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一）
　　滨海湾建市的消息是这一年给滨海湾人带来最兴奋的消息。这个小小的渔村一度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沸腾的场面，要说这个小渔村的渔人们以前的生活有多么的幸福也不尽然。尽管滨海湾邻靠着永远见不到边际的大海，山里有密密生长着不找边际的林木，如果让他们平心而论生活得幸福吗？谁都不会说是幸福。
　　但凡读过一点书的人都知道陶渊明写过“桃花源记”，桃花源记原本是陶渊明杜撰出来的地方，事实是不存在的，但在一千多年以前真要找到像陶渊明笔下能避秦时乱桃花源这样的地方，只有是想象。
　　拿桃花源的那套言辞的描述来跟滨海湾做起比较来显见有些小家子气了。不要说滨海湾优越的地理位置，就是广阔地域丰富的物产也不适用小小的桃花源来做比较。
　　那一天李安平刚刚把自家的房子修缮了一遍，也只有这一次的修缮才是最彻底的。整个房顶都用水泥抹了一遍，即使遇到再大的雨也不会透进屋里了。就是这么看似不大的工程远的不说就拿去年来说还是想都不敢去想的。
　　“说老实话，这真要感谢共产党给咱们带来的好处。没有共产党给咱们带来的新社会，没有把铁路修到了滨海湾咱们上哪里能弄来这么多的水泥，我敢说经过这么一修缮再挺十年不去修缮也不会漏进一滴水。”李安平嘴里跟老伴说着一肚子的高兴的话，眼睛里就像在欣赏一项多么宏伟的建筑似的。
　　其实李安平每年春天都要把自己家的房屋修缮一遍的，然而每一年的修缮都没能阻止雨水光顾到屋里。不是从外面买回来的洋灰起不了作用，实在是太少了，一袋子洋灰没有三四天是运不回来的，然而没有三四个人结伴那么远的山路也是走不下来，就凭这一点不知在嘴里把滨海湾这个鬼地方给咒骂多少遍了。
　　先是把铁路修进了滨海湾，接着又传来了滨海湾建市的消息。在老百姓的心里滨海湾建市的消息简直来得有些太突然了，事实上早就在国家计划好了的统一建设的大计之内。
　　修铁路，修大堤，还有以后更多的工程，不过是在一步步的落实建设的大计。
　　“下面播报一则重要的消息。”攻坚团的大喇叭在这天中午开饭的时候又准时开始播放了，但是一开始就这样直面主题的播报还是第一次，就凭这种特殊的播报方式就已经让攻坚团的工程兵感到很好奇了。
　　“原攻坚团的团长鞠国泰调任滨海湾市的市长，军区新任命的团长在今天下午即将到任。为了欢送老团长的离去迎接新团长的到来，今天晚上大食堂除了改善伙食还要播放两场电影。”
　　这个消息一播报出来攻坚团的官兵几乎同时欢呼了起来，的确是让人振奋的好消息。这就完全的预示着中国已经全面停战进入了和平经济发展的时代。这一阵子接连到来的好消息就像穿了串的糖葫芦一样一件接一件的，让人们的心里美美的。新营房竣工了，攻坚团的战士们已经在新宿舍里做起了跟以前不一样的梦了，就是今天大喇叭播报消息说的食堂也不再是以前的帐篷了，而是宽敞的砖瓦结构的大食堂了。
　　“不信你就等着看吧，只要过了这个冬天一切就都变好了。”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切，林海山开始细细的琢磨田默耕跟他说过的这句话来。
　　“这小子，别说还是有些眼光的。”林海山甚至也想到了田默耕说的一切也许是指以后永远的要好下去了。证明这一切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滨海湾的夏天可不像春天来的那样慢腾腾的，往往是人们还没有从春天的惬意中得到充分的享受，天就一点点的热了起来。攻坚团的工程兵们显然对滨海湾的夏天也照样的不太喜欢，尽管在寒冷的冬天里人们是多么希望天快快的暖和起来。都说，“狗吐舌头的日子好过，鸡立脚的日子不好过。”冬天里，冰冷的地面鸡不得不采取把两只脚轮换着立起来对付低温的天气。真正到了狗吐舌头的日子，工程兵们的感觉好像还不如鸡立脚的日子好过呢。
　　从早晨一起来，太阳就好像追债似的赶着人们晒。特别是在大堤上一点遮荫的地方都没有，长长地条石晒得滚烫。为了尽量躲避暑热的伤害，团部把干活的时间进行了调整，早晨天刚一见亮起床号就响了起来，吃过早饭就集合队伍出去干活了，等到十点太阳热起来的时候就休息了，把中午的休息的时间拉长了，到了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再出去干活，直到天快黑下来的时候才收工。
　　当太阳直射到滨海湾头顶上的时候，在冷杉林里树荫下休憩显然要比躺在宿舍的床上舒服多了。尽管在大堤上那些还是新翻的泥土，遗留在泥土里野草的种子茂生出来的野草一点也不比山野里的差。工程兵里大多数的兵都是从偏远的农村来的，种地对于他们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职业了，这么肥沃的土质如果再加上这里充足的雨水，如果种上庄稼那庄稼得长成什么样子。肥沃的土壤使冷杉的叶子绿得有些发黑，在工程兵的营地旁就像特意搭起遮荫网一样，热的时候躺在树荫下休息浓浓的枝叶一下子把酷热给隔断了。在树荫下睡觉，看书，下象棋，这样的日子无论换了谁是永远都不会感觉到厌倦的。
　　夏天到了，天气热了，滨海湾大海里海水也不那么冷了。那些会水的自称有些技艺的，凭着胆大竟然跟大海撩拨了起来，迎着大海滚过来的浪潮一下就钻了进去，好一阵子都没有露出头来，在人们怀着一片惊慌断定一定是被大海给夺取了性命。
　　“大哥，快来人啊！救我大哥。”
　　人们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人下水的地方，却在很远的地方露出了一个人的脑袋来。
　　“默耕，我在这里。”
　　就凭这一手他自称有下海捉鱼的本事，人们也绝对的相信他不是在说大话。
　　即使那些不会水的也要到大海的浅滩里把自己泡在海水里躲避夏天的暑热。
　　尽管刚刚解放还没有几年，人们的日子也还过的困难，但是美丽的滨海湾还是把很多人从外面吸引了过来。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待和渴望已经很久了。就凭这一点滨海湾的美丽已经让很多人给传扬了出去，从外面到滨海湾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尽管国家的政策还没有完全的放开，但是滨海湾给人们提供容易生存的环境是毋庸置疑的，就凭渔村的那点点人口又怎么能完成国家的一项项计划呢。
　　滨海湾冬天到来的时候，只有浅滩冻上了一层厚厚的海冰，那些深水区的海水依然荡着层层的海波。浅滩上的海冰上冻的时候晚，开冻的时候早，到了浅滩海水开始冻冰的时候，滨海湾的渔人就不在下海捕鱼了。等到浅滩的海水化去最后一块浮冰的时候，滨海湾的渔人新一年打渔就又开始了。
　　滨海湾的渔人每一年开始下海打渔的时候，下海的祭山仪式最是不能马虎的。哪天下海打渔可是要好好的查黄历的。
　　李安平早就把下海的日子订好了。
　　“冬梅，后天下海祭山的时候我打算让林海山来，你要是也同意的话明天就到军队的营地跟他说说，就说这是你的意思我们也同意了。”晚上一家人围在桌前正要吃饭还没有动筷的时候，李安平跟女儿说起了这件事，从他郑重其事的口气就知道为了这件事他已经经过再三的考虑过。甚至跟老伴也事先商量好了的，这样严肃的事情放在晚餐开始的时候来说在李安平看来显见是最合时宜的，说完了这件事李安平就像放下了多大的心事一样开始喝起了酒。
　　“海山，让我没想到的你会带了这么多的东西来。滨海湾的渔人每年出海的时候是都要祭山的。祭山的时候是全家人都要去的，我只有这么一个闺女，一个家庭里没有一个年轻的小子怎么能行，于是我就想到了你。没想到倒是让你破费了。”李安平尽管嘴里是这样的说，但心里觉得林海山是应该带些礼物来的，特别是在这样的场合，倒不是心里有多么的小气。
　　“这些东西我并没有花上一分钱，是团部领导让我给你们带来的礼物，算是团部的一点心意祝愿你今年出海天天都要平平安安。”
　　“没想到你们团部的领导会想得这么周全。”在李安平的心里其实在想这些礼物你就说成是你的一片心意我也不会去讨问的。当然这种本本分分实话实说的做人态度才是他最喜欢的。
　　李安平说的祭山林海山知道祭的就是望儿山，在滨海湾渔人的心里望儿山或者望夫山绝对不是一个传说一个故事，而是真真存在的实事。也只有真正在海里求生的渔人才会确信这是真实的。
　　尽管前一天里李冬梅到军营来的时候没有见到林海山，接待她的是指导员管有德，她已经跟管有德说好了，祭山要在第二天十点的时候才开始，祭山出海这一天主要是为了举行一个隆重的仪式，保佑渔人出海一年都要平平安安，至于这一天打渔的多少是不在乎的。
　　有这么好的机会跟渔人家的姑娘接触，林海山是绝对不会错过一分一秒的，更何况他早就想见见李冬梅了，一来没有任何的机会，二来不管他用什么样的理由去见渔人家姑娘都是会给自己惹来嫌疑的。
　　没想到在晚上收工正要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管有德把自己给叫住了。
　　“林海山，今天下午渔村来了一个姑娘，她自报姓名说是叫李冬梅，是渔人李安平的女儿，明天他父亲就要出海打渔了，出海前要祭山的，准备请你去。对于李安平我想你的印象一定不比我浅，在军区文工团来滨海湾慰问演出的时候他家可是没少帮咱们的忙。”
　　尽管林海山听完后为自己一脸高兴的表情感到了后悔，但是从嘴里说出来的话还是把这种不该表现出来的表情给掩盖了。
　　“那怎么能行，我离开了，明天的活怎么干？”
　　“不是还有副班长吗？再说即使再紧的工程也不差你一个人一天的工夫。”管有德以为林海山并不愿意去，“这也是跟渔人搞好军民团结的大好机会，比干工程还要显得重要。”
　　第二天，林海山跟所有人往常一样，也都是按时的起床，吃饭，战士们站好了队伍出发的时候他也跟着出发了。从军营到渔村满不过一个钟的时间，林海山原本以为李安平一家还没有起来，最起码还没有吃过早饭。
　　尽管还有一里的路程才到李安平家，但是李安平家的门口显然已经摆在眼前了。一个上身穿着白底上衣上面撒满了浅蓝色小花，下身穿着一条灰色的裤子，就连脚上家做的黑色的布鞋，都能清清楚楚的看的出来。黑黑的散乱的头发下面露出的分明是一张焦急翘盼的脸。尽管跟林海山还有一段的距离，但林海山已经清楚地看到了跟去年冬天来这里吃鱼离开的时候把自己送出家门的人分明是同样的一张脸。只是这张脸看上去比以前更加动情了。
　　李冬梅也看到了朝着自己家里走来的林海山。她在也不能安神的站在了那里了，朝着林海山走来的方向迎了上去。
　　“海山哥，你怎么会拎这么的东西来。一定是很累了吧？”说着话李冬梅已经伸过手来准备把林海山手里的东西接过来。
　　这是一个大大的网兜，里面装着好几瓶罐头，有苹果的，桃的，还有肉的。这些东西几乎都是上面下来领导的时候团部用来招待客人的。
　　“这点东西算不了什么，比起那些大石条来简直跟什么也没有似的。”在林海山准备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李冬梅的时候，右手一下子触碰到了李冬梅伸过来的细嫩柔滑的右手。林海山顺势就把她伸过来的右手握在自己手里。
　　李冬梅原本是想用力把手夺回去的，但是瞬时又改变了主意，任由自己的手让他握着。一股滚烫的激流一下子就像触了电一样迅速的散布在全身的每一个角落里。特别是流窜到心里的时候不免使她的心引来了一阵砰砰的乱跳，流窜到脸上的时候脸顿时变得滚烫通红，她甚至感觉到了手里的温度也顿时热了起来。这难道是羞怯吗？但这曾经是她多么渴盼的接触，但当她的手真的跟他的手攥在一起的时候，她又是那样的慌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尽管这在别人的心里也许只是简简单单平平常常的接触，但在里冬梅的心里已经注定了自己飘忽不定的情感找到了归宿，就象在大海里飘忽不定的小船靠在了岸上一样。
　　这个纯真的姑娘除了他的父亲还没有任何的一个男人如此大胆攥着她的手。
　　“我起来连收拾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跑出来了，简直丑死了。”李冬梅说着话把手从林海山的手里挣脱了出来，左顾右盼的看了一眼，好在没有一个人。不过她顿时又为自己说出的话感到了害羞。她多么希望林海山没有听到到她话里的意思，这种急不可待的做法显见不是一个姑娘应该做出来的。
　　“你不丑，是我见到的最美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