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无怨渡
　　待那道人影落地，赵东离叹息一声，放开雷落烟的手，踏前一步。
　　来者一身蓝色劲装，手中提着一把尚在鞘中的长剑。
　　就算剑在鞘中，也掩盖不住那幽幽泛光的气息，如此醒目的一柄剑自然出自江南温家，正是温铁衣锻造第六柄名剑“岁月”时的试炼之作，此剑名曰“蹉跎”。
　　那来者当然就是第七堂总管陆满城了。
　　陆满城故意苦笑道：“我知道我来的不是时候，破坏赵堂主心情的罪过就记在我的头上好了。”
　　雷落烟脸红了，不自然的扭过头去。
　　赵东离微微一笑，说道：“说正事。”
　　陆满城这才神色凝重着说：“龙堂主急召二位马上回去开会，总部的信使刚到。别问我什么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赵东离回头看了一眼雷落烟，说道：“那我们先回去吧。”
　　下山的时候陆满城不满的说：“东离，红楼是不是太过分了，红楼那三个人我简单教训了一下，让他们滚回去了。”
　　赵东离摇头道：“都是一个堂口的弟兄，你这又是何苦呢，他们也是奉命行事。”
　　陆满城无奈的说：“你就是这样，但是无论在那都要按规则办事吧，在第七堂还要分尊卑高低吧，尤其现在这个非常时期，红楼这样做难道不是别有用心吗？好了，我们不讨论这个，现在和你说说重点，现在的第七堂很让人失望，龙堂主明显器重红楼，我怕用不了多久他海裂岸就骑在你的头上了。”
　　赵东离并没有反对，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黑云压城城欲摧，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恐怕没有谁是真正的赢家吧，也不知道黄楼内现在是什么情况？”
　　江安城，浩然居，黄楼二层。
　　临近午饭时间，大厅内的气氛严肃的压抑，龙君愁坐在正位，开始喝第六杯茶，他今天感觉口渴的厉害。
　　坐在左手边的两名中年男子是总部派来的信使，面无表情。
　　右手边前两个位置空着，第一个是黑楼楼主的，第二个是白楼楼主的。第三个位置上的海裂岸紧紧绷着脸。
　　第四个位置也是空着，那是总管陆满城的。
　　正常来说，这个级别的会议没有任何这种副楼主的位置，但是今天第五个位置上赫然坐在任何。
　　等赵东离、雷落烟和陆满城回来的时候，龙君愁已经开始喝第七杯茶水了。
　　人到齐落座以后，总部的一名中年男子首先传达了总部的任命。
　　现黑楼楼主雷落烟调回总部，任联盟内一堂堂主。
　　现第七堂红楼楼主海裂岸任第七堂黑楼楼主。
　　现第七堂红楼副楼主任第七堂红楼楼主。
　　然后另一名总部信使只说了一句话：“据可靠消息，漠北和西域七日内将全力进攻第七堂。”
　　听完这些，陆满城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赵东离，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说道：“对于总部的任命本来我不该有异议，但是我个人认为任何的任命过于草率，无论从资历和贡献那个方面，我觉的总部的任命都难以服众。”
　　龙君愁大概是笑了一下，说道：“可是现在是非常时期，正是用人之际，我看陆总管多虑了，更何况对于总部的任命我们做下属的是没有权力反对的。好了，我们还是重点议议如何对抗漠北和西域的进攻吧。”
　　陆满城冷笑一声说道：“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一步，你们议出结果后我照做就是了。告辞！”
　　陆满城忿忿的离开桌椅，向门口走去。
　　龙君愁威严之极的喝道：“陆总管，你现在走了是不是有点过分。这里是第七堂黄楼，你要对你的行为负责，希望你三思。”
　　陆满城轻蔑干笑两声，说道：“我陆满城当然会对自己负责，这点恐怕不用龙堂主提醒。”说完，摔门而去。
　　自始至终，赵东离都稳当的坐在，面无表情，他心里何尝不是充满了愤慨，这算什么？这是赤裸裸的权力倾轧！毫无疑问，总部的这些任命和龙君愁的态度是有一定关系的吗，或者说就是他左右的。陆满城如此激烈的反应无可厚非，他是支持陆满城的，他没有继续反对是因为他要看看第七堂下一步会怎么走，在陆满城摔门而去的那个时刻，他也感觉到深深的失望，可是他对第七堂，甚至对龙君愁是有感情的，曾经的风风雨雨都是并肩过来的，这次会怎样呢？他赵东离心里没底。
　　龙君愁面色明显充满了悲哀，真是多事之秋呀，虽然他坐在第七堂最高的座位上，享受权力带来的优越感，可是同时带来的无助和无力又能和谁说呢？就算是陆满城加入第七堂稍晚一些，可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也是他的手足呀，如果他不是第七堂的堂主，他只要考虑兄弟之间的生死情谊就够了，现在呢？他考虑第七堂的命运必须排在第一位，而且要完全凌驾在所谓的手足情深上面，必要的时候就算牺牲掉这些兄弟也要保证第七堂的安危，这一点他必须做到。
　　第七堂黄楼内的会议继续进行，内容也简单的多了，龙君愁安排了三事情，第一，让雷落烟准备一下，三天后和总部来的信使一起回总部上任，说到这里的时候，龙君愁迟疑了一下，又加了一条，请总部派来的二十人“锋芒”小队护送。这样的决定在座的都觉得有点大题小做，更何况第七堂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然而这里面的苦衷只有龙君愁自己清楚，雷落烟可是雷半空的独女，她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他龙君愁怎么对得起雷半空。
　　第二件事就是集结第七堂所有力量的事情，要求红楼继续加强警戒级别，外围只放一些警戒人员，主要力量集中在浩然局附近的三条大街内，枕戈待旦。
　　第三件事马上派专人联系第六堂、第五堂，要求他们各组织一队精英三天内务必赶到江安城。龙君愁说这件事本来想让陆满城负责联系的，可是他有情绪，只好由红楼副楼主任何具体负责。
　　而赵东离还是负责各项物力财力支持。
　　散会后，赵东离和雷落烟一起出了黄楼，外面秋意仍浓。
　　赵东离艰难的笑了一下说道：“落烟，恭喜你回总部，到时候我为你送行。”
　　雷落烟盯着赵东离说道：“我不想走，我不怕抗命，但是我必须回总部一趟，找雷盟主说个清楚，然后我还会回来的。”
　　说完后，她转身向黑楼走去，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轻笑着说：“我要回来和你喝酒，准备好你的女儿红吧。”
　　赵东离一直紧紧的看着雷落烟，目不转睛。
　　雷落烟又走了几步，再次回头说道：“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赵东离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走。
　　雷落烟嫣然一笑，转身走了，但是她可以感觉到赵东离的目光一直跟着自己，不离不弃。
　　赵东离直到雷落烟转过那个拐角，连背影也看不到了，才缓缓收回视线，才轻轻的回答雷落烟的问题：“我为什么一直盯着你看呢？因为我害怕离别，世事无常，每一次离别都有可能是生离死别。”
　　第二天，天气忽然冷了起来，阴天，看样子今年的第一次雪要来了，整整一个上午，赵东离处理了一大推事务，中午计划去黑楼看看雷落烟准备的怎样了，他刚出白楼的大门，黄楼的侍卫神色匆匆的告诉他说龙君愁需要马上见到他。
　　赵东离只好先去黄楼，进入黄楼内堂，赵东离感觉到氛围不对，龙君愁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好像苍老了许多。
　　赵东离轻轻说了一句：“龙堂主，你找我？”
　　龙君愁“哦”了一声，才回过神来，苦苦一笑，说道：“在第七堂，这件事只有你能去处理了，东离千万不要认为我在为难你。”说完递过来一张信笺。
　　赵东离看了一眼，大脑“嗡”的一声。
　　这是陆满城留下的辞职信笺。
　　龙君愁说道：“没想到满城的情绪这么大，他走了大概有一个时辰了，我希望你去追他回来，毕竟我们兄弟一场。”
　　赵东离深呼吸说道：“在这黄楼内还有兄弟一场的情分吗？满城的性格我了解，他不会回来的。”
　　龙君愁眉目紧锁道：“好，既然你说到了黄楼，那我就说黄楼，这里是第七堂的权力中心，而他陆满城是第七堂的总管，掌握着几乎我们所有的重要信息，他必须回来！”龙君愁顿顿，一字一字的接着说：“作为联盟第七堂的总管，在大战来临之际，他忽然离开，从第七堂的整体利益上说，我可以理解为他背叛了正义联盟。”
　　赵东离一步不让，把话说的更加明白：“那就是说他现在是第七堂的敌人了，或者请他回心转意活着回来，或者就让他以背叛者的身份死着回来，我这样理解没有错吧？龙堂主。”
　　龙君愁闭起眼睛，靠在椅子上，说道：“所以这件事只有你能解决，他向东而去，此刻大概到了无怨渡口了吧。”
　　赵东离冷笑道：“好，我这就去办。龙堂主如果相信我的话大概就不会派其他人去了吧？”
　　龙君愁回答：“当然，不过我提醒你一句，无论怎样你现在还是是第七堂的白楼楼主。”
　　赵东离转身离去。
　　赵东离骑上白马，就是那匹陆满城为他百里求医所骑乘的白马。
　　出浩然居，直奔江安城东门，心里满是凄凉。
　　无怨渡口，位于江安城东二十里处，是附近百里内渡过西风河的唯一渡口。
　　陆满城一人一剑，独自离去，对于第七堂的是非再也了无牵挂，他没有告诉赵东离，一是害怕影响他的情绪，二是也没有必要，他也料到第七堂不会任由他离开，追兵早晚会到，他不逃避，所以他走的并不急，既然躲不过倒不如看看龙君愁的追兵是谁。自己和第七堂必然要有一个了断的。
　　本来阴着的天变得更加阴郁，风变的大了起来。
　　陆满城走到一片树林边，再拐过一个弯路，就可以到无怨渡口了。他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于是他站定，看着来路。
　　一骑白马迎风而来，马上的白衣人衣衫飞舞，仿佛要迎风而去。
　　陆满城自言自语道：“果然是赵东离。”
　　勒住缰绳，赵东离翻身下马，说道：“满城，决定了吗？”
　　陆满城呵呵一笑道：“是的，现在浑身都轻松。你来干嘛？和我一起走吗？还是任务在身？”
　　赵东离也呵呵一笑说：“我来送你，兄弟一场你这样走不够意思吧。”回身从马背上拿出一壶酒，自己狠狠喝了一口，递给陆满城。
　　陆满城也狠狠喝了一口。
　　赵东离将白马牵给陆满城，说道：“过段时间骑着白马回来看我吧。”
　　陆满城低头不语，说道：“你让我走，回去怎么和龙君愁交待。”
　　赵东离大笑道：“不用和任何人交待。”
　　陆满城说道：“你是不是会认为我是害怕漠北和西域的敌人了，才临阵脱逃。”
　　赵东离继续笑道：“你陆满城什么时候也在乎别人说你什么了，第七堂属实没什么留恋的了，人各有志，好了，走吧。”
　　陆满城抱拳：“保重。”
　　骑上白马，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
　　赵东离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路边来回踱步，风变小了，雪终于落了下来，刚开始是碎碎的，后来变成大片大片的。只用了一小会，天地间就白茫茫一片了。
　　又过了一会，确实没有发现第七堂其他追赶陆满城的人，赵东离抖落身上的雪，才慢慢原路返回，心里想着：也许龙君愁本来就想放陆满城一条生路吧。
　　赵东离回到浩然居的时候，没有去黄楼复命，而是来到黑楼，偌大个浩然居只有黑楼还算令人神往。
　　守门的侍卫是陌生面孔，赵东离不屑的想到：海裂岸还真是心急呀，这么快就安排人手了。
　　侍卫看来很是恭敬的说道：“赵堂主，雷堂主半个时辰前已经出发回总部了，这里现在只有海堂主。”
　　赵东离眼前一黑，喃喃道：“不是说明天才走的吗？”
　　侍卫说：“好像情况有了变化，所以临时改变的，雷堂主还问过属下，说赵堂主怎么没来，送行的龙堂主告诉她说赵堂主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来不了。”
　　赵东离没有听完侍卫的话，转身飞奔出黑楼，骑上那匹青马，急速向城南而去，那是回总部的方向。
　　雪越下越大，赵东离一路疾驰，一口气跑出七八里。
　　大路上已经积了厚厚的雪，青马行进的异常艰难。
　　赵东离勒住了马，心里的滋味谁能体会呢？
　　一人一马就那么静静的矗立在路边，久久不动。
　　快到掌灯的时候，赵东离才神色落寞的进入江安城。
　　江安城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人群，雪白的地上不远处就可以看到殷红的血迹，那种颜色的强烈反差让赵东离一震。
　　漠北和西域来了！
　　赵东离双腿用力一夹，青马扬蹄飞奔。
　　赵东离双目赤红，努力向浩然居的方向望去，那里已然火光漫天。
　　赵东离拔剑在手，青马踏雪四溅。
　　穿过四条大街，过江安酒楼，浩然居就在眼前。
　　浩然居成了一片火海，火海中人影绰绰，刀光剑影。
　　赵东离义无反顾的冲了进去。
　　在进去的刹那，不自觉的回头望了一眼江安城东。
　　可是漫天雪花，什么也看不到。
　　江安城东五里，有山名曰孤雁落，山顶有泉，名曰映月泉，泉涌成湖，名曰澎湃湖。
　　尾声
　　一个月后。
　　正义联盟总部内一堂。
　　雷落烟看着手头的一份资料。忽然她站了起来，一旁的茶杯落在地上。
　　雷落烟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扶着木桌，闭上眼睛，任凭泪水夺眶而出。
　　她努力稳定着情绪，自语道：“我要去和父亲说，我要去第七堂。”
　　木桌上的资料是刚刚送过来的，是一份重要的内部通报。
　　内容如下：
　　一个月前，漠北西域突然发起偷袭，摧毁联盟第七堂，第七堂自堂主龙君愁以下全部以身殉职，共计死亡二百四十七人，只有负责联络第六堂和第五堂的红楼楼主任何因外出幸免于难，鉴于第七堂全体的出色表现，现全联盟通报奖励，望其他各堂以此为鉴，同仇敌忾。
　　另初步任命任何为第七堂代堂主，负重建第七堂之责。
　　（外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