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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林城北门。
晨光像柔软的金纱布缓缓铺向大地,并悠闲的蜥蜴般侧爬上被血污和狼烟染黑的城墙。
城墙下,却是另一番景象——春熙军仓皇而出的铁蹄和兵士的脚印,像金黄的圣旨上,有人狂悖且匆忙的草书。
此时,“草书”上,伽罗国国防军正在打扫战场。
而城墙上,白褚和解寄生并肩而立。
“解将军,你刚才想杀我?”白褚先开了口。
“呵……”解寄生笑笑,并不正面回应。
白褚不再追究这个问题,眼光顺着军士们打扫的方向去往更北的地方。
极目远望之下,远处的天地仿佛一片表皮被煎熟的三层肉,随着天光愈来愈亮,“三层肉”中间那一层,被光缓缓割开,露出肥腻滴油般的纯白色。
“我每天最开心的便是看到日出。”白褚再次开口。
“哦,为何?”解寄生好奇。
“因为带我出仕的将军告诉我,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明日的太阳,我很庆幸,我再次看到了。”白褚道。
“看来,那个将军是个惜命之人。”解寄生道,“惜命的人,不会是个好兵。”
“你错了。”白褚眼一眯,似有悲戚,“他死在了带头冲锋之中。”
解寄生有些讶异,却面不改色。
“而且,是死在我国跟贵国一次小小的海上纷争之中。”白褚继续补充。
解寄生笑了。
白褚并不理会解寄生的笑意,半年来,他早就习惯了这个呓国主将的圆滑。
白褚指着太阳下的一条白线道:“你看,那是寒江,两洲最长的一条河流,东南走向,贯穿整个春熙国,源起冰原国的玉明雪山,途经春熙国铁安、玉泽、天极、风息山脉。”
“嗯,看到了。”解寄生微敛笑意。
“三千年前,春熙国李默因杀了诸侯的仆从,畏罪起兵,历经三世打拼,一百五十年,才坐拥了这万里河山。”白褚顿一顿,“传说,李氏打下春熙北境,只花了三十年时间,而打下南境,却花了近一百二十年的时间,其中最大的拦路虎便是这寒江天险——为此,当春熙四方诸侯臣服于李氏时,李氏迫不及待地在寒江以南,建造了这座铁林城,作为皇城风陵的屏障。”
这些文史,解寄生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遍,耳朵听得快要长茧。
解寄生一脸漠然,笑意全无,静等白褚讲重点。
白褚话锋一转:“入了铁林城后,我点过血狮皇留下的灶台和辎重,估摸血狮皇李衍曾屯兵五万于城内。而我方联军兵力虽十万,但散沙一盘,不该吓退了血狮皇才是……”
听到白褚说联军是散沙时,解寄生突地想发笑,他强忍着,却始终没能控制住,发出“嘻嘻”的笑来,插嘴道:“主帅,怎知血狮皇留下灶台不是故布疑兵,等你来查?”
“不可能。”白褚摇头,“没有一个将领会放弃铁林城这座门户,去布一个彰显自己兵力的假象。”白褚看着解寄生的双眼,“就跟土匪抢山头,会丢了自己的山寨不要,摆几千双碗筷,告诫敌方自己曾经实力雄厚?”
“主帅洞若观火。”解寄生奉承。
白褚知道解寄生心口不一,他望向远处,口中喃喃:“寒江,寒江……”他突地大声,“寒江就像一个分毫不差的机巧师,把整个春熙国从中间破开了,血狮皇不战而退,放弃了半壁江山!”
“不止。”解寄生忽地脸色微微发白,“还放弃了他心爱的妃子们。”
白褚盯着解寄生有些凝重的表情,知道解寄生已有议事的兴致了:“是什么让一个从未有败绩的帝王,如此仓皇不安?”
解寄生知道白褚为何盯着自己,白褚一直视自己为纨绔子弟,不过凭着呓国皇弟之尊成为将星的。
多年来,他在呓国国内,也领略了许多臣子类似的眼神。
解寄生神色严肃:“春熙国是诸侯制,四方诸侯常年内战血狮皇,除此外,血狮皇麾下也常有将领叛变。此次,可能是他后方有人起兵了。”
白褚认可解寄生的答案:“今日,我已发函回国,希望我国能够增兵。”
“你想渡江?”解寄生有些讶异。
“对!”白褚肯定。
“可……”解寄生道,“李氏花了一百二十年,才从江北打过江南,可谓困难重重——我们若从江南打过江北……”
“难度是一样的,对不?”白褚问。
解寄生避而不答这个问题:“你我两国联军的目的,只为逼迫血狮皇开放港口经商。带兵深入春熙腹地,不在计划之内。”
“不在计划之内?”白褚冷笑,“我国斥候可从贵国军营外,捡到不少渡江之战的规划草图。”
解寄生讪讪一笑,不再回避:“如果我们渡江,就可能攻下整个春熙国了,那么,你我两国该如何分成这万里河山呢?”
“分成是政治家的事,我是将星,只管攻城拔寨和不世之功!”白褚道。
解寄生笑了,笑毕阴阳怪气道:“白将军,没有我呓国的支持,单以伽罗国的实力渡得过江么?即便渡得过,也要呛好几口这寒江水吧。”
白褚神色一凛,气息有些急促。
解寄生这是话中有话,伽罗国防军若单方全力渡江,而呓国五万军囤于后方,名为护卫,实则是一种威胁。
这次联盟,一直亦友亦敌,吉凶难测!
“解将军。”白褚神色稍缓,开始这次谈话前,他已准备好了所有的腹稿,“若要渡江而战,肯定不能少了呓国。”白褚四顾一下,“不瞒将军,我猎鸽发函我国长老院时,除了建言增兵,还希望,全胜后,你我两国能以寒江为界进行分成。至于我国长老院答应不答应,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解寄生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伽罗国力高于呓国,平分春熙万里河山,这可是良心价!
解寄生深吸一口气道:“好,我也会奏请我国圣上增兵,并附上白将军的建言。可,一切决断,以两国最终达成的合约为准。”
“如此,甚好!”白褚言毕,不再开口。
两人同时抬头看天,此时,太阳已升至中天,像一个巨大的脸庞,凝视着千年古城墙上的阴谋和阳谋。
………………
可远在战场之外的政治家没有军事家来得干脆。
伽罗国长老院的政客们经过多日争吵,通过了增兵的决议,而后,两国使团同时快船出海,于海上谈判。
双方据理力争,对春熙国的国土划分,讨价还价。
当伽罗和呓国终于达成平分春熙的决议之时,春熙国的血狮皇李衍已大胜叛军,并马上回师——血狮皇风云一般卷动的旗帜出现在联军斥候的远眺之中。
天地若是一卷没有边际的宣纸,那么,在这卷纸中能蘸一丁点墨迹的,必是不低于十万的雄师!
一切迹象表明,血狮皇也增兵了!
解寄生十日前曾苦劝白褚不要再等两国谈判,直接渡江,免得误了战机。
可,白褚为将刻板谨慎,不敢妄动,更重要的是,伽罗是民主国度,他若冒险轻进,有了损失,必被治罪;而解寄生贵为呓国皇弟,损失再大,也都有回旋的余地。
从军二十载,一直鄙视裙带关系的白褚,第一次有了艳羡之意。
“都说春熙尚武之风浓厚,皇室的兵能以一敌三。如是这样,要堵住血狮皇回师的十万兵,我方需要的兵力大概是三十万。不知伽罗和呓国派来的援兵是多少?”帐中,白褚看着斥候的飞鸽传书心想。
“报!”帐外有人呼喊。
“进来。”白褚呼喊一句。
帐布被掀开,是南来的传令兵:“主帅,有军情。”
“念!”白褚命令。
“呓国、伽罗各出援军十万,携渡江所用的辎重等已登陆枪曦海滩。”传令兵念着白纸上的重要军情。
“援军合起来是二十万,加上原有的十万联军,总共三十万。”白褚心中稍安,再思索了下军情,却觉得大不妙,“渡江用的辎重?”
“对。”传令兵道。
“不!”白褚对着斥候摊直五指,如山岳压顶,“急令援军放弃辎重,疾赴铁林城。”
虽不明白褚为何不要辎重了,可传令兵只能高吼一声“得令”,准备出帐。
“慢!”白褚将自己腰侧的弯刀递到传令兵手中,“记住了,是放弃辎重,轻装猛进,如有违者,即便是千夫长,斩头!”
传令兵吞了口口水,又看了眼刀鞘上的白褚二字,才郑重接下刀出了帐。
白褚也不逗留,疾步跟着出帐,找寻解寄生。
呓国屯兵铁林城东门,可解寄生却不在主将帐中,就连呓国兵士都少得可怜。
见两军主帅到来,一名年老的呓国兵士主动上前询问:“主帅。”
“解将军去哪里了?”见是老兵,白褚按压住心中的急迫,轻声问。
“十日前,解将军前去劝说主帅渡江,主帅未采纳。解将军便亲率四万八千五百名军士,以操练为由,布兵江南了!”呓国老兵答。
老兵答得清清楚楚,分明是解寄生临行前交代的。
白褚恍然大悟,解寄生料到血狮皇平叛后会第一时间南归收复失土,此时,扼守寒江天险便成了重中之重。
解寄生是聪明,可越过主帅,擅自行动着实可恶!
白褚点点头,谢过老兵,跨马而上,回营——他也要集合全部兵士,前往寒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