湃湖
　　二个月后，天气转冷。
　　瑟瑟秋风吹落了一地枯叶，已是深秋。
　　江安城郡和往年一模一样，繁忙的秋收接近尾声，冬藏的序幕缓缓拉开，附近村镇的农户们开始涌入城中，贩卖和购买。于是江安城在萧瑟的秋意中迎来了季节性的繁华。
　　漠北和西域的反扑力量似乎彻底销声匿迹了，就连那晚的伏击好像都不是真实的。
　　第七堂红楼的警戒级别却依然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海裂岸一点也没有放松的意思，这位很少说话的男人表现出来刚毅的韧性，红楼的高手遍布整个江安城，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行动的持续强化直接导致红楼的费用支出飞涨，已经恢复的白楼楼主赵东离全力以赴，庞大的资金不断的流向红楼，维系着频繁的人力行动。
　　整个第七堂就像是一张不断绷紧的弓，无论是何方神圣，在这个时期要是胆敢前来侵犯，必然会受到毁灭性的一击。
　　之所以如此一直持续高压，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联盟总部传来可靠消息，根据多方信息和内线的报告显示，漠北和西域已然再次结盟，反扑势在必行，而联盟最北边的第七堂就是他们突破的第一个目标。
　　联盟总部一个月前已经任命龙君愁为联盟副盟主，但是不调离第七堂，继续兼任第七堂总堂主一职，并且从联盟总部调派二十名精英，组成第七堂“锋芒”小队，直接听命于龙君愁。最重要的是成立了由联盟北部第七堂、第六堂和第五堂组成的临时领导机构，龙君愁以副盟主的身份可以直接掌控这三个堂的力量，以便于应付突发情况。
　　在龙君愁的提议下，总部还任命任何为第七堂红楼副楼主。
　　现在的平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平静，这样大战之前的平静让人压抑的透不过气来，龙君愁有苦说不出，这个副盟主的头衔来到真不是时候呀，附带着的责任过于沉重，这个时期的这种任命，雷半空是信任他呢还是考验他呢？
　　怎样都好，龙君愁既然身为正义联盟的一份子，身为雷半空的兄弟，心里的苦就让他埋在心里吧，他只能尽心竭力，二十天前，他召集第六堂和第五堂的总堂主和黑楼楼主开了一个会。
　　龙君愁的方案很简单，目前各个堂口的力量还是维护自己堂口的势力范围，不进行统一调度，一旦任何一个堂口受到攻击，其他两个堂口务必派出机动力量给予帮助，假如敌人过于强大，无法抗衡，千万不要不惜代价坚持，马上组织人员向第七堂靠拢，第七堂将是最后血战的阵地。
　　这样的决定无可厚非，地盘家业失去了还可以再发展回来，人不能拼光，分散的三个堂口在危急时刻集中到一个堂口，那么这种集结三个堂的力量龙君愁相信还是可以一战的。
　　相对于忙碌的紧张气氛，第七堂白楼和黑楼略显清闲。主要原因大概就是赵东离和雷落烟重伤初愈吧。
　　赵东离从那天雷落烟醒来后，几乎每天都要去黑楼看望雷落烟，并且亲自安排饮食，细致入微。也许对于他的身份来说没有必要一定要亲力亲为，他这样做别人会说三道四的吧。
　　赵东离一点都不在乎，从不缩手缩脚掩饰，就大大方方的去找雷落烟，有的时候两个人会聊天到深夜，对于这样的事情，陆满城问过赵东离：东离，你这样明显的接近雷堂主，居心叵测否？
　　赵东离当时笑着说：那又怎样？我就是愿意和她一起待着。
　　陆满城大叫：好！能让你赵东离这样的人说出如此痛快的话，她雷落烟也算属实了不起了。
　　龙君愁的态度呢？他到是希望有人多照顾一下雷落烟，这样可以减轻自己不少的心思，所以他也是默认的。
　　海裂岸对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关心。
　　唯一感到有点不妥的就只有雷落烟了。
　　她是盼望每天见到赵东离的，可是又觉得这样不太好。于是计划找个机会暗示一下赵东离不要天天来黑楼了。
　　又是傍晚，赵东离拎着一个食盒，穿一身白衣，敲开了黑楼的门，黑楼的侍卫似乎也习惯了赵东离的来访，请进内堂的小厅，然后退了出去。
　　小厅内木桌旁的雷落岸本来是坐着的，看到赵东离进来，笑吟吟的站了起来，说道：“赵堂——赵大哥，你还是亲自来了呀，其实已经不用你为我准备吃的了。”
　　赵东离笑着说：“这就对了，不是什么正式场合不用叫堂主的。”
　　赵东离让雷落烟坐下，说道：“都是你喜欢吃的。”然后兴致盎然的从食盒中一个一个拿出菜来，分别是一盘酱汁牛肉，一盘麻辣豆腐，一盘卤香凤爪，一盘木须柿子还有一碗水煮鱼。
　　雷落烟注视着面前这位白衣男子，像个孩子般从食盒中一样一样的向外拿菜，专注的样子感觉在炫耀件件宝贝，那里还有第七堂白楼楼主的威严了。
　　雷落烟心里暖暖的，说道：“赵大堂主，你这个食盒还真是个宝贝，能装这么多呀。”
　　赵东离把手继续伸进食盒中说道：“还有呢。”拿出一壶酒和两只酒杯，然后说道：“这个食盒有保温作用，你喜欢吃的面饼先不拿出来了，能喝点酒吗？”
　　雷落烟微笑着点头，眼神里早没有黑楼楼主的冷峻，只有温柔。
　　赵东离先给雷落烟斟满，让后自己也倒上一杯，坐在雷落烟对面，看着雷落烟说道：“酒也是温过的，不过你要先吃两口菜。”
　　雷落烟夹了一块水煮鱼，放到嘴里轻轻嚼了起来，味道委实不错。看到雷落烟略显满足的容颜，赵东离脸上也洋溢出幸福感。
　　雷落烟说：“赵大哥，你也吃呀。”
　　赵东离呵呵笑道：“我吃过了。”
　　雷落烟秀眉微微一皱，美眸中闪现出不满，好像略带着一点委屈的样子说道：“我自己吃多没意思呀。”
　　雷落烟娇艳如花的娇嗔映入赵东离的眼中，便再难忘却了，无论世事如何变化，还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此刻雷落烟的温柔只属于赵东离的。
　　赵东离不知何故，竟然忽然紧张的不敢直视雷落烟娇艳如花的容颜，莫名的有点闪躲雷落烟清澈的双眸，有些慌乱的左顾右盼，说道：“我记着多拿了一双筷子了，放在那了？”
　　雷落烟始终微笑着看着，将面前这个男人羞涩的窘态记到了心里，轻柔的说：“是不是在你那个神奇的食盒里呢。”
　　赵东离更是窘了，连声说道：“对对，就在食盒里。”
　　两个人少喝点酒，聊一会天，赵东离收拾好餐具，走到门口时候回头说道：“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雷落烟没有站起来，还是坐在木桌旁，一只手托着脸颊，微微歪着头，在烛光摇曳中，笑着对门口的白衣男子点了点头，眉目间顾盼生辉。
　　第二天早上，秋风清冽，浩然居侧门。
　　赵东离一袭白衣，牵着一白一青两匹骏马，安静的等待着雷落烟，他深深呼出一口气，遇冷成雾。
　　不到一刻，雷落烟身穿一件加厚淡青色长衫，用一段纯白的纱巾将长发挽起裹紧，腰间系了一条略宽的衣带。
　　赵东离笑着说：“无论穿怎样朴素的衣服，也掩盖不住你绝代风华呀，能骑马吗？”
　　雷落烟接过那匹青马的缰绳，板着俏脸说道：“原来赵大堂主是一个油腔滑调的人，不骑马还有别的选择吗？”
　　赵东离扶着雷落烟上马后，自己翻身上了白马，两匹马缓缓向江安城东而去，赵东离侧头对并排而行的雷落烟说道：“我很认真的和你说，我计划做一辆亭车，到时候就给你一个人坐，我保证比骑马舒服的多。”
　　雷落烟本来微微低垂的眼睛忽然抬起，长长的睫毛上翘，兴奋说道：“真的吗？”
　　赵东离看着雷落烟期待兴奋各一半的神情，点头说道：“当然是真的，请了最好的工匠，由六匹马牵引的四轮亭车，等做好了，你要是想回总部，我亲自送你一次。”
　　雷落烟连眼睛里都有了笑意，脸颊微红，说：“好呀，赵大堂主，我可是听的清清楚楚的，想反悔都来不及了。”
　　赵东离呵呵笑道：“我怎会反悔呢。”
　　两人也不急，任由两匹马并列着慢慢走着，刚刚拐过一个街道，浩然居侧门便闪出三人，身着红色劲装。
　　其中一人说道：“怎么办？要不要继续跟下去？”
　　另一人说道：“我看还是请示一下海堂主吧，毕竟这是赵堂主和雷堂主呀。”
　　“就算是赵堂主又能怎样？我们可是要对整个第七堂的安全负责的。”一个声音响起，一个人缓缓从侧门走了出来。
　　先前的三人立刻恭敬的施礼道：“见过任堂主。”
　　后出来的当然就是新任的红楼副楼主任何。
　　任何冷漠的注视着街巷的拐角处，说道：“你们三个远远的跟着，详细的记录下赵堂主他们俩去了那里？见过什么人？这样就好了，若是被发现就说红楼是为了他们的安全在暗中保护。”
　　三人应了一声“遵命！”就跟了下去。
　　任何没有收回漠然的目光，面无表情的远远望着，好像能望穿这寒意袭人的深秋一样，忽然打了一个寒颤，这才裹紧了衣衫，摇了摇头退回了浩然居。
　　不到半个时辰，赵东离和雷落烟就出了江安城东门。
　　雷落烟忽然说：“红楼的人一直跟着后面，会是什么意思呢？”
　　赵东离微笑着说：“应该是保护我们俩的意思吧。”
　　雷落烟也笑了说道：“我都料到你赵大堂主一定会这样说的，他们红楼还真是尽忠职守呀，难道这里面没有一点监控的意思吗？”
　　赵东离点头说道：“就算有也无可厚非，职责所在嘛。”
　　雷落烟的表情无奈，嘴上故意调侃说：“经过赵大堂主一说，真有些道理呀，看来还是我肤浅了。”
　　赵东离不继续这个话题，说道：“看那里，我要带你去的地方。”
　　雷落烟顺着赵东离指示的方向望去，远处有一座山，虽然不是很高，但是占地方圆却不小，山上被各种树木覆盖，绝大部分都落光了叶子，整体给人一种荒芜的感觉。
　　雷落烟问道：“就是一座山吧，有什么好看的？”
　　赵东离回答：“山上有泉，形成了澎湃湖。”
　　江安城东五里，有山名曰孤雁落，山顶有泉，名曰映月泉，泉涌成湖，名曰彭拜湖。
　　大概又走了大半个时辰，大路上行人渐少，来到山脚下，从远处看来不是很高的孤雁落变得高大起来，抬头仰望好像能遮住半边天。
　　赵东离和雷落烟下马，将马交给山脚下的一处茶棚，赵东离给了茶棚主人二两白银说道：“中午前我们回来，你准备一些热乎的小吃。”
　　茶棚主人并不认识赵东离，可是那二两白银却如此真实，连忙点头说道：“客官尽管放心，小的保证让二位满意。”
　　赵东离笑着点头，然后从随身包裹中拿出一件雪白的披风，披在雷落烟肩上，边系边说：“山上风大，也比下面冷一点，你内伤刚好，还是加一件好一点。”
　　雷落烟任由赵东离细心的给自己系好披风，在这个过程中，有几个瞬间赵东离柔和的面孔离自己如此之近，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雷落烟丝毫不避让，微笑着看着赵东离，双眸不知何时变得深情起来。
　　赵东离似乎自然的完成看上去亲昵的行为，退开一步，打量一下雪白披风在身的雷落烟，啧啧说道：“我这件披风真是神奇，让一个村姑瞬间变回了好看的雷大堂主了。不错，不错。”
　　雷落烟只是轻柔的问道：“你早就准备好了吗？”
　　赵东离呵呵笑道：“我害怕冻坏了雷大堂主，我可没法向第七堂交待了，走吧，我们要爬山了。”
　　上山的路不是很陡，只是蜿蜒。
　　石阶还算规整，所以也算好走。
　　走了大半的时候，石径两侧的树木明显多了起来，有的时候会伸出几段树枝遮挡一下去路，两个人的速度慢了下来。
　　走在前面的赵东离停了下来，回头问道：“怎么样？累了吗？”
　　那怕是重伤初愈，武学修为如此之高的雷落烟爬这样的山也不会有丝毫气短之象的，更不会累。这些赵东离当然知道，雷落烟微微仰着头，询问的眼神看着赵东离。
　　赵东离的脸竟然有点红，搓着手说：“我有个办法能让你上山更轻松一点，不知道你的意见怎样？”
　　雷落烟微笑着说：“那好呀，什么办法？”
　　赵东离剑眉扬起，眼神亮了一下说：“很简单。”
　　然后雷落烟感觉一股风袭来，腰间一紧，浑身一轻，双脚已经离开了地面。在她惊呼声中，赵东离已经把她横着抱在怀中，长啸一声，展开身形，一抹青烟般向山上飘去。
　　风呼吸着从耳边掠过，荒凉的景色从眼角划过，清冷的风阵阵袭来，都抵不过这个展动身形男子的怀抱让人感觉到温暖吧？雷落烟抑制自己的怦然心动，感受着赵东离带给她的这份静谧，刹那间对自己一直坚持的执着产生了怀疑，难道这个如履薄冰的江湖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父亲雷半空苦心的安排自己不要介入这些是是非非看来是正确的吧？也许自己只要有一个安全的臂弯就能心满意足了吧？现在抱着自己的人为什么是赵东离呢？为什么不是自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那个倔强小子呢？此刻如此真实的赵东离和那个远在联盟总部的小子孰轻孰重呢？人生在世，怎么那么多的牵牵绊绊呢，转念间，又释然了，活着本就是在不停的渡劫，凡事洒脱吧。
　　再一个落地，然后高高弹起，赵东离抱着雷落烟一飞冲天，冲出了上山的石径尽头，沿途一直向后退去的树木便一下子消失了，豁然开朗的同时山顶的那片湖就明亮亮的出现在眼前。
　　赵东离旋转着轻盈着落地，没让怀中的人感觉到丝毫不适，接着轻轻放下雷落烟，说道：“这就是彭拜湖。”
　　雷落烟忽然睁大了眼睛，面前的奇异景象让人惊叹。
　　山顶有湖本来很是奇妙，湖面不大，因为夜间气温较低的缘故，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本来像镜面一样的明亮忽然嘎嘎作响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薄冰开裂，然后整个湖面咕咕沸腾起来。
　　雷落烟惊异的看向赵东离。
　　赵东离解释说道：“这山顶的映月泉有十八个泉眼，而且是间歇泉，大约每隔三个时辰就喷涌一次，形成了澎湃湖，湖水每隔三天便满，然后溢出，在山的那面也就相应的形成了间隔三天的瀑布。”
　　赵东离注视着雷落烟说道：“两个月后，进入滴水成冰的寒冬，到时候我再带你来，那个时候这里才最美，冰已经变厚，涌出的泉水不能完全粉碎寒冰，于是湖面变得冰峰林立，山那边的瀑布则变成了挂着山上的一道冰川，就像澎湃湖沸腾的一个瞬间被定格了一样。”
　　雷落烟充满了向往，频频点头说道：“到时候你一定陪我来。”
　　赵东离笑着说“君子一言。”忽然眼光闪动，说道：“发现了吗？上来的速度好快。”
　　雷落烟转过身，面向上山的方向，苦笑说道：“绝不是红楼的那三个人，难道又是漠北的高手？”
　　赵东离抓住雷落烟的手，并肩站着。
　　雷落烟忽然问：“这次你不会像上次那样了吧？”
　　赵东离没有回答，因为一道人影冲上了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