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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万蝶坪。
“应是天仙拂袖作美,乱把凰羽花尾揉碎”当朝首辅杜煜白,多年前随同先帝李太宗到万蝶坪游赏,见其景色旖旎,怔怔愣住了神志,待灵台清明稍许时,当即请下笔墨纸砚,为这一抹瑰丽的人间仙境,题字十六,字字千金。
此后的民间,把万蝶坪仙境传说的犹如鬼斧神工一般,虽说大抵是没有人真正领略过其间风采,但坊间最不缺的就是打肿脸充胖子说大话的牛皮先生,以讹传讹,大唐子民一时间竟是都去游赏过,更是有满肚子酸腔的书生借着醉酒的意境,在怡红院里搂着面容姣好的花妓小娘子豪迈的感慨道“此生不见万蝶坪,得江山美人也虚枉。”
诚然,坊间将万蝶坪的景色神化了,不过也八九不离十。
万蝶坪坐落在凤凰台正后方十里远,且因为凤凰台的特殊性,本就建造在皇城南边缘,所以严格来说,万蝶坪不属于皇城,属于天下人。但因先帝对其爱不释手,曾有意将万蝶坪划入皇宫领地,又因当朝首辅杜煜白,为此间题字十六。故而,除了些朝廷权柄极重的大人物和江湖势力庞大的豪绅门第也没有什么人敢真正踏足万蝶坪。坊间的百姓也不过是逞一时嘴能,过过嘴瘾罢了。
深夜。
万蝶坪皓月当空,风不止树欲动,无数妖冶的凰羽花落在坪中,像海洋一般翻滚不息,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美感。
此时一对风华绝代的璧人,正依偎在坪中央。女子躺在男子的怀里,衣裙染血。
女子秋水般的眸子环顾四周,眼神深邃如湖水,“吟灼,戏文里说的情深缘浅指的便是你我了吧?”
“你回南夏已有两载,为何还要回来?”男子声音低沉。
“来看看你这个负心汉,顺便彻查南夏刺陵悬案。”女子嘴角上扬,面带桃花。
“我说过,那时候我还小,发生的事情已经不记得了。”男子轻轻地挽起女子垂落的乌黑发丝。
“呵呵。”美人冷笑,“你可以在南夏做天下第一窝囊废,可以惺惺作态,摆出一副的与世无争的模样骗过赵仲淳。可你怎能瞒得过我?你我二人曾拜过堂,成了亲,结发为夫妻,同枕而眠,你的呼吸我都如此熟悉,更别说你每次撒谎时,都会习惯性的拨弄头发。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不说罢了。”
男子微微一笑,不再抚摸女子的秀发,“不一样的,你是南王赵仲淳最疼爱的小公主,南夏最尊贵的金凤儿。而我,只不过是两朝更替的牺牲品。你说的对,我就是窝囊废,是一只丧家犬。”
“南夏曾经姓南,不姓赵!”女子声音高涨伴有咳嗽,“赵仲淳已经答应立你为太子,你为什么弃了,北上唐朝?”
男子一身白袍,风度翩翩,抱紧了怀里的美人,“这么多年来,我总会反复做一个梦,梦里的我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我亲眼看见自己的父皇和母后满身是血,他们把我抱进一座皇陵里,满身甲胄的禁兵,持枪拿剑的紧跟在后,我以为那只是个游戏,一路上我还嬉笑如常。”男子眼神凛冽,“恍惚间,不知怎的,母后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就伏地不起了,任我哭闹撒娇都再也没睁开眼。父皇披头散发,龙袍褴褛,不见往日傲视天下的气势,他身上插满了箭矢,血流不止,他说,灼儿别怕,然后摸了摸我的脸颊便以掌刀把我劈晕。再后来,我从婴宁宫里醒来,南夏改姓赵。那年,我五岁。”男子眼眶赤红,“她说,哪怕微如蝼蚁也要顽强的活下去。灵儿,小时候你不总说皇宫规矩多,太闷吗?其实南龙陵墓里更闷。”
男子深吸一口气,释怀一笑,“要我说什么时候起放下刺陵案的话,大概就是十岁那年,有一个好看的小姑娘,气喘吁吁地跑到婴宁宫来,一边哭一边冲我喊,小哥哥,我是南夏灵儿公主,我迷路了……”
赵灵儿嘴角溢血,热泪盈眶,“南吟灼,我本以为是你负了我,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从我生下来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是我负你一生。”
“夫妻之间从来都是分不清的情,哪有剪不断的怨?你我早已拜过堂,虽说礼数从简,好歹也是三拜天地父母,穿了喜服入洞房的,你这只金凤儿早已是我老南家的媳妇儿。倘若两年前,我的剑没有出鞘,想必今时我们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吧。”男子伸出手刮了刮美人高挺精致的鼻子。
赵灵儿眼眸含秋水,话到嘴边,却是说不出口,心惆怅,面如常。
“怎么不说话了,平常你不是最爱叽叽喳喳的扯东说西吗,两年不见,真的要休了为夫?”男子故作慌张。
“那敢问夫君,这般人间仙境是何处?小娘子走遍天下,见过的好山好水好风景不计其数,这片坪地,可入前三。”女子破涕为笑。
“万蝶坪。”
“原来这就是戏文里说万蝶坪啊,我还以为是酸秀书生胡编乱造的呢。真的好美呀!”女子眼睛里像大雾弥漫一般朦胧。
“灵儿,我待会儿就去金銮殿和姓李的商量商量,叫他把万蝶坪让给我们。”
“倘若他不允呢?”女子笑出了声,弯弯的眼眉像春天里柳叶。
“那我就打到他允,前些年他走江湖时,可没少挨我打。”男子满目柔情,轻声的笑。
“不愧是我赵灵儿选中的驸马爷!”女子笑的更加灿烂,嘴角溢出的血,染红了一席湖蓝衣裙。
“你体内气血紊乱不堪,经脉随时可能尽碎,还笑的那么大声,嫌命长啊?”男子的眼眸里下了一场雨。
女子满眼都是男子眉宇之间的悲凉。
“我不怕死,我怕你死。”女子似哭似笑,笑着笑着哭花了红妆,哭着哭着笑靥如花。
“我也不怕死,我也怕你死。”男子眉宇柔和,轻声附和。
短暂的相视无言。
忽而,女子柳叶眉微蹙,眼神里是少有的严肃,“原来你真的于人间无敌手,今夜以前我一直以为你同我说玩笑话。”
“君子何来戏言。”男子的瞳孔散发出淡淡的琥珀色光芒,慵懒的模样像极了君临天下的王,“十三岁那年,我跟随赵仲淳春游围猎时,我闯进他的皇帐,与他做了一桩买卖。之后,我弃了荣华权贵,孤身一人北上唐朝。我既无父无母,要不是那嗜酒如命的白眉老头儿收养我,如今这世间有没有我这一剑半神还两说。老头儿年轻时是个不入流的剑士,在我小的时候他死乞白赖的要教我习剑,说是传承他的衣砵。久而久之,我也想着仗剑天涯,把名字刻进江湖里,让全天下都知道我这柄剑。”
“吟灼,你现在到底是什么境界?”女子望着眼前柔和的琥珀色,声音颤抖。
男子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女子的愈渐冰凉的脸颊,嘴角微微上扬,看不出是喜是悲,“白眉儿老头说,我生而登峰。”
女子双手压抑不住的颤抖起来,惊愕无比!任是她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都被结结实实的吓出了一身冷汗。
“大唐朝廷和蔷薇阁牵一发而动全身,竟然同时对我发出‘尊’字令和孔雀翎,我这丧家之犬也能享到帝王的待遇,真是妙哉!十有八九是听弦断里那几只老狐狸在浑浊不堪的水底推波助澜。”男子正襟危坐,眼神玩味的望向女子,“别摆出那么一副见鬼的表情,相公我也不想这么天赋异禀的。”
女子从惊吓中缓过神来,轻声的咳嗽,继而又自言自语到“怪不得刚才你问那三尊杀神,以三敌一,公平吗?他们说时间紧迫等不及胭脂雪和青衫佛,不公平。”女子紧蹙眉头,凝视男子,“原来是这么个不公平的意思,那当真太不公平了!”女子恍然大悟的模样有些俏皮,很是可爱。
男子望着手中一块巴掌大,雕刻龙首獠牙的红漆底鎏金令牌,语气寒冷“百年才遇武造极,不算隐藏起来的大人物,大唐朝廷有二,江湖有三,今夜之后,朝廷余一,江湖勉强留二个半。”
女子摆出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世人皆知明境止水渡证虚,登峰造极臻化境。你倒好,生而登峰!就算胭脂雪和青衫佛来了,也是你单方面的碾压吧!谁能想到南夏婴宁宫里那个成天被人耻笑欺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窝囊废,竟然是全天底下最硬的拳头。”女子又响起几声咳嗽,男子温热的手轻拍美背。
“难说,我还未彻入化境,倘若韩守忠的开山鉴加持青衫佛的金刚般若掌,一印砸下,我可能要多花些精力应对。赤面鬼裘千刃和万蛇黎荣宿可从旁策应,一刀一鞭,注内力布阵法,为那琴仙胭脂雪准备一曲洛神赋。”男子不假思索,“洛神赋既出,那老僧的菩提树必会拔地而起。到那时,我也只有以燃烧寿命为代价,递出一剑半神,才有一线生机,而你……”
女子没心没肺的说道,“必死无疑。”
“南蛮菩萨悲悯评中人,皆是武学天资卓绝之辈,榜中十人除去琴仙胭脂雪,皆为登峰。比起天下武评中人也差不离丝毫,且各个从死尸血水里滚杀出来,实战经验丰富,杀伐果断。此番缠斗,我内力十去七八,要养好些时日才可重回巅峰。”
男子刚经历一场旷古绝今的袭杀,再充沛的内力也难免有所亏损,面容略显颓色,轻声笑道“好一个菩萨救世悲悯苍生,果真名不虚传。”
“这一夜之间朝廷和江湖呕心沥血培养出的两位造极境大宗师一死一伤。对于天下武学来说,起码二十年停滞不前。你说,六扇门和蔷薇阁的主子会不会活活气死啊?”女子神采奕奕。
“气死不至于,大概会气疯。”男子破天荒的说了句玩笑话,又见其单手掐决,掌心立即泛起白色的脉络纹路,抵住女子的后背,将损失过半但依旧浩瀚的内力融进女子体内。
夜里的雨总是来的悄无声息,不知不觉中遍地的凰羽花开的灿烂多姿,一切沐浴着轻柔的月光,在风中摇曳。
“你为何替我挡下韩守忠十成十的开山鉴?”男子随手在头顶画圆,似有一层薄膜凝结而成,其下的年轻男女不染雨水。
“这个嘛,你平时展露出的武学造诣,实在不敢恭维,我觉得你的境界在我之下,我怕你受不住那一印。况且,我有金丝软甲护体,不会血溅当场。”女子容颜倾城,声软若糯。
“那可是天下第四人,号称搬山夫的韩守忠,不是江湖里的小打小闹。”
女子理所应当道“我知道啊,所以才怕他那一印把你砸死了。”
“我不是同你说了我于世间无敌手吗?”
“我以为你说的玩笑话。”
“……”
“证虚境大乘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吗?放眼天下只要不招惹顶尖高手,好歹也可以独步江湖几乎不败。”男子语气冰冷。
“拜堂成亲时,我说过,就算死,我也要死在你前面。这是我欠你的。”女子笑靥如花,“吟灼,我多想去热闹的江南游玩灯会,猜灯谜,拿彩头。我多想在京城下大雪积的有一人厚时,一头扎进去,顺便堆个雪人。我还想精心打扮一番,去参加十里红妆评,去争个美若天仙的噱头。我多想去白眉老头儿的池塘里悠然垂钓,然后把钓上来的鱼做清蒸,做红烧。我多想在咱家门口两旁种满夭夭桃花,待花开满园时,摘些花瓣做盒桃花糕吃。离开你的这两年里,我过的好坏参半,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
女子嘴角鲜血不止,体内被浩瀚内力强行藕断丝连起来的经脉终是如掷地铜镜般破碎开来。女子以登峰境小乘体魄强行接下造极境一记开山鉴,本是必死之局,女子心中明了,“可是,我没时间了。吟灼,倘若我还能醒来,我就告诉你一件开心事儿。”美人眼眉低垂,泪雨如珠,“如果我死了,你就写一纸休妻书,连同我一把火烧了,把我的骨灰撒在咱家山后的藏忧泉里,此生往后,一别无期,各生欢喜。”
“等你醒了,再亲口告诉我。”男子神态严肃。
女子眼眸含悲,静如处子。
“灵儿,你相信这世间有所谓的长生吗?”男子眼眶赤红,语气哽咽。
“不信,那都是帝王术士胡编乱造的。”女子气若游丝,昏昏欲睡。
“十年前,我在昆仑山顶破境时,见过那头畜牲。”男子心有余悸。
女子面色苍白,紧咬嘴唇。
“我于人间无敌手,可又何尝不是举世皆敌!”男子心口气机外露,形如涡漩,其中浮现出一枚璀璨琢玉,琢玉周身,九龙缠绕,龙吟不止!
“赵灵儿,我不会让你死的,今日一别,终有相见之时,不论海枯石烂,鬓角如霜,我都等着你。就算互相折磨,我也要与你生生世世在一起!"男子白柔如羽的长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这一夜,大唐天子李绪风传帝位武望舒,一袭黑衣入江湖。六扇门启尊字令,蔷薇阁号令南蛮菩萨,袭杀半神,不死不休。
这一夜,窥天所首席掌司易藏海,九九八十一番星阵图推演,皆是问天无果。同时间,苍梧山有妇产子,天雷滚滚声如龙啸。
这一夜,有白袍男子踏碎万蝶坪地,御剑云端,琥珀瞳仁叠满万缕金色,男子仰天长啸,泪湿满衫,一瞬白头,成就神仙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