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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妄图财色兼收那日新存心不良
有意前缘再续何耀扬组团求亲
灿烂的周六上午,杜秀娟走哪吹哪、自认为比和氏璧还宝贵的儿子王斌,正在小区散步,身边是妻子荆桂芳和孩子。王斌偏瘦,宽额头高颧骨尖下巴,长一张三角裤脸,因为太聪明,用脑过度导致发际线过早地、大幅度后退。
阳光明媚,他却瞪着一双阴沉沉的绿豆眼。原来最近一直住大姨姐家的丈母娘张玉香,挂着一片连雨天脸出现在小区门口。太后老佛爷驾到,刺激!太刺激啦!王斌浑身一激灵,赶紧提醒妻子接驾。
虽然不算倒插门,但实际上也是嫁入老荆家,多年来他跟丈母娘阴斗阳斗不阴不阳斗,一身横练的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硬气功不是乱盖的,百毒不侵!根据伟人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的教导,受马英九针对大陆的“三不”竞选纲领的启发,王斌总结出一套独有的方法来对付丈母娘:
在战略层面保持尊敬,保持距离;
在战术层面,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夏季才走,早晨晚下才有点凉意,抹一把额头虚汗王斌冷笑着想,科学家净扯王八犊子糊弄人,看看我丈母娘天天霜冻的脸,哪有气候变暖迹象?搞不好冰河期又来啦,应该号召大家玩命制造温室气体,放屁都在表扬之列!
张玉香,资深愤青。学历不高但自认为能读懂社论,唱红未必内行,打黑绝对是块嘎嘣嘣脆的好材料,LN号航母的供应商东北特钢都生产不出。她施施然走近,先假惺惺跟外孙子笑了笑,逗几句闷子。然后拿松了不扯的大眼皮使劲夹一下女婿,仿佛八旗旗主看包衣奴才似的,满脸轻蔑。
简简单单那么一瞥,令王斌浑身冰凉,吃十粒伟哥都振作不起来,他还以沉默的微笑。荆桂芳熟知母亲秉性,一看那张愁云惨淡的发霉脸就预感不是更年期延迟那么简单!宝贵的周末,她不想因为幽灵一般的母亲不期然出现影响心情,竭力陪着笑问:
“妈,我爸呢?刚才王斌还说,今晚一起出去嘬一顿。我姐最近神神道道的,满世界乱窜,回来没?”
大清早娘们相会,唠点知冷知热的嗑最好。实在没有的话就学英国佬儿:今天天气真好呀!张玉香认为女儿纯属没话找话,假装幽默不着边际,目的只有一个,替王斌争面子。跟亲妈云山雾罩,心里却时刻惦记一个外来的!
还有天理吗?本来没有气的张玉香顿时不爽,头不抬眼不睁地继续往家里走。马屁没拍在点上!荆桂芳益发感觉苗头不对,随手把孩子交给王斌,丢个眼神示意别跟着。太后老佛爷发威可不是闹着玩的,冰川脸十天八天不见阳光,空气都跟着拔凉。
一旦老太太想不开长期盘踞家里,就好像客厅里堆一泡粑粑,人人没有好日子过,而且还不能拿铁锨铲出去。她紧撵几步挽着老太太胳膊,硬挤出点亲热劲道:
“妈——,你又咋啦?我爸还是我姐冒犯您老人家?等会儿我打电话骂他们,别生气。”
小区里到处是人!而且老头老太太居多,心高气傲的张玉香昂首挺胸,脚步示威似的踩着节奏,显示自己是下蛋公鸡——公鸡中的战斗机!同时再次翻翻大眼皮,惨白的脸上如同铺了一层薄霜,抬头纹密密麻麻排列,声音却很低:
“好好的我生哪门子气!作践自个儿玩呀!这病那灾的够我熬啦。你姐一个人丢丢的能干啥?两眼一闭瞎混呗。不是我说你,好歹是亲妹妹,有事没事的也帮忙上点心。她三张半啦,再晃荡几年就成腌臭的带鱼,扔都没地方扔。”
荆桂芳拿出老丫头的撒手锏,半真半假抒发自己的恨意:
“睁开眼睛我姐,闭上眼睛我姐,我又不是后妈生的。”
童年经历过豪情满怀的****,成年又自以为饱受丈夫欺骗,能从斗天斗地斗人之中找到无穷乐趣的张玉香,有一副铁打的下水!儿女情长顶天算片阿司匹林,对她这位白垩纪的资深病号根本没效:
“拢共俩丫头,你四眼儿齐小日子暖洋洋的,你姐没着没落还飘着。我不挂记她挂记谁?难道没心没肺看着你们一家三口傻乐呵啊?就这么拖下去我到炼人炉前都闭不上眼!”
最后一句形象、传神、而且太可怕,规模庞大的花圈做背景、悲怆的哀乐声一下子回荡在荆桂芳脑海。到目前为止她至少介绍了四五个给姐姐认识。
财务经理小侯不错,收入高还没有孩子拖累,可荆桂芬嫌人家长相粗糙,一双手比皮影戏里的大巴掌还大。水务局闵工也不赖,名牌大学毕业高级工程师,孩子在国外,荆桂芬嫌年纪大,没到五十的男人能算大吗?街道办的曹经理出众,三十五岁未婚,结果荆桂芬嫌学历低皮肤黑有狐臭。
耗尽了耐心的荆桂芳不满地嘟囔道:
“跟她打对面的足够组成一个长征军团,问题是谁肯跟她走万水千山?就知道怪我们,有时候你也劝劝她,轻溜溜得瑟!”
说话间已经来到家门口,张玉香掏出钥匙开门,顺手指指楼外道:
“王斌是外姓人,你跟你姐一奶同胞,帮这么点忙就嫌委屈?吵吵巴火的,照你说你姐现在得削价处理?”
好面子的荆桂芳一听老妈声音提高八度,赶紧关门:
“又哪儿不得劲儿啦?大周末的一早起来就打鸡骂狗,你舌头不嫌累我耳朵还嫌烦!”
被推搡进屋的张玉香更加不痛快,或者说找到了不痛快的理由,冷哼着走进自己卧室挑衣服,嘴里继续不阴不阳地讽刺:
“你俩一条藤,能不烦吗?”
“妈,你到底什么意思?”关上房门没有怕人事儿,荆桂芳终于
火啦,两眼瞪溜圆质问,“我和王斌是两口子,不跟他一条藤跟谁一条藤?见面就劈头盖脸埋汰人,还让不让人活啦?”
犹如见不得别人好好过日子、满世界惹事的美国佬一样,当战火
真的烧起来时撒丫子比谁都快。荆桂芳被撩拨得火冒三丈,张玉香得心里反而不再难受。从立柜里抱出一堆衣服摔床上,脸色不温不火:
“你还败(别的意思)不爱听,我看王斌成天不哼不哈的,典型一白眼狼,养不熟。”
争议很早就有,只要在一起生活就得忍受这样的王斌,他天生不急不躁的性子,典型属于大会不发言,小会不发言,早晚把前列腺憋发炎的阴谋家,接人待物没个实诚劲儿,信奉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整天蔫巴巴的,一双绿豆眼骨碌碌直转,谁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琢磨什么。
多年来荆桂芳也闹过,也打过,也哭过,最终还是归顺老祖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在孩子份上算啦,自己装聋作哑把要求降到最低:允许他喝醉,不问他勾妹,但晚上必须归队。激情已经不再,太太平平过日子是正理。
并非豁达,这么想还有另一方面原因,她太了解自己妈啦!张玉
香活脱脱鲁迅笔下的九斤老太——世道人心方面的职业批评家。诺大的世界,五彩缤纷生机勃勃,根本没有心仪的人,没有顺眼的事,没有满意的风景。
李元霸凭借一膀子力气,恨天无把恨地无环,退休后的张玉香想起自己辉煌的过去,则痛恨眼前的一切。婚前没经历过恋爱磨合,婚后夫妻生活长期不协调,导致她极其讨厌年轻人卿卿我我,讨厌到愤怒痛恨的地步!恨不得命令女儿女婿分房而居,相敬如宾!刚才王斌领着老婆孩子其乐融融,才是她发邪火的真正原因。
“白眼狼能怎么样?他能把我踹啦?能不要孩子?”浪费了半天小心的荆桂芳再也忍不住,气呼呼地顶撞道,“人家的妈,都眼巴巴盼着子女和睦,你老人家可好,恨不得我立刻下楼跟王斌一拍两瞪眼,有你这样当妈的吗?”
“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哪有舌头不碰牙的!家里人吵吵闹闹是常事,但不能闹掰了,鬼头滑脑耍心眼。”张玉香终于抛出心底话,“王斌是外姓人,帮你姐是人情不帮是本份,我压根也没打算指望拿他这根葱包饺子,你看看他给你姐介绍的?不是歪瓜就是裂枣,扔大街上都没人捡。”
真格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荆桂芳哭笑不得地道:
“王斌身边没有合适的,你让他上淘宝啊?要不这么着,你告诉我哪块地里长着荆桂芬稀罕的葱,我现在就让他扛镢头去刨。”
“行啦,别跟我贫嘴巴舌的,”在激烈的争辩中张玉香居然有条不紊打扮自己,可见其闹中取静的功力。她照照镜子把浑身上下收拾利落,终于宣布自己的打算,“刘凯邀请我们回老家儿转转,加上你姐又在那开店,正好过去看看。等会儿就动身。”
回老家居然没发预告?严重反常,过去可是提前一个多月准备。见谁不见谁,在哪吃住,带什么礼物,桩桩件件需要好顿张罗才行。虽说老爸退休了但人脉还在,怎么这么亲民?荆桂芳吓一跳,但关注重点却在姐姐身上:
“荆桂芬在那边两眼一抹黑,可别被骗喽。”
习惯挖苦人的张玉香揶揄道:“不碍事,不也是王斌老家吗?”
想了想还是倒出心事,叹息道:
“李伟打算回国,他还惦记刘凯的丫头!你王姨希望我出面,去看看再说吧。”
没病不死人,原来如此。事情难办,但李伟的老妈面子比被面还大,张玉香推脱不了,所以才把满腔邪火发王斌身上。闹来闹去帮远在RB的李伟顶雷,太冤啦。搞明白后荆桂芳忍不住刻薄道:
“咱家这个圈子里,王姨最次,当年横挑鼻子竖挑眼往死里贬斥刘兵,比焦仲卿他妈还不是物儿。现在老爷子被公检法上听啦,又想吃回头草,什么玩意!”
张玉香不知道焦仲卿是哪家的混账王八羔子,但也跟着黯然:
“是啊,你王姨太能作威作福。在过去运动一来准保被人打折脊梁骨。但她豁上老脸求我,不帮忙说不过去。你李叔也就象征性蹲几天,势力还在,李伟回来照样好使。刘凯和李颖上哪找这样的姑爷?我估摸着兴许能同意。”
虽然长一副病秧子体格,成天带死不活的张玉香出身可相当辉煌,她爹当年有警卫,绝对官二代!到如今儿怎么着也该算贵族。****时别人家孩子忍饥挨冻,她却享受激情燃烧的岁月。珍宝岛枪声一响,仗着老爹有权,天不怕地不怕独闯中苏边界,面对苏修血书“打击侵略者”横幅,壮举轰动一时!
一个几十斤重的小姑娘,从此被挟裹进时代的大潮,成为风云人物,讲用会上没少作报告,三八红旗手称号也没少拿。但凡事得有个度,鲁迅总结自己:决不是登高一呼万人响应的英雄。张玉香年轻时深受解放全人类的影响,加上背景豪华机遇不凡,因此眼大心宽怀揣地球,相信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有把梯子就打算摘星星,举根蜡烛就渴望照亮世界,扯着风筝线就幻想遨游宇宙。
正当豪情满怀打算为人民当家作主时,哗啦啦一声碰上改革开放,国家民族蒸蒸日上,她的个人事业却如同天际流星,自由落体下坠。于是不甘心地接受组织建议,从老爹多年培养的部下中选择一位丈夫!荆毕成出身山沟里,贫农,转业兵,老实巴交忠诚勤奋吃苦耐劳,绝对的多用途拖拉车型男人。
政治上灰心丧气的张玉香,怀着拆东墙补西墙的念头,左挑右拣看不出毛病,半推半就以身相许,琢磨着自己也算有个跟班。哪知道咬人的狗不露齿,蔫巴巴的荆必成的心比井深,不过拿她当垫脚石,目标其实是余威尚在的老丈人。
任何人瞧一眼马上明白:孤阴不生!
三十年前辉煌的老爹暴病杆儿屁,老丫头荆桂芳刚刚出生,欢欢实实的荆必成已经完成从主人翁到主人的华丽转身,可以直起腰发号施令。立刻在张玉香两腿分叉的地方残忍地贴了封条:自己拒绝耕种也严禁别人耕种!
任由一亩三分地逐渐荒芜。
长期压抑、焦虑、孤独使张玉香瘦得像枣核,体重还没有荆必成贪污的钱沉。皮肤白的吓人,是那种全无血色、豆腐脑一样地惨白,眼睛闭上整张脸就是一面石灰墙!
从此,世界上多了一个老当益壮的愤青!
太阳出来嫌热,太阳躲起来嫌凉;人多了嫌闹人少了嫌冷清;见猫骂猫见狗踢狗,见到人赏个大白眼绕道走。心情永远郁闷,浑身从来都痛,胃口始终不好。每天吃的药品比食物还多,反正公费医疗。总之,是个活不成、死不了的人。
看什么烦什么吃什么恶心什么听什么讨厌什么。尤其那张嘴,专说丧气话,棒小伙听了吃伟哥也打不起精神,靓妹听了马上变成白毛女。如果聘请她给罪犯上心理辅导课,监狱就可以清空打烊!干脆点说吧,阎王爷跟她唠扯一晚天亮也得自杀。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张玉香的思维面也越来越窄,基本上依靠回忆历史活着,依靠抨击现实活着,依靠抹黑未来活着。世界末日的坚定支持者,也可以说她严重抑郁了。近几年没干别的,专门拿着大女儿照片相亲,起初仅仅局限于自家附近的婚介所、公园,后来扩大到全市范围内的相亲场所,再后来一咬牙、一跺脚、一横心,附近几所大城市的婚介所基本上都被涵盖。
荆桂芬姿色不错,离异,有一个八岁男孩!当初,张玉香总结了自己婚姻的惨痛教训,认为那些吃大苦受大累的小伙子纯属穷棒子烟袋——没准(嘴)儿!一旦爬上高层立刻翻身奴隶把歌唱,唱得比过去的奴隶主还欢实,比过去的主子还不是物儿,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庆幸: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奥秘就在这儿!
因此力主女儿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官二代——史韬!
张玉香看着史韬长大,从小就又红又专,他太优秀啦!把现代汉语词典里一切称赞孩子的语言集中起来,也不足以形容。儿子半岁时史韬自费去美国留学,其实是出去管理老爷子在海外的资产。在机场热情洋溢地告诉张玉香:
“媳妇、孩子,拜托岳父母多照顾,这是我人生的全部。”
所有亲人和外国使馆的签证人员都想当然认为,他人生的全部都留在祖国,那么他一定会持重,早去早回,哪想到这个倒霉蛋是个胎里坏,他在国内做的说的都是反的,意思是告诉媳妇,我把家产、爹妈、儿子,一切的一切统统给你,换取自由!
后来张玉香沉痛地总结:即使把祖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河山系在史韬脚踝上,也丝毫不影响他上窜下跳当小丑,黄鹤一去不复返!史韬爹妈贵为资深官员,一方面荆桂芬抱着儿子连哭带闹还时不时玩上吊,一方面顶不住周围压力,一方面也经不住张玉香的质问,无奈之下只好让钱遭罪,把自己诺大洋房、还有一部分存款都转给荆桂芬,老两口带着孙子净身出户去老家躲清静。
经过多年离婚炮火的洗礼,再经过无数次相亲暗战的锻炼,加上霸占了老太爷房子,荆桂芬身家比NBA的奥尼尔还雄壮。现在已经是婚姻市场的钉子户,坚信非诚勿扰!见谁都觉得挺好,但嫁谁都觉得不放心!
有朋友打趣帮她配置:身边站个魁梧的,怀里搂个功夫的,家里待个赚钱的,远方有个思念的,梦里藏个初恋的,偶尔来个温柔的,老了混个懂保健的。说实话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渐渐地,她不再仅仅是个家庭问题,张玉香觉得大女儿的事已经郁结在他们肚子里,结成一块呕不出、化不掉、拉不下的硕大牛黄!
得知老妈的打算,荆桂芳的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一边帮妈妈扯衣服后襟儿一边讨好似的提醒:
“回去溜达溜达也好,但早点说呀,我婆家也没个准备。”
贵族出身的张玉香鄙夷不屑地道:
“他家?尿窝大的地方,屋里不是酒臭就是烟臭外带脚丫子臭,我怕熏坏肺子,你爸和我住港务局招待所。”
虽然不出众但人情练达,荆桂芳知道重点所在,目前必须维持自己婚姻稳定,姐姐是活生生的例子。因此不满地道:
“我算看出来了,王斌即使把心肝肺掏出来烩个三鲜,你照旧嫌不对味儿。不通知会说他没良心,通知了又嫌弃。你跟我爸都走到他家房檐下了,双方不见面唠扯唠扯显得多生分!”
“还没收拾好啊!”门外传来悦耳的男中音,很快出现一张润泽无比的脸——荆毕成!胖乎乎圆滚滚神采奕奕一身富态相,自从BJ奥运会结束,别人乍见到他常常吓一跳,心里惊呼2008年刚过,福娃怎么老成这样啦!
从上往下看,老爷子头发还没有西洋人手背上的汗毛多,但白的纯粹黑的晶莹,油光铮亮从天灵盖往后倒伏,气派沉稳一丝不乱,象欢迎首长时广场上摆放的花草,每一根都经过单独整理!圆圆的比婴儿屁股蛋儿还光滑的老脸,总是挂着和尚一般慈眉善目的微笑,露出两排惊心动魄的白牙!
耀扬他们东山六个乡,绝对算得上穷乡僻壤,有历史记载以来,这方水土对人类的最大贡献就是出产了荆毕成!港务局的元老之一,后来不断升迁,举家搬来大连。
曾经的副厅级实权人物,当了一辈子官。最大的幸福是该犯的错误一样没落,摸石头过河的要诀是——耐心地摸——而不是急吼吼地过;最大的遗憾是岁月流逝的太快,很多新颖的错误没来得及尝试,河里的石头有的是,可惜来不及摸个遍;最大的优点是除了当官,他什么都不会。
磨逼蹭**直到前年才真正退休,尽管捞足了吃够了喝腻了玩累了,但一下子失去权力,就好像怀里的小蜜悄然蒸发,心里空落落的。因此提议带老伴回故乡散心,暗中琢磨老部下肯定卖面子,招待起来不会含糊,抽冷子也可以去寻找意外的温柔。
铁道部的刘大拿常去下面享受异国风情,荆毕成人老心不老,也想开开洋荤。今天摇着折扇,T恤衫西式短裤,打扮得那叫一个少性。
“爸,局里安排车了吗?要不让王斌送你们。”
荆桂芳赶紧帮忙谋划出行的细节,某种意义上说,父母远离一阵子,眼不见心不烦,实在是打灯笼找不着的好事。
“不用。”荆毕成亲切和蔼地笑着,“顶多带几身换洗衣裳,闷了就走,饿了就吃,累了就歇,这才叫老年游。坐长途汽车,刘凯和港务局兜底。有空就去斌子家坐坐,没空儿就算啦,你别蝎蝎虎虎地要求斌子安排,他爸妈毕竟不是官面上的!”
“哦。”
荆桂芳再也不想献殷勤,无可无不可地悻悻闭嘴。
老两口子收拾停当,在荆桂芳、王斌的注视中,不慌不忙离开小区奔长途汽车站。总算可以放心大胆享受几天二人世界,荆桂芳脸颊红红的向老公抛个媚眼。而王斌心有余悸:
“你妈上哪哪不太平。唉,得赶紧给我妈打电话。”
虽然是大实话,但荆桂芳怎么听怎么觉得像形容鬼子进村。不由得恼怒地瞪一眼,刚才热血沸腾的期待顿时踪影皆无。
耀扬宿舍里经常出现两个人:那日新与郭开明,但两人与耀扬关系却不同。用那日新的话说,他跟耀扬穿一条裤子,无论彼此身份如何,此心永恒。而老大不小的郭开明,属于无处可去!
往事不堪回首,才毕业那会儿,郭开明是人所共知的才子,名牌大学硕士,工业电气自动化专业,走哪都吃香的喝辣的,一众高中校友无不侧目而视。尽管也是东山出身,但毕业后直接进了本市效益第一的发电厂,在基层干了不到一年又被政府相中,借调到能源部门担任颇有实权的电力调配处科长。
风华正茂春风得意,顺顺当当娶了一位副市长的妹妹,那时候的郭开明腰杆比笔管还直,听的是马屁嗑,看的谄媚脸,喝的是人头马。
暖风熏得游人醉,换成谁都稀里糊涂地发飘。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无意之中发现,养了五六年的孩子居然不是自个儿的!犹如公鸡看见母鸡下个鸭蛋,太惊奇啦。
理科男天生擅长逻辑分析,几乎不用沉思就确定,模样一般、水平下般、品德下下般的老婆居然不属自己专用!闲着没事,两条抽抽巴巴的罗圈腿经常偷着张开,而且历史格外悠久。面对如此巨大的一顶绿帽子,年轻气盛的郭开明如何能够忍受!
仗着血气之勇他拿出比结婚还大的劲头打离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轰轰烈烈如长坂坡中的赵云,白袍白马亮银枪,单挑丈母娘、力战大舅哥、险胜老婆,但杀人一万自损三千,世人眼里他再也不聪明喽!连政府部门也不待见。
当初副市长大舅哥老奸巨滑,照顾他时留了后手:借调!现在他既然主动放弃副市长妹夫身份,政府部门自然就想起了原则:好借好还,因此客客气气礼送回原单位,出任发电厂工程师,从此仕途一蹶不振,人也变得老气横秋。
原来周围的人都形容郭开明内向,贵人言语迟!到此时大家一致认为他窝囊吧唧,狗肉上不了宴席。娶副市长妹妹,就应该明白婚姻的重点是大舅哥,媳妇根本没所谓。而且副市长妹妹亲自送上的绿帽子,怎么能不珍惜哪?
先忍辱负重混个风生水起,然后自己出去找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堤内损失堤外翻倍补,到时候媳妇敢放个屁?大舅哥敢呲牙?潇洒去吧!谁也料不到摊上天大好事的郭开明,死活想不开,居然在一系列沉重的打击下抑郁啦,跑精神病院待半年。
天地良心作证,确实是主动抑郁,绝对不是被抑郁,副市长大舅哥根本不拿他当盘菜!出院后郭开明说话绕圈走道靠边,别人看着多少有点古怪。如此一来哪还有女生上门!在婚姻大市场里彻底跌停板,甚至可以算退市。
即便经常在一起的耀扬,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业余时间忙什么。按照那日新分析,郭开明跟耀扬走得近,无非思谋将来一起去南方打拼,除此没有其他原因。其实自离婚那天起,郭开明就始终幻想找个家世背景更牛叉的姑娘,要完全盖了前妻才行。
可惜运气不佳,再也没有哪位领导肯把他招为快婿,因此就这么一路蹉跎着。现在已经步入中年,任何人都明白,这辆老爷车与爱情主干道渐行渐远。
无志者常立志,那日新历来如此,礼拜天从耀扬家回来以后,他马上就有了下一个人生目标,而且像凤姐一样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这事十有八九,因此怀里像揣个兔子,扑腾扑腾一刻也不得安静,周一下班后打车直奔耀扬宿舍,恰好郭开明也在,但可以当他是空气。
“耀芬妹子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活脱脱经济适用型贤妻。给我说说她图什么?兄弟我有机会没?”
耀扬自认天下第一穷,那日新不必谦虚肯定排第二。也不仔细想想,林萍一辈子恨不得搂着钱睡觉,根本不会尿他。耀芬稍微好点,光认权!不啐他一脸珍珠霜就算嘴懒。那娘俩绝对是狼,那日新顶多算春天山洼里一头皮包骨头的羊,杀了熬汤都嫌没味儿。
经历过波折的何耀扬一直认为,自己和一众哥们理所应当找个实诚的,过一礼拜七天的日子,扯别的都属痴心妄想。听那日新进屋就嚷嚷,忍不住丢了手里的筷子,看一眼郭开明,没好气地说:
“若是我亲妹子,我敢像扒牛蛙一样扒你皮,红烧清炖水煮。有空你上称约约,看看自己斤两!懒蛤蟆趴脚背——整景哪。”
同样也产自东山,郭开明父亲去世,母亲跟姐姐在沈阳,因此逢年过节基本上都跟耀扬混,对他们村相当熟悉。此际闻听那日新有如此凌云壮志,笑着道:
“小那,我去耀文家打过麻将,耀芬可不一般,心眼儿比筛子眼还多。你当心没打着鹰反而叫鹰叨瞎眼睛。摸后脖梗子好好想想,耀文他妈不是善主儿,凭两片薄嘴唇就能片掉你一层瘦肉。”
那日新把手里的几瓶啤酒往桌子上一顿,大言不惭地道:
“你们懂个丫屁!烈女怕缠,追女生时要发扬一不要脸,二不要脸,三不要脸的精神!本少爷决定出手,完全是为了扶贫,拯救耀芬于水深火热,否则她熬久了还不得玩自拍!别小瞧老子,老子的老子的老子的老子的老子……,是XHQ的,论起来我也算个贝勒。”
郭开明讥讽地一笑。耀扬恍恍惚惚想起来,自己曾经听老妈隐约说过:耀芬的嫁妆中肯定包括一处房子,心里顿时明镜似的:这才是那日新真正动心的地方。他咬开一瓶啤酒,咕嘟咕嘟喝下半瓶,打个长长的酒嗝,好半天才真挚地说:
“老那,何必英雄气短?慢慢来,凭能力将来肯定有机会。说正经的,辞职手续办了没有?董事会这几天就会通过对你的任命,你不去广州,先去新厂负责安装调试设备。”
大道理谁不明白,然并卵,理想丰满现实骨感。《西游记》里妖怪,就白骨精没根没梢,结果被孙猴子一棒子打个稀烂。那日新和耀扬都没有好爹好妈,论外援是两***熬汤——一个**味儿,说白了那叫寡妇睡觉——上面没人!
毕业这么多年,那日新感觉太累啦!现在就指望有个属于自己的窝,什么叫两情相悦?什么叫白头到老?什么叫忠贞不渝?忽悠!忽悠!全是忽悠!纯粹扯她妈的王八犊子,这世界只有现实是真的,其余都是假的。他抓起啤酒瓶子,咕嘟咕嘟海喝几口,上屁不接下屁地说:
“工作的事我不关心,你指哪我打哪!其他你少来,凭能力?能力有个***用!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钱,是我的终极目标。”
夹七夹八地一套说词,郭开明听来特别扎心,讪讪地冲耀扬点点头,起身默默走出去。耀扬哭笑不得地指责那日新说:
“追耀芬也成,你先把身边的女孩子打发走。谁像你,女朋友比七大姑八大姨还茂盛,都快成风景啦!人家想拔你这杆红旗还得先挖地雷,恶心不恶心!当着郭工的面,就不能少咧咧拼爹拼妈?嘴巴子积点德你能死啊?”
那日新轻蔑地一笑:
“郭工?****!想当年你在南方时,这老兄在政府部门当大爷,绝对牛A和牛C之间,简直不会说人话,你问问谁敢跟他套近乎?我只配看人家背面!”
见耀扬紧皱眉头,那日新慌忙改变话题,撕扯着酒瓶子上的商标,厚颜无耻地道:
“解释N遍啦,不是女朋友!是麻友、网友加工友,泡菜斯密达,搭嘴用的。孤男寡女你情我愿玩玩呗,设备不用照样折旧,秦阳在港务局比我还花花,相信你那妹子也如此。”
越来越下道,而且有点蹬鼻子上脸,耀扬不耐烦,指着啤酒说:
“喝完赶紧屎壳郎搬家,郭工来帮忙修理配电设备,我今晚有事。你抓紧时间过来上班。”
那日新摆出一副无赖相,腆脸道:
“你加你的班去,我正好在厂长的寝宫里享受享受。唉,有自己的私密空间真******幸福。和你这儿比起来我那集体宿舍简直是个猪圈,想起来都恶心。”
耀扬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交代道:
“绝对不许带女的进来玩相扑,否则别怪我翻脸。上次你搞那么一出,纯属老太太玩猫——耍虎儿。”
那日新打开电视,不耐烦地挥挥手道:
“嚰嚰唧唧像个老娘们,上次是兄弟不对,也没办法。那个女生嫌我出租屋太脏,怕玷污了她那并不纯洁的肉体,我手头也紧巴,舍不得去宾馆,只好借你的床开练。放心,事后我仔细抖过床单,保证没掉毛,呵呵。”
上辈子有迹可循、这辈子正在进行、下辈子可以推测,无论过去、现在、未来,他手头不可能松快。晚上十点多,耀扬还没回,那日新属猫头鹰的,越到晚上越兴奋,一个人守着电视机又开始不安分,可这儿是工业开发区,白天车水马龙生机勃勃,但晚上却路静人稀,灯也不红酒也不绿,找不到乐子。
百无聊赖地站在窗台前向外面张望,正好看见耀文在厂门口转悠,心中一阵狂喜:千载难逢,套近乎的好机会!于是连电视都没顾得关,一溜烟冲下楼去,把耀文吓一跳!
“那工,你怎么来啦?耀扬呢?”
那日新先递上一根烟,然后才装没事人儿样子,轻描淡写地道:
“下班后没处可去,想找耀扬玩会儿,谁知这老小子今晚加班,扔下我自个儿憋得五鸡六兽,去烧烤吧,我请客。”
与其说耀文自卑不如说本分,永远把自己定位为蓝领,与耀扬的朋友从来都保持距离,此刻他抓抓头皮道:
“不好意思,我明天休班,约了同事通宵修理长城,不能陪你老人家,你还是等耀扬吧。”
那日新如何肯放过这样的机会,遂慨然道:
“打麻将,更好!”
耀扬一直加班到半夜,正准备结束一天的工作,手机滴滴答答响了起来,手忙脚乱的他以为是那日新,看也没看翻盖儿就接:
“喂,老那,你这个淫棍,一到半夜就蠢蠢欲动,太寂寞是吧?回你宿舍,找你的温暖怀抱去。呵呵,我马上下班。”
电话里传来一声不拘小节地嬉笑:
“继续下流啊,露点才算英雄,白天人模人样的,一到晚上都现了原形。老哥,你表错情啦,是我!有要事,劳驾出来接一下。”
原来是耀芬!耀扬顿时气馁,烦躁地皱了一下眉头:
“我还在办公室加班,你给耀文打电话,让他去接!”
耀芬嘿然一笑:
“什么态度?耀文电话关机!我带着一个伤心欲绝的姐们找地儿住,他那里能住人吗?几步道的事,托三推四的。快点!”
放下电话耀扬狠狠敲一下桌子,回头又无奈地叹口气,哎,欠人家十几万!当然硬不起来啦,赶紧还钱吧,他边往外走边暗暗鼓励自己。赶到厂门口,耀芬已经来啦,还带着一个美女,那美女显然刚刚哭过。两人身上散发出浓烈的酒味儿,互相搀扶着依旧像风中的芦苇。
耀扬也没细看,纳罕地问:
“什么情况?凭两位的水平不至于混得这么惨,大半夜出来找宿儿,太没面子啦,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哥!不许耍贫嘴,这是我姐们,详情就不说啦,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们今儿跌入人生谷底,喝一天大酒也没想起明天的太阳什么样儿。现在黑夜降临,打算找一个安稳地方期待上帝赐与好梦。翻来覆去琢磨半天,实在没地儿可去,只好借你狗窝将就一晚。”
耀芬好像挺得意,拉着同伴的手煞有介事地下命令。耀扬喘口粗气,尽力控制心中的不耐烦,边往宿舍走边淡淡地道:
“我老人家以慈悲为怀,破例收留你们一回,下不为例。别拿村长的布告不当命令,半夜三更弄俩丫头片子去宿舍,让别人看了算哪门子西洋景。”
贵为总裁,虽然是单身狗但黑灯瞎火带女生回宿舍,而且一下子带俩,如今lesbian平常,3p4p也偶有传闻,周围的人哪能不好奇?不议论?担心绝对有道理。可惜带点酒劲儿的耀芬根本没往心里去,她紧搂着同伴,不拘小节地把脸凑到耀扬面前死乞白咧地道:
“老哥,睁大你那双昏花老眼看清楚再发言。什么叫丫头片子?我们肯登门是给你面子,小样儿,偷着冒鼻涕泡吧!”
顿了顿又亲昵地推着他后背,撇着嘴道:
“知道啦,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来,小气鬼!脚正不怕鞋歪,你没做亏心事怕什么?唉,帮我评估一下,现在读研划不划算?”
虽然光明正大,但门口的保安还是暧昧地笑笑。耀扬简单登记过后,走在头前随口应付道:
“我看你也不是板凳坐得十年冷的主儿,找个不缺鼻子不少眼睛的男生嫁啦,也算减少不和谐因素。怎么样?那日新对你挺感兴趣。”
走在最后的那个女同伴悄悄掩嘴而笑,耀芬呸了一声道:
“那日新!标准的年轻老大爷,脑袋比好人拳头还小,拳头还没有鲁智深脸上粉刺大,不长个儿光长胆儿,劝他掰块玻璃照照吧。”
进宿舍以后,借着灯光耀扬才看清耀芬同伴,打扮很不东北:挺高的个子,牛仔裤白衬衫,拎着个毫不起眼的人造革皮包。在东北人眼里,穿戴相当不够档次,身材瘦削,清秀的脸上丝毫没有化妆痕迹,目光直直的,似乎还沉浸在悲愤中。
向来安分守己的耀扬心里着实吃了一惊,眼前的小女生居然是明月前身,气质简直像PS他前妻!
“呀!宿舍比你那张脸还干净。耀文的宿舍弥漫着硫化氢气味,能熏死苍蝇。就一张床啊?”耀芬率先奔卧室,站在门口失望地道,“不好意思,哥,我们睡卧室,你在客厅当厅长。老王,好好洗个澡,身上都发霉啦。呦呵,还有洗衣机,正好把衣服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