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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秦岚十岁时,大约也是刚到夏天,他被师父们依依不舍的送上了凌云阁,凌云阁位于幽谷六峰中最高的山峰之上,要登顶需走一万五千个台阶,对于一个小孩来说那简直就是登天。因为凌云阁非请勿入,所以秦岚只能自己上去,其他人也不能帮他。于是秦岚早上出发等到了凌云阁太阳已经西沉了,因为山壁陡峭台阶都是在石壁上开凿出来的每上一步都很艰难,上去半截时还不敢往下看,幽幽谷底雾气弥漫若掉下去定然粉身碎骨。他上到凌云阁时已经累的摊到在了地上,他看见天空的云都离自己很近了,他在地上躺了好久才缓过气来,于是站起来向四周看,茫茫云海里有五个还可以看得见顶的山峰,就像是支撑天的柱子。而这里真如仙境一般,石崖边缘有一颗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一颗歪脖子柏树,树下是石桌石凳,石桌上留着一个残局,看来是幽谷子下棋的地方。道路是石板铺就,路边有几个形如小房状的四角石刻路灯,道边种着奇异花草五颜六色,道路歪歪斜斜的通向了一座金碧辉煌的房子,这房子分上下两层,房顶上的琉璃瓦在夕阳映照里泛着夺目金光,正脊略短两头翘着鱼尾分四面向下延伸在接近房檐处各立着一只大的神兽和几只小的神兽,二层的门窗都紧紧关着,上下两层的的屋檐下皆是雕梁画栋,不禁让人怀疑这是不是神仙所造,一层的六扇和页门敞开着,门顶匾额上书:“凌云阁”三个大字。房子里并没有人,进门后有屏风拦着,屏头挂纱随风浮动。木质地板踩上去给你坚实的回应,转过屏风的左手边有茶几,旁边的炉火上坐着水,水已经开了,噗噗的吹着壶盖,秦岚上前把火熄小,不至让水凉掉。木架上摆着瓷器光洁如新。秦岚心想这里肯定是定期有人来打扫,不然怎么可能一尘不染。右手是一个书房,案几上放着一堆竹简还有几本古书。旁的就是些笔墨纸砚了,书案后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一名女子,她手握一把长剑微微一笑,一身轻纱随风徐徐飘起,绮丽英姿甚是动人,左上角的留白处有人提诗: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这是著名诗人王昌龄的诗《闺怨》,秦岚自是没有读过,也解不出其中的意味来。再看另一边三副架子上各置一把宝剑,一把镶嵌着各色宝石,格外引人注目,另外两把较为粗鄙,还有一副铠甲挂在衣架上,顶上挑着一顶金盔。秦岚很想上手去摸但犹豫了一下退出房去,因为师父们再三叮咛过:非礼勿动,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再后面是楼梯,他站在木质的楼梯下往上喊道:“有人吗?幽谷子前辈秦岚奉命上山”并没有人回应他,他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楼道里还起了回声。他穿过凌云阁向后院去找人,房子后面有亭有院有回廊还有几间厢房,后院往后又是石壁高高耸立,从石壁上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水珠,直落进了一池莲花里,池边立着几只仙鹤不是发出低鸣。很显然这里没有人,可是那位幽谷子究竟是去了哪里呀?秦岚到这里是来端茶送水拿书摆棋做跟班的,他还在底下时师父就已经交代过了。他心里也是非常清楚的,但同时他从师父们的语气里又解读出能上凌云阁是莫大的光荣,因此虽然是来做跟班他也没有抵触。毕竟这个曾经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谷主身上的神秘感莫名的吸引着他。
太阳很快就沉入了远处的山后,一轮盈月升上了天空,月色里的凌云阁真如仙府一般屹立在这高山之巅,让人恍惚到不知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累了一天的秦岚遍寻了这凌云阁未见一人,又累又饿于是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睡着了。但很快又被冻醒了,因为高处不胜寒,虽然是夏天但在这凌云阁也是寒冷到了入骨的程度。他点亮了房前屋后的灯盏好驱散黑夜带来的恐惧,他回到屋内坐在烧水的火炉旁但寒意还是阵阵袭来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他开始胡思乱想,他想到谷主会不会失足掉下山崖摔死了,但是他到这里时火炉还在烧水,人应该离开不久,那为何现在还没有回来?明天是不是可以下山去了?师父会不会责骂?万一谷主回来了怎么办?他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又睡着了,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一个晚上。早上他被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小女孩捏着鼻子叫醒了,他正在好奇这女孩从何而来,就见一位白衣飘飘的人缓步走了过来说道:“你那些师父到是很守信用,送你上山了。”秦岚揉揉拧松的眼睛跪地道:“秦岚见过谷主”他一抬手说道:“起来吧,以后不必如此多礼了,让雪儿教教你平日都做些什么。”秦岚这才仔细去看这幽谷子,相较五年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气度如初,神情平和。雪儿一脸堆笑的说道:“跟我来吧”随后转身向后院的厢房走去,秦岚也赶紧跟了上去。雪儿给他安排了睡觉的地方,只是有一件事秦岚不太明白,就是这凌云阁上夜里如此之冷为何只有床榻却没有被褥。秦岚问雪儿这是为何?雪儿只是说:“习武之人,这点寒冷都耐不住,以后怎么修习上乘武功”后来他发现慢慢也就习惯了,只是他当初并不知道这抵御寒冷也是内功的一种修炼途径。
他们两人的工作很简单就是烧水,做饭,洗衣,擦地。以前是雪儿一个人做,现在换两个人做自然比以前轻松了很多,雪儿对这个脖子上有三道疤痕的帮手确实喜欢非常,此时用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所以秦岚觉得在这凌云阁上生活原来是这么的闲适,寒来暑往气候变迁,秦岚渐渐把这世界上人们睡觉时还要用的被褥这样东西彻彻底底的忘却了。秦岚和雪儿似乎天生命相相合从来不会因为小事而争吵,他们做完事之后就并肩坐在凌云阁门前的石阶上看日出,看夕阳。他们习武,练剑,读书,习字因为凌云阁的二楼房间里放着数以千计的书籍,名典,秘笈,这些东西都是幽谷子以前研习过的,但对于雪儿和秦岚却是一个未知世界,雪儿的聪慧程度并不在秦岚之下,他们便览群书之后也会与幽谷子谈经论道,每当有了领悟对他们来说都是如获至宝,时光就这样一天一天慢慢流逝。
突然一天夜里秦岚听见外面有人在舞剑,于是出门去看只见氤瘟的夜色里有人一身黑衣披头散发,剑法却是出神入化,剑气所指,巨石俱裂,秦岚在一边不禁说出:“真是厉害!”只见那人瞬间就靠近了秦岚厉声喝道:“是谁?”秦岚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僵直在了那里他认出了那人正是谷主,就是不知为何他会穿一身黑色衣服。不过他说话的语气却完全与谷主判若两人,他又道:“原来又是个小孩,你说我厉害那我就把这剑法教会与你,你去帮我杀一个人如何?”秦岚咽了一口口水说道:“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去杀?何必等我学会。”他又说道:“他总是躲着我,哎,跟你费什么话到底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杀了你。”秦岚拜师倒是轻车熟路,跪下就要叫师父,那人却说:“不必拜师,我传你剑法完全是为了要你帮我去杀了我的仇人。”秦岚在山下已经跟随六位师父学过不少武功,所以以他聪慧的天资,一夜之间就记熟了这64路剑法。但对他来说摆摆样子还可以,要杀人就别想了,况且在这凌云阁上就他们三个人能有谁要去杀啊?所以他就把这事儿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秦岚闲暇时会在门前练剑,雪儿也会跟他过上几招,那天他在给雪儿表演那晚新学的剑法,雪儿看着眼熟就在一旁不住叫好。幽谷子随意看了一眼,他发现秦岚的招式竟然是自己悟出的剑法,他甚感好奇自己并没有教过他的。于是走过来说道:“秦岚你这剑法何人所教啊?”秦岚停下来对他说道:“谷主你忘了吗?是你亲自教我的啊!……”幽谷子又道:“我几时收你做了徒弟?我怎么不记得了,我只知你聪明,却不知你竟如此聪明,竟偷学了我的这套剑法”秦岚立刻察觉到了幽谷子那似有若无的怒气便跪下道:“谷主真是你教我的,那天晚上你身穿一身黑衣,散着头发在院中练剑,我在一旁观看入神,于是叫好出声,你一高兴就教会了我。”幽谷子点头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他”接着对秦岚说:“你学的剑法只有形,没有意,也就是说你只能比划出动作却不知心法口诀,今日我就传你口诀你记住了:
挽剑灵光照幽冥,横穿寂灭气如洪,玄铁三尺绞乾坤,按下生前身后名。
一崩横天万事休,怒斩鬼魅心无忧,挑动离恨天欲坠,提剑狂澜震九州。
寒光一点冷锋藏,劈山断岳剑无芒,追刺日月尽失色,击荡青云杀戮狂。
九聚九散压群雄,煊赫力扫皆隐凝,尽削直达黄泉路,十步杀神不留行。”
秦岚句句在心却难解其中深意,然后幽谷子又道:“这套剑法是我入谷后在我以前的剑法基础上所创的,为其取名《幽冥剑》,结合这十六句剑诀全套剑法共64式,再加上每一式又有四种不同变化,你可以在短时间内在自己身前形成一个毫无破绽的剑阵,加以时日,以你的资质也能击败比你强大好几倍的敌人了。如若两人同时修习,此剑法64式就能变为128式,加上每一式的四种变化就能同时衍生出512种变化,此剑法之所以有那么多变化其实就是为了让你忘其形,会其决,领悟其中精髓。”秦岚问道:“我发现这剑法招招都是进攻,为何没有防御的招式,这样岂不是漏了破绽给敌人?”幽谷子说:“所以你一定要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如果你能够快到不让对方进攻,他就只能防御了。”秦岚恍然大悟。
这种奇怪的事情起初总是把秦岚搞的晕头转向,后来聪明的雪儿给他解释了这其中的奥妙。雪儿说道:“谷主在披着头发,换上一身黑色衣服的时候,他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而且我们必须要对他毕恭毕敬,不可亲近,在这凌云阁上他想怎样就怎样。那套剑法他也教过我,不过我没有你的天资一夜就学会了,我却怎么也记不全所有的招式,有时候他会握着那把青铜剑整夜舞剑;或者对着书房里的那副画像默默伤神,反复的念画上的诗。而当他换回自己那一身白色衣服时也会束起发髻,这时他性格又变得温润如玉,和蔼可亲了。还有你不知道的,冥谷中有一深潭,潭水冰冷刺骨,潭心有一座小岛,其实这是谷主爱人的墓穴,听他说那潭底有千年不化的寒冰可以使他爱人的尸身不化,他会经常去见她,他需要潜入潭底通过寒冰洞才能进入其中,他每次去都只让我在小岛上等候,你上凌云阁那天我们就是去了那里。”
那日之后秦岚就学会了怎样跟两个不同的幽谷子相处了,这一待就是六年,他已经从一个小孩子长大成为了一个偏偏少年了他已经十六岁了,雪儿也出落得更加美丽大方了。那年秋天,凌云阁门前的菊花开的格外惨烈,一阵风吹过到处都透着花香,这些菊花是谷主的最爱,所以秦岚和雪儿把这花儿也照料的格外的惹人怜爱。
幽谷子变成黑衣装扮的次数却较以前更加频繁了,有时候化作黑衣人来指点秦岚和雪儿学习剑法,也教他们一些修炼内功的心法,秦岚渐渐也能击出剑气砍断些树枝和枯草,雪儿的剑也练的有模有样了,他们试着双剑合璧,未曾想效果竟然出乎意料,第一次就能破开一块石头,这令他们惊喜万分。秦岚看着自己的力量一天天的增长,为自己爹娘报仇的念头也渐渐在心中升腾。幽谷子有时候带着雪儿消失一夜,秦岚也只能独自留在凌云阁上。秦岚曾经跟雪儿说过自己的爹娘都被仇人所害,被师父救了带他来到了这里。但是雪儿却连自己的爹娘是谁也不知道。她回忆说:“我从记事起就生活在幽谷一对农户家里,他们给我吃喝,对我毕恭毕敬什么也不让我做。也从未提起我的爹娘,直到我八岁时被谷主带上了凌云阁。那时候这里还有一个女人就是画像中的那个,不过那女人每天只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活死人一样。有一天谷主不知给她吃了什么药,她就死了。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哭,也是唯一一次,后来他把那女人带离了凌云阁,可能就是冥谷寒潭那里吧。那天他也是一夜未归,回来时就是一身黑衣披散着头发,嘴里喊着:‘我要杀了你,是你害死了他们,你给我出来,’他前前后后找了多次没有结果,就对着墙上那副画发起呆来。他后来也经常如此,所以我早都习以为常了。”秦岚这才明白原来雪儿的身世比自己还要可怜,至少他还见过自己的父母,可是这个女孩竟然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清楚。秦岚常常跟雪儿提起外面的世界,雪儿却对外面的世界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她觉得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挺好的,如神仙一般。
那天幽谷子带着雪儿去了冥谷,直到黄昏依然未归,他一人在凌云阁上百无聊赖,他每次看见书房里那副铠甲,都会想起父亲一身戎装的样子,他想如果自己穿上这套铠甲肯定也像父亲一样英姿飒爽,威风十足。于是趁着谷主和雪儿不在便从架子上取下铠甲穿在了自己身上,他顺便拿了架子上的那把和铠甲般配的宝剑就奔向了莲池那边,他看见莲池里的倒影异常威武,跟父亲相比虽然要瘦小很多,但是那股英气已经让自己感到自豪了。正在这时身后有人说话:“你终于回来了,你是来杀我的吧?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动手吧?”秦岚一转身就看见了谷主站在那里,秦岚连忙说道:“谷主是我啊,我是秦岚。”谷主又说道:“这么多年你不是日日夜夜都想要我的命吧?动手吧!”说完向着秦岚冲了过来,秦岚心想我哪里能是谷主的对手啊!但是他只能拔剑抵挡。谁知谷主并未攻击他,而是迎着剑撞了上来,原来他是一心求死。当那把剑穿过他的胸口的那一刻,雪儿在不远处大喊一声:“不!”然后捂住嘴呜咽起来。秦岚松开剑柄脱下了头盔把谷主抱在怀里仰天质问:“这是为什么啊?”只见谷主握着他的手说道:“孩子谢谢你!”秦岚此时已经泪如泉涌。雪儿此时也已经来到了跟前,他又转过头对着雪儿说道:“雪儿,我对不起你,我死后你们将这盔甲同这宝剑与我埋在这凌云阁上便可,书房中剩下的那两把玄铁剑本是一对,留给你们做防身之用……我近来自知大限将至能以此了结我的生命也是天意……岚儿无需自责。”说完之后他的目光望向了远处的天空,慢慢的合上了双眼。
凌云峰上老柏树前一个坟茔高高耸起,秦岚和雪儿埋葬了幽谷子后心中痛苦久久难以释怀,他们守在墓前不愿离去,这来之不易的如家人一般的娴静生活又一次被现实无情的打破了。对于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来讲要面临又是何去何从。他们遵照谷主临终遗愿来到书房取剑,秦岚之前也见过这两把剑,外表看上去有些粗鄙,细看之下会发现两把剑一大一小外形全然相同,剑鞘与剑柄上缀满了细碎的小坑,透露着玄铁独有的暗淡光芒。秦岚拔剑出鞘,只见剑身如游龙出水,光华夺目,一声龙吟四处回荡,剑身上刻着两个字幽剑。雪儿也抽出另一把剑,剑一出鞘就泛着寒光,宛若出水芙蓉,剑鸣清丽,剑身上刻冥剑二字。秦岚说道:“真没想到这外表毫不起眼的剑竟比那把嵌满了宝石的剑要好很多啊!”雪儿说道:“我也从未见过谷主用这两把剑,还以为是些摆设呢,”“走我们出去试试这剑”秦岚提议。于是二人来至屋外挥剑武动起来,如今他们已经能够心意相合了,再加上这幽冥二剑更是锦上添花了。几个套路之后他们相视一笑同时出招,对着眼前的一棵盘根古松同时挥剑,只听那老树“咔嚓”一声却纹丝不动。片刻后枝叶乱飞,那树断成三节落在地上露出了圈圈年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