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还是拉倒吧，就像孩子他妈说的，两家肩膀不一般齐，何苦丢人现眼。杜秀娟……”
　　骂人尚且不揭短!杨淑媛见丈夫脸红脖子粗，担心他冒失，说出杜秀娟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毕竟讨论儿子结婚，哪能那么扫兴，而且也关乎林萍、耀芬脸面。忙淡淡地道：
　　“看看也不打紧，耀扬，有空去一趟，都是这条山沟里出去的，人不亲土亲，别麻烦耀芬，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她家丫头长得再俊，也不至于看眼里就拔不出来。”
　　看眼睛里必须保证能拔出来!那日新再次分析潜台词。能说的都说了，再拼死撮合反而令人生疑，林萍不甘心地咂吧咂吧嘴。
　　听见老妈如此吩咐，何耀扬点点头，笑着对林萍道：
　　“大妈，凭您老人家这份热心，刀山火海我也得去见识一下，看看姓杜的阿姨是否长了三头六臂。不过，她家仨儿丫头，应该实行自助餐才对。呵呵！”
　　自助餐？两家父母都哪有机会见识，四个人脸上同时浮现疑惑，却没有人解释。那日新拉着耀文一起向耀扬敬酒：
　　“纯爷们！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学******上春晚——组团忽悠，但愿个个抱得美人归！呵呵！”
　　家长们全乐啦，何耀芬最懂得妈妈林萍的心事，但她认为王玲倔呼呼的，耀扬肯定看不上眼。老二王艳长得水灵，兴许有戏！甭管耀扬看上谁，如果能成功地推销出去一个王家的剩女，王凤就欠自己一个人情，将来在广州就有了依靠。所以她喜滋滋地表态道：
　　“婶儿，一点也不麻烦，开学之前我得去杜姨家一趟，给王凤捎东西。哥，你抓紧准备，凭你的水平，到时候还不得露两把刷子给女方一个惊喜，何况还有老妹子我帮你溜缝。”
　　林萍偷偷问耀文，终于明白自助餐的意思。她到底是农村人，不知道世界已经改变，暗骂耀扬不知道天高地厚，人家二姑娘长得天仙似的，能舍得给个死了老婆的二手货？三姑娘跟耀芬同岁，今年才二十五，在南边拿高工资。爹妈忍心让头老牛啃嫩草？话却说得异样：
　　“耀扬，也没有说死，到底得讲究个缘分，谁知道你能看上哪一个？我巴不得她家老三看中你哪，那可是一朵花！把她娶家来我脸上也跟着有光彩，不过恐怕不容易。”
　　皮里阳秋，表白不足信，第一个儿媳妇的脸清清楚楚出现在杨淑媛脑海中，她心里一痛，眼眶顿时有点潮湿，无谓地一笑：
　　“行啊，只要耀扬喜欢，两人能踏踏实实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何德余再次强调自己的观点：
　　“说一千道一万，我还是那句话，女方大了不行，小的更不行。”
　　死活不许娶小媳妇，不要水灵的的宁要资深的，难道弄个广场舞熟女才甘心？那日新差点笑弯腰。林萍拍手打掌地道：
　　“王玲别的方面不好说，要说稳重，把咱这块地方翻个个儿也找不到第二个。”
　　耀扬有心拒绝又怕崴大家面子，无奈地喝杯酒，耀文不知死活，与那日新挤鼓眼，神气活现地道：
　　“叔，婶，男人三十一朵花，现在时兴找嫩的！我不是瞎说，咱厂那些女的，甭管是十八的还是二十三的，也甭管是女工还是才来的大学生，看见总裁何耀扬个个腿肚子转筋，馋得直流哈喇子。”
　　光顾着拍马屁说宽心话，浑然忘我。林萍想起自己鞍前马后、卑躬屈膝替别人儿子张罗婚事，到头来还不一定落个好。耀文也三十出头，却功也不成名也不就，连大姑娘的手都没碰过，仍旧是个没开封的原装货！一天到晚傻吃昧喝，不由得一阵心酸，冷哼一声斥责道：
　　“你什么时候领回一个十八二十三的？整天就知道说嘴！”
　　“行啦，动不动吹胡子瞪眼，这不是我们家。”何耀芬斜了林萍一眼，扭头继续逗耀扬：“哥，你到底哪天去广州？不管怎么说你到广州得带我出去玩玩。妹子我从祖国的大北边儿飘到大南边儿，两眼一抹黑，除了王凤再没有认识的人。可怜啊。”
　　见天色不早，杨淑媛脸上倦容已现，耀扬想结束晚饭，随口地道：
　　“再说吧。”
　　尽管撒娇不成功，耀芬却毫不气馁，继续道：
　　“说话算数，把你的手机号和QQ号给我！”
　　耀扬笑了笑说：“找耀文去，真以为我像你们这些小屁孩呀，老人家啦，不玩QQ。”
　　耀芬不拘小节，弹他一个脑瓜崩撇撇嘴道：
　　“呸！你们分厂需要文员不？让我去兼个差怎么样？广州工资老鼻子高啦，兴许能混个三五千，攒几个月换个苹果显摆显摆。”
　　农村老人不知道耀芬口中的苹果是美国佬儿乔布斯种的，一听几个月工资才能换来一个，不由得骇然，林萍虎着眼睛道：
　　“又不是猪八戒的人参果，什么苹果那么金贵，吃了能上天啊！”
　　耀文、耀扬、耀芬、那日新互相对望着，一齐大笑。等耀扬解释是手机牌子，几个家长也失声笑起来。笑过之后，耀扬陷入沉思，看林萍那兴奋的目光就知道，耀芬后面的话虽然轻描淡写，但肯定是今晚的主要内容，全家人经过反复商量才提出来。
　　果然不等他答言，林萍马上跟着腻缝儿说：
　　“耀扬，我差点忘了。研究生学费老贵啦。咱家这两年点紧巴巴的，反正你说了算！一个电话过去可就帮你妹妹解决大问题。”
　　耀扬不自觉地瞪了耀文一眼，耀文胆怯地低下头，脸都红到耳根子啦。由于那日新嘴上历来没把门的，耀扬本不想当在他面前说实情，见娘俩不依不饶，无奈只好摊牌：
　　“广州分厂马上关闭，现在天天开人，连打官司带打架，哪里还招聘？除非你能帮忙处理劳动仲裁，但也只能干俩月。”
　　杨淑媛愤懑地皱皱眉头，怕被林萍看见慌忙又换上笑脸，勉强道：
　　“大嫂，真以为耀扬跺跺脚后跟地球跟着乱颤？喀巴一下眼睛月亮都躲起来？早着哪！他舅家的老二找他换个工作，张罗一秋带八夏也没听见响儿。他婶子家的丫头到现在还洗碗端盘子，意见老大啦。唉，芝麻绿豆大的权力……。”
　　话里话外已经明显透露着不耐烦，耀文羞愧地起身离去，林萍讪讪的，何德明低头收拾碗筷，一瞬间气氛尴尬，大家似乎僵在当场。惹事的耀芬却丝毫不在乎，居然冲耀扬扮鬼脸。那日新趁机套近乎：
　　“妹子，现在还花大价钱读研，太傻了吧！”
　　耀芬没搭理，眼珠子一转，拉住她妈的手道：
　　“光听我们娘俩唧唧歪歪，我婶都累啦！”
　　耀芬家一走，杨淑媛终于松口气，交代耀扬说：
　　“扬子，你记住，不管是老荆家的丫头还是杜秀娟的闺娘，咱们都招惹不起！浮皮潦草走一趟，面子上过去就行啦。林萍一心想举家搬城里去，到处拉关系找靠山。指望你照顾耀文不说，还打算借你跟杜秀娟攀亲戚，她拿你和杜秀娟当豆浆，点自己的豆腐脑。咱过咱的日子，不听她瞎扯蛋。”
　　耀扬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我大妈那张嘴能把死人说活啦，佩服。本来想告诉他们，过段时间我会把耀文调港务局去。唉，这样一来倒不好意思开口啦。也请你跟我爹注意，我娶的是姑娘，不是姑娘她妈！杜秀娟的女儿能跟我对眼儿我照娶不误，老荆家的女儿能让我动心我也毫不含糊。”
　　何德余生硬地回应儿子道：
　　“攀老荆家丫头就得倒插门，这可不是玩的。跟杜秀娟家结亲，门儿也没有，说破大天也不行，我和你妈丢不起那人。”
　　那日新怕耀扬生气，赶紧插话道：
　　“杨姨，耀芬怎么还没结婚？是不是因为她妈，看得出来，她妈不是个好鸟！做她姑爷儿估摸得拿掉大梁骨。”
　　拿掉大梁骨就是不要自尊的意思，本地土话，他现学现卖。杨淑娟哑然失笑，咳嗽一会儿才说：
　　“我也不摸底儿，耀芬眼大心高，一般人瞧不上。不知道将来哪家小子有福，娶到手可就发啦！她妈少说也有上百万现钱，城里还有门面，嫁女儿带送房子，受气也值得。”
　　那日新的眼睛登时亮啦！
　　杨淑娟又对耀扬说：“老郭太太去年来咱家，乐得一天到晚舍不得合眼，我答应年年请她。你回去问问，她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反正现在农闲，家里青菜有的是，招待几天不成问题。”
　　自然是指郭开明他妈，那日新摇摇头道：
　　“杨姨，你别操心了。老郭太太一天到晚没有事儿，专门玩自己儿子，郭开明都快四十了，早晚被亲妈玩死！”
　　耀扬淡淡地道：“老郭他妈去沈阳啦！”
　　此刻，林萍正召集全家商量耀扬相亲的事，耀文想起杨淑媛的轻蔑表情，瞧不起妈妈做派，专说丧气话：
　　“妈，你别忙活了，没用。耀扬现在不核计结婚，打算明年带着我叔我婶上南边儿。那小子确实有水平，不少单位挖他。”
　　林萍刚刚挨了杨淑媛抢白心里不得劲儿，恶狠狠地瞪一眼儿子：
　　“灌铅脑袋死不开窍，赶不上你妹妹一个脚丫子。我还不是为了你！耀扬走了你咋整？人家还不立马打发你？撮合成这门亲他就走不成，只要稍微帮你使点劲，哪怕让你当车队长也行。到那时你也成个家，我跟你爸也去！断了农村这个根儿。”
　　耀芬得意洋洋看着耀文挨训，解恨似的一笑，眨巴着眼睛道：
　　“唉，就看谁走运，大平地摔跟头捡个金元宝。说实话，荆桂芬次，王玲更次，真不配耀扬。可惜我没有这样的运气。”
　　林萍冷笑一声道：
　　“有什么好？他妈这辈子看病花的钱够盖家医院，加上治媳妇又花了那么多，光欠我就十二万！欠别人的更多，什么年月能还上？能娶到老杜家老荆家的丫头，关系现成的，躲被窝里乐吧。”
　　耀文刻薄地道：
　　“妈，照你说耀扬就该娶荆桂芬，儿子都现成的。”
　　林萍狠狠瞪儿子一眼。
　　“何耀文同志，你也好意思学******玩幽默？”耀芬长叹一声：“都是人民币惹得祸！白瞎了我哥这么个才子，还没答应帮我******，不能轻易放过。喊过来打麻将，今晚非逼他就范不可。”
　　耀文垂头丧气地走出去，等林萍和耀芬把麻将摆好，谁也没想到耀文领来的是那日新！耀扬没来，耀芬非常失望，而林萍却有些出神，她有孙悟空的本事，是个抓把风也能闻出骚味儿的主儿，从那日新的目光中，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样，立刻在心里划起小九九。
　　而那日新一见到耀芬，如同饥饿的蚂蟥看见哺乳动物，连姥姥家姓什么都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