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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熙历,血狮四十八年,八月初一,寒江北岸,无风,雾气缭绕。
年过七旬的血狮皇李衍率骑兵抵近江岸。
“有军情吗?”李衍不下马问。
那些手擎无边落日旗,留下驻守江北的兵士断没想到李衍如此迅速结束了叛乱,纷纷下跪。
“有!”有兵士答,“十日前,有股部队驻扎江南!”
“看见国旗和将旗了么?”李衍问。
“一面巨大的九铜旗和一面写着‘解’字的将旗。”兵士答。
“是呓国国旗和解寄生的将旗。”李衍道,“这家伙倒是机警,十日前便布防——可,也是个胆小鬼,居然不敢渡江!”
“还有什么军情?”李衍问。
“嗯,有。”兵士答,“早些时候,有两个女子,自称是春熙国人,坐在了江北岸边。”
“春熙女子,做什么?”李衍疑惑。
“小的前去问,其中一个黄衣女子拿出地契答,那块地是她的,她要在那垂钓。”兵士答。
“你没以敌军战火将至,劝离她们么?”李衍问。
“有。”兵士答,“谁知,她们一点都不惧。黄衣女子还说,除了垂钓,她们还在等圣上您。”
“有意思。”李衍笑了,“会会她们去。”
两万骑兵狂奔,江水震动,江南沿岸霎时亮起了火把,如同红莲绽放。
解寄生站在火把之下,感觉到了对岸紧逼而来的杀气。
“将军,我说了吧,那些是疑兵。”有身着铜铠的呓国千夫长道。
“是我失策了。”解寄生笑笑,不打算辩解。
其实,他一早看透对岸是故布疑兵,他在等白褚的决心,他必须等,可整整十日,他没能等到伽罗国风云一般卷动的旗帜。
联军已错过了最佳战机!
…………
血狮皇李衍的两万骑兵先于八万步兵抵达江岸,岸边立着木桩,木桩上钉着一张发黄的地契,地契上标明了这块地的主人和范围。
狂奔过的战马喘着粗气,与雾气融为一体,模糊了骑兵的视线。
战马徐徐靠近,李衍隐约中看到两人,持九节竹杆正对着江面,斥候为保李衍安危,先李衍而行,战马的铁蹄就要越过木桩时,黄衣女子开口了:“私人土地,非请勿进!”
李衍阅女无数,竟无法从黄衣女子的声音,判断出年纪来。
斥候勒马,李衍举起了手,示意骑兵止步。
两万骑兵钳形展开,将两个女子围在江岸。
“春熙血狮皇亲临,子民需下跪恭迎!”一个骑兵呵斥。
黄衣女子微微转头,缓缓转动脖颈,摇头拒绝!
李衍虽然上了年纪,可远视能力却好得出奇,他拨开身前的骑兵,定睛一看,那两个女子的九节竹竿之上,居然没有鱼线。
“我好奇,没有鱼线的杆在这寒江之上能钓到什么?”李衍发问时,故意压低声音,送去帝王浑厚的压迫力。
“钓雪。”黄衣女子旁的白衣女子面不改色地答,“寒江钓雪!”
“可现在是初秋,怎么钓雪?”李衍又走近一步。
白衣女子不回头,将竹篓转了个方向,竹篓口对向了李衍。
竹篓中,竟莹莹闪烁着绵密的白雪!
“障眼法么?”两万骑兵议论纷纷。
白衣女子探手抓起竹篓,朝空中一丢,篓中白雪倾斜而下,飘落在骑兵的黑甲上。骑兵们温热的手捻了一捻,瞬间化为乌有。
“真的是雪!”骑兵们瞪直了眼。
李衍拂去身上的白雪,语气恭敬了一些:“敢问名讳?”
“姓沧名颜。”白衣女子答。
“至今无名,复姓完颜。”黄衣女子答。
“原来是白神和黄神!”李衍下马,站在木桩外呼喊。
“血狮皇倒是见多识广。”黄衣女子话语中略有些讽刺之意,“只是李氏治下,这春熙的诸侯和皇室似乎都不敬神明了,见了神明,居然不跪!”
血狮皇李衍走进木桩内:“先祖历三世而得万里河山,曾教训子孙,双膝只跪祖宗,不跪鬼神!”
“好。”黄神完颜感慨,“不愧是李默的后人,可,即便武功高如李默,当年他也不能凭借兵锋渡过这寒江天险,你自认文治武功比先祖李默还强么?”
“我不认为自己强过先祖。”李衍白发垂落,“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什么?”黄神疑惑。
“重要的是,对手太弱。”李衍鄙夷。
“血狮皇,你太自负了吧,多年来春熙国虽内战不止,却大多都是陆战,你居然敢鄙视更精通水战的呓国和伽罗联军?”黄神问。
“我鄙视他们自有我的道理。”李衍说话之时,又朝前进了三四步。
“你鄙视联军,哪有道理,不过有阴谋罢了。”黄神知道这话必能挡住李衍逼近的步伐。
李衍果然止步。
“要我当众说出来么?”黄神继续道,“你不怕军中有奸细,泄露了消息?”
“离我五十丈远!”李衍没有犹豫,转身命令兵士们。
“圣上,兴许她们故弄玄虚,支开我们,暗下杀手?”有兵士担心。
“没事,如我遭遇任何不测,你们便策马而上,用铁蹄将这两位神明踩成肉酱!”李衍大手一挥,做了最后决定。
两万骑兵调头,如雷电闪动一般奔出五十丈远。
“我什么阴谋?”李衍再行进一丈问。
“两百个女人,同一种花柳病。”黄神缓缓吐出真相,“凡被感染者,体质差的,三十天左右流脓,体质好的,四十五天左右流脓,可不管体质好的坏的,五十天左右必定病发身亡!”
李衍愣住。是的,这是他从铁林城仓皇而出时布下的阴谋,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渡江平叛,沦陷的将是半壁江山,要想反扑,自己定要在联军内部埋下祸根!
“从唐门买来的花柳病的毒,对吧?”黄神质问。
李衍并没回答。
“买来毒并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那两百个女人,出身风陵城中的世家大族,居然无视礼教支持你——可,不管她们是否自愿,你都视女人为棋子,都在物化女人。我也是女人,所以,你的行为令我作呕。”黄神背对着李衍摇头。
李衍不语,腮帮子却鼓鼓的。
黄神继续道:“可是,即便联军中计染上花柳病,战力锐减,你也未必能收复铁林。”
“为什么?”李衍问。
“伽罗和呓国的二十万援军已在路上,如果他们急赶,入了铁林城。你一样只能望城兴叹——你的机会,应在援军赶到之前!”
“二十万援兵?”李衍有些恍惚。
“对,这是最新的军情。”黄神道。
“我埋在呓国的眼线,都没给我捎来这个军情,你是怎么得知的?”李衍说话时,闭眼沉思。
黄神将鱼竿一丢道,“我落世为人,历三十多世,自然有我的手段。”
血狮皇睁眼,但见天地仍是一片混沌,唯有江对岸的火把明明暗暗,如同萤火。
这时,许久不语的白神沧颜放下鱼竿,将身旁的蓑衣披在了肩上。
沧颜再次提起鱼竿,鱼竿之下一抹明亮的白色晃晃悠悠,被她钓了上来。
虽离五十多丈之遥,骑兵们仍是看到了,小声感慨:“初秋钓雪,怪,怪!”
可,血狮皇却知道,沧颜刚才竹篓里装的和现在钓上来的都不是雪,而是天光。
“好了,白神,不用故弄玄虚了,我知道你的神力所在。”血狮皇道,“你们枯坐等我,能帮我什么,我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血狮皇爽快!”黄神应,“我们将会助你渡江,为你争取时间。”
李衍心中疑惑,嘴上却道:“寒江南岸,东西两侧皆有临江高山,唯有两位神明正对的这段,没有山脉阻隔,是唯一的突破口,可即便是唯一的突破口,也被这湍急的江水所阻隔,需要大量战船。两位神明说要助我,是手上有战船?”
“我们没有战船。”
“没战船怎么争取时间渡江?”
“回答你这个问题前,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黄神完颜语气僵硬,不可辩驳般。
“好,你问。”从来都是自己耳提面命别人,如今,被人压制着,李衍心中不爽,压低了眉。
“你先祖李默起兵,经一百多年,历三世,到李宗时才渡过寒江,可知为何?”完颜问。
“我读的书不多,可对先祖的功勋却烂熟于心。”李衍思索一下,“那年夏日,忽地大寒,凛风咆哮,将寒江冻出足有五尺深的坚冰,先祖李宗借着天时,率北境二十万之师,如履平地般渡过天险,击败了六十万敌军,一统春熙!”
李衍凝神,有些骄傲:“其中,史书写,先祖李宗渡江前焚烧辎重、钱粮,以示没有退路,而且,他带头冲锋,军威大振,终于以少胜多。而这段史书的记载,成了后世以及幻境诸国纷纷传说春熙尚武,兵士能以一敌三的最好凭证!”
“可你知道寒江为什么突然冰冻了么?”黄神抓住李宗渡江的最关键因素,问。
“不知。”李衍坦白,“可自那以后,皇室除修建铁林城外,还设立了钦天监,观察天象。据记载,大寒之相,间隔最长三百多年一次,最短,二十多年一次。历代研究气候的监正都无法解释这种毫无规律的气象变化,只能记载。”
“我来告诉你大寒的真正原因。”黄神道,“那是因为掌管幻境昼夜更替的白神沧颜,也就是我身边的这位女子,寿数尽了,寒江陷入极夜。”
“嗯……”李衍低声沉吟,瞥了一眼白神。
黄神继续道:“那是白神落世后的第八次仙逝,李宗遇上了他的先祖们从未遇到的气候。李宗运气真好。”
李衍咬牙。
“李宗运气好,还体现在,他是从北岸攻向南岸。”黄神一只手指向江面,“春熙以寒江为界,北境寒冷干燥,故北境常备火把、过冬物资,南境温热潮湿,对大寒准备不足。
“当白神仙逝的一霎,风雪暴至,寒江冰冻,李宗很快就集齐了过冬物资,而这时,南境兵士们正抖动着身子,抢夺棉袄和大氅。李宗渡江而过时,南境兵士几无战力,很快溃不成军!”
“这么说来,先祖登上至尊之位,纯属运气,纯靠白神的死?”李衍有些恼怒,打断。
这时,白神肩上的蓑衣微微一动,她鱼竿下的白光如同沐在夕阳下的刀尖,随着日落,光芒缓缓消逝。
“完颜。”沧颜唤黄神。
“嗯?”黄神完颜应。
“你说错了。”沧颜道。
李衍心神为之一振。黄神完颜断没想到同伴会驳斥自己,小声询问:“我错了?”
“对。”白神道,“你刚才说,李宗渡江之时,是我第八次死去,这是不对的。”
黄神一愣,肩头微微一耸,脸庞朝左,用眼角瞄了一下白神朱红色的唇,眼眸连眨数下,示意白神即便自己有错,也不可揭穿。
白神没看黄神的眼色,放下鱼竿,双手提至脖后,将自己披肩的黑发拢到一起,用一根红绳扎起,露出白皙如玉一般的脖。
即便阅女无数,血狮皇李衍也从未见过这样动人心魄的肌肤,李衍心里腾起一阵无名的热来。
白神继续说:“李宗渡江时,确实不是我第八次死去。”
顿一顿,白神补充道:“而是第九次。”
黄神完颜噗嗤一声,差点笑出声来。
李衍听得一清二楚,无名火瞬间转成怒火,他双手按在自己的腰侧,剑鞘之上。
血狮一旦咆哮,眼中便只有杀戮!这绝不是谣传。
李衍一步步往前:“既然两位神明都觉得渡过寒江,需要白神死去,那么,是不是要我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