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无论是谁做了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每个月总要杀三或五个人的。
高行空当然也不例外。
他才三十五岁。在这个年纪就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并不多。他靠着与生俱来的凶狠诡谲,与几十年来的察言观色小心巴结,当然内加功夫也是炉火纯青,左手横练开山掌,右手可持五十七斤铁枪。他热爱杀人,他喜欢看别人在他手下无可奈何,苦苦求饶的样子。那时候,他总会觉得前半生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今天,他很高兴。
当然,做贼的,看到自己窝里多了五百万两雪白的银子时,总是会很高兴的。他已经喝了两罐十八年的老刀子。
酒烈,但尽兴。
他又喝下去一碗,平日紧缩的眉头,早已展开。此刻,还有些扬了起来。
他又端起一碗,大声清了清嗓子,吵杂的大堂一时安静下来,他的声音完全是权高位重的领导者该有的声音,:“铁虎,这次干…干的好。”铁虎,当然是他最得力的手下,这次劫镖的主要策划人与实施者。说完,旁边穿着艳丽的妇人已笑面盈盈地为他填满了一碗。
铁虎还是像往常一样,向着高行空点了点头,灌下一碗酒,神情漠然。
屋外,烈日当头,让人头昏脑胀。
宴席从晌午开始,持续了两个时辰,不断的人向高行空敬酒,看似真挚的奉承与男人身上的酒气,充斥了大厅的每个角落。
现在,高行空终于有些厌烦了。当他喝下第七十九碗时,他决心出去,办另外一些事,一些酒足饭饱的人想要做的事情。他才三十五岁,他感觉自己还很年轻。
便随意从身旁的妇人中,拉起两个女人,慢慢地,左摇右晃,拒了手下们的盛情挽留,离开了大厅。艳丽丰满的妇人配合地摆动着腰肢。
房屋很是宽敞气派,总瓢把子住的地方总不会差的。
屋外的阳光透过东面的纸窗,照到屋内。一派静美祥和的空气。一个绝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却在放松舒适地感受这股阳光。
总瓢把子的房间本不该有任何人的,更何况门外还有三十六死士把守。
而无论是谁喝了快八十碗的酒,反应总是会慢很多。尤其高行空还急着亲右手边妇人的鼻子。
直到他发现笑靥如花的美人,笑容突然僵硬,他才发现不对劲。
白衣,白衣如雪。
一张极为秀气的脸,一个修长端正的书生。眉宇间说不出的正气,在阳光里,他正盯着书桌前的一座砚台,只见他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姣好如少女,而神情之温文,风采之潇潇却又非世上任何女子所能比拟。气质真诚儒雅仿佛从未受尘世污染过。
他总能人想到夜间头顶温婉绵长的月光。
可他手中偏偏握着一把剑,古朴而狭长的剑。剑柄漆黑如瞳。一双手瘦削苍白而有力。
他就这么端端正正地站着,专心致志地望着,似乎从太古时期就在此,又仿佛恍然现于眼前。
一瞬间,高行空与两个妇人似乎也看得呆了。
不过,南北三十六省,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总不会是寻常人,绝不是。
现在,他已经清醒了一大半,半生的交战经验告诉他,面前的书生绝不单纯是一个手无缚鸡的书生,也许他有些本事,也许将是自己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
半生的经验同时也告诉他,此刻决不能退让。
他早已推开了身旁的妇人。摸向了腰间,佩剑不在。
他暗自骂了一声。
盯着眼前的书生,他突然高声喝道:“大胆!”
白衣书生听到喝声,片刻,仿佛从太虚幻境中回到现实。终于将视线从砚台上移开,他的睫毛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眼睛很亮。他望向高行空。竟然,微微一笑,低头示意。
他的动作很轻松,让人感到很自然的优雅。
他的语速不快不慢,儒雅却不失刚气,反问道:“大胆?”
高行空,,道:“私自闯上我的房间,还不大胆?”
白衣书生笑道:“那你岂非胆大包天?”
高行空不明白,很久没有人这样跟他说话。
书生又补充道:“劫了太平王府上贡的贡银,天下恐怕高先生您独占一份。”
高行空明白了,却又糊涂了。他分明记得,那日情报上说:看守的官兵并不多,且多是府衙的兵丁,高手几乎没有。如果是寿银怎么会只有如此少的官兵?可,眼前的人是谁?他望着书生。
突然,他仿佛被牙齿最锋利的饿狼,咬上一口一般,说到:“难道你…你是…”
白衣书生握了握手中的剑,道:“我只不过是一介书生,又恰好会使一两招剑而已。”说话间,眉宇间透出说不出的疲倦与厌烦。
他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号,是不是他的名声于他,已经如重担压在他的肩上太久,他已经感到深深地疲惫。
高行空缺失声道:“你就是进士及第,紫禁剑客,朱子健!”
书生良久后,叹了一口气,缓缓放下端在身前的手。
“浮名而已。”他说。
江湖新辈频出,引领风骚。一代新秀中,若论最值得提起的共有三位,他在其中毫无疑问。朱子健,名门之后,大儒之徒,十七岁,登金銮殿,得进士及第。十九岁,一剑破当代剑宗华山掌门华清松。更是天下惊闻。谁能想到学赋异禀的天才,竟又是武学中的奇才。也有传闻,皇帝曾评他:“卿,文章之妙不及快剑。”
这样一个人,本绝不会在这里出现。
高行空此刻却已经完全冷静下来,道:“进士郎,本不必亲身大驾。”
朱子健仍然是温润的笑,道:“这事与我有一些关系,当然也许是你倒霉。”
高行空大笑,可笑声已是极其难听。
高行空是个不相信命运的人,这样的人通常是很伟大,通常也很危险。
终于,他说:“那么还有一件事。”
朱子健眨了眨眼睛,道:“还有?”
高行空:“我只想知道,你的剑是不是有传说的那么快!”
高行空“快”字,刚出口。左手已突然发力,正是开山掌中的“劈山碎石“,将左侧的妇人径直拍出,直打朱子健门面。同时,身形猛地一退,直冲屋门外。他坚信,对手绝猜不到他这一着。电光火石间,他据门外只一步之遥。只要逃出门外,他就会绝对安全。绝不会有任何闪失。他甚至都没有去看对手。
可就在这一瞬之间,只听拔剑声响。”呛“然一声响,宛若龙吟声不绝于耳。
剑。上好的剑。剑身玄铁而铸,透着淡淡的寒光,剑锋薄而锋利。
虽然是酷暑的八月天,虽然似火烧的晌午。高行空只觉得背后寒气逼人,冷汗不停地从额头流至脊梁骨。
剑已然搭上他的脖子。
朱子健赫然来到身后,衣诀微起。而左手已扶住被打飞出去的妇人。
其身形之快,手法之准稳,若非亲眼得见,绝没有人会相信这世间还有这么快的剑。
高行空便停在离门口不出一足的地方。
朱子健神情依然温文,笑容却已不见。”高先生本不必出此下策,伤人取命固非我所愿。“
高行空惊诧半天,方说到:”果然快剑破风,流星追月。“
朱子健微微颔首:“不敢。”
说罢,只听窗“嗖嗖”一阵短促凌厉的急响声,只听尖锐如啸,上百只暗器,从飞针、毒箭到镖刀燕子,分别从四面八方通过窗户,天窗,门外飞来,急打朱子健,高行空及那两妇人。
霎时间,似已是被暗器封住生路。
朱子健立刻挥剑防御,他右手持剑,左手紧报那妇人,霹雳疾风般击落了,至少六十件暗器,他身形如矫龙,回柳戏凤般躲过暗器袭击。身形再一闪,已与那妇人一起,退出三丈外。
高行空反映也不慢,施展出分光捉影的功夫,转身间,左右手已经抓满了十多件暗器。并无大碍。
可原先被推开的另一红衣妇人就没有如此好命,身上已扎上不下二十件暗器,做了这些暗器下的冤魂。
高行空一时惊怒至极,目眦尽裂。向门外怒吼到:“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行刺暗算本舵主!”
室外传来,一阵轻逸有序的脚步声音,显然没有一个是弱手。
帘子不大不厚,却正好将门外景象与室内隔绝。
突然,一小阵暖风伴随着门外飞扬的尘土,吹起了门帘的一角。同时,门外传来一个冷静淡漠的声音,声音大小正是中正平和,可入耳却如此清晰。每一个都如此清晰,并不震人耳膜,可见说活者内功之高之纯。
只听门外说到:”高舵主,没想到喝这么多了我给你准备的好酒,反映竟还是如此敏锐,难得难得。“
说到最后“难得”二字时,竟笑了出来。
高行空,大惊之下,脱口而出:“铁虎!”
热,极热。
天,无风无云。
世界不过延续到天际线尽头,人们瞳孔中的明亮的柠檬黄,还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一片蒸腾。
在这刺眼炽热的阳光下,时间以及一切的灵怪,都感受不到。
高行空现在的世界,只有眼前的一道门,还有门外的铁虎。他似乎突然明白了许多事,也想起了自己其实对很多事并不明白。他甚至不知道铁虎的真正来历。可至少他明白了为什么“养狼当犬看家难”的道理。
如何是好,反叛弑主的现实就在门外。他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信任铁虎。为什么不能早点察觉。
可事前抱怨没有一点作用,绝没有。此刻一吨的想法都比不上二两的行动。
可他一点别说行动,一点想法也都没有。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门外的笑声却越来越近,他已经感觉到房屋的周围已经布满了蓄势待发的人,还有铁虎那淡漠的神情。
你相信,冥冥中,有能求助一切的神吗?
高行空现在就有信了,因为他似乎听到了神的声音。
“高先生,这下您总该相信,您最信任的手下谋反了吧?”声音温润如玉,闻如弦歌。正是状元郎,朱子健。
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清晰柔和,内力之深厚绝非前者可比。
门外的人似乎怔住了。房屋四周的人也都有所私语。
高行空不愧纵横江湖,数十载。他马上就明白了,朱子健的意思。
他望向朱子健,他的面容比初见,更觉得潇洒英俊,事实上,他现在,恨不得在他的脸上亲上几口。
他稳了稳心神,又恢复了他那霸道逼人的语气,怒骂道:”哼!狗一样的奴才!真是该死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