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的！走路不长眼？”茶楼的过道处传来一声叫骂。一边骂着，一个人影已经倒飞而出，撞在庭柱上。
　　台上台下的人顿时雅雀无声，待看清了叫骂那人，一身黑衣绣金服，胸口大大一个方字。当下明了这是方家的人，更是无人敢上前劝阻。
　　一群黑衣人之前，有一位白衣公子。那人的前襟上有点点酒渍，显然是刚刚下楼的那人泼洒上头的。再看那撞在庭柱上那人，一身青衣被鲜血浸透，七窍血流如注，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那白衣公子正是方百凌，只见他皱皱眉头，“老三，谁让你动手的？”
　　那位黑衣大汉低下头，瓮声瓮气的答道：“阿三甘愿受罚。”
　　方百凌叹了口气，“晚了。”
　　就在主仆二人说话间，二楼雅座有一个苍老声音哈哈笑道：“方家家奴，当我们宋家是纸糊的不成？”话音刚落，一坛酒倏忽间从二楼破窗扔出，目标正是那老三。
　　酒坛来势很急，那老三也是外门的练家子，就要抬手一拳击碎。方百凌听到酒坛带起的风声，立马出言喝止：“不要硬接！”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酒坛子先一步撞在老三沙包大的拳头上。只听得噼啪一声，瓷坛在老三拳头下碎裂成几片，满满当当的酒浆泼洒在地上，一栋茶楼顿时间弥漫着酒香四溢。然而除了酒香，还有汩汩的浓稠血腥味。
　　酒坛碎片像长了眼睛一样，每一片斜斜飞过一位家奴颈喉，划开一道大口子。还未待碎片落地，除了方百凌之外的五名家奴一瞬间顿觉呼吸急促，还未待分清是怎么回事，眼前一阵晕眩，扑通一声压着脖子向后倒下。手指的缝隙不住的往外淌血，怎么都压不住。
　　眼见又见血了，而且被打的还是那个横行霸道，肆无忌惮的方家。一般的平头百姓轰的一声作鸟兽散。那说书的老者见状，也愤愤的吐了口吐沫，不慌不忙的收起折扇堂木，灰溜溜的跑了。留在场看热闹的多是带兵刃的，亦或是斗笠遮面的一桌人。一看就是江湖客。
　　“店家且走，接下来的事与你无关，一切损失皆由我方府承担。”方百凌对着柜台后面瑟瑟发抖的颔首道，那胖掌柜如释重负，千恩万谢的跑了。
　　“没想到方家的方百凌还有这等气魄。”紫衣老者悠悠下楼，腰间寒刃时隐时现。“素闻方家大公子恶名和才名皆是川蜀一绝，只因未曾见到，不知道有多少真假。如今见上一面，果真有些摄人气度。”
　　方百凌眉毛一挑，“哦，阁下是？”
　　“小老儿无名无姓，只是一届家奴。几日前方公子在锦里铺子仗势凌人，老头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帮衬着点，免得让世人只道我宋家好欺。”穆梦身形飘转，背对着茶楼大门，在方百凌面前站定。
　　“老先生当是想如何？”方百凌眯起眼睛。
　　“老夫我走了大半辈子江湖，至今行事仍是一副草莽脾气。老夫一刀，公子一只手的事。”穆梦长袖半收，眼看左手已经摸到腰间刀柄。
　　话说到这种地步，看来是再无辗转余地。方百凌拿眼角瞥了一眼二楼，刚刚老头下来时的房间。果不其然，一抹灰色衣角在屏风后若隐若现。方百凌却好像如负释重般的松了口气，右手摸进长袖，神色间却依然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老先生想要本公子一只手，不知老先生拿什么来换呢？”
　　轰隆一声犹如春雷炸响，斜斜处，一个四方的黑色盒子破门飞出，连续撞断七八根木桌腿，直奔穆梦后腰而来。穆梦自知返身招架不及，只能把后袍撩起，双脚一蹬长椅，凌空一招鹞子翻身险险避过。黑匣子由此一往无前，直奔那方百凌命门而来。穆梦暗道一声不好，自己只想好生折辱一番这个方家公子，并无意真的取他手脚。但看那黑匣子势大力沉，撞上八成得不死也得筋断骨折。这紧要关头要是重伤了方百凌，先别说楼上的小公子能不能保住自己，整个西川哪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关头，一只温软的手屈指成爪，轻轻贴向来袭的黑匣子。一带一拿之间，长黑匣子劲力全消，只听得轰隆一声，长黑匣子竖立着砸在地上，震的地上砖石碎裂。
　　方百凌看着眼前比自己还矮一个头的小道士，无奈苦笑道：“你下次来救我，能不能不要这么惊心动魄。别每次都把你这四五十斤的六气匣当暗器扔。”
　　小道士脸色如古井无波，只是踢了一脚黑匣子，似在不满。
　　方百凌摇头道：“好好好，我不说了。”
　　穆梦脸色惊疑不定，自己学刀一甲子，虽然没在江湖上闯下什么惊天动地的名声，但也算是雄霸一方的绿林大盗。只因垂涎那宋家玲珑七阁的半本刀法，这才甘心入府为仆。只是刚刚那小道士出手身形之快，浑然不似人间影子。而他那借力卸力的法门，总觉得似曾相识一般。
　　穆梦摸了摸腰间，刀仍然在鞘里。不禁自嘲的笑了笑。几年没做这种大买卖了，这般张狂又思前顾后，倒是自己越老越怕死。
　　小道士可不管紫衣老者脸色如何阴晴变化，手指在黑色六气匣的旁侧一抹，又是毫不客气的一脚揣在黑匣中央。只听到吭吭哧哧的机括变化声音，长盒如孔雀开屏一般，罗列出六把形态各异的长剑。
　　穆梦眼瞳一缩，猛地想起什么，惊道：“这是青牛宫的镇山之宝——六气剑匣！吕伯明是你什么人？”
　　小道士神色冰冷，眼角虽带着稚气，但眉目间已有丝丝剑意浮现。白牙轻启，童声冷笑道：“阁下即是来打架的，又何必瞻前顾后？”
　　穆梦老脸一红，现在倒像是这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比他更懂江湖规矩。
　　小道士一挥道袍，方百凌立马了然，连忙推开不下百尺，走到一旁江湖看客的人堆里。只听到那些江湖人一片窃窃私语。
　　“这小子手中拿的，可是青牛至宝——六气剑匣？”
　　“我也只是略有耳闻。青牛宫的太上殿前有两件宝贝，一是那谷神鞘，二是那六气剑匣。那鞘也还罢了，至今都没人真正见过。不过这六气剑匣可是真正的好宝贝，据说内藏先天剑气六缕，熔铸的剑胎只差一步就可化龙。我看这剑匣瑟瑟隔着三丈远就觉寒气逼人，当是不假。”
　　“真如是，这小子对上那高深莫测的老头，却不一定败了。”
　　“这等年纪有这般俊的功夫，不简单啊。”
　　小道士一拍剑匣，右边第三把应声弹出。是柄细长窄刃，拿在手里只觉寒光闪烁。穆梦也不客气，紫衣翻飞，一把朴刀已经出鞘在手。
　　轰隆隆，正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刀剑的金戈声犹如长啸一般震颤不止，就像两头蛟龙在手，咆哮着要扑上前撕咬对方。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懂点门路的才知道，此种情形是面前两位在隔空试探境界。
　　刀剑齐啸，极响后又复归平静。那小道士睁开双眼，脸上的清冷稍稍退却，语气却仍然是那般平淡：“阁下，藏招？”
　　“你还没出剑，怎知我藏招？”穆梦冷笑，反客为主，“我有多少后手，不妨拿你的六气剑阵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