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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宾,疯了?
难道,竟被庞涓整疯了?
这是真的吗?不,不会是真的。即便极力保持冷静,钟离春一时间仍是一阵天旋地转,满眼繁星金光跳跃,忽明忽暗。
不仅疯了,此刻已落水身亡……这不是真的!可是,凭着庞涓对付自己极度阴骘狠毒的手段,忠厚的孙宾只怕难逃算计。
该怎么办?
第一、找墨家弟子询问。可墨家弟子们已离开,且为藏守机密,说话太隐晦简短。
第二,找庞府的走狗们审问、逼供。若是换了从前,定要冲出去将他们打个落花流水,揪住问个清楚。可是自己如今重伤在身,功力尚不足一成。
而且这两拨人,二者之间有关系吗?还是没有关系?
墨家在寻张仪,庞府在寻孙宾,可一个人也未寻到。出了什么事?难道他们二人都失踪了?甚至都死了?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可是如此罕有的洪水,又岂能预料?
钟离春的心好似堕入冰封的深窟,又似被火灼烧,痛得拧成一团……不可以,必须冷静、再冷静。
庞府的走狗们已走远,吆喝、抱怨着沿着河水下游去搜索。天地之间再次沉静平息下来,万籁俱寂,四方苍穹之下只剩风声、水声和无边的孤寂。
从未如此孤独、凄凉。见到不到日夜牵挂的孙宾,甚至连坏坏的张仪也不见了。
钟离春浑身止不住颤抖,兀自坐在藏身之地,再也控制不住,从未流过的泪水溢出眼眶、淌满腮边。
“宾哥……宾哥,我不相信……不信他们,是小春愚蠢、无能,没办法快些救你……”
必须清醒冷静,可如何冷静?必须行动,可一个伤残之人如何行动?
四野空旷,荒漠一般寂寥,该往何处去?又如何能撒手离开?钟离春压抑地哭泣着,拖着残躯,携着拐儿慢慢地爬出来。一瘸一拐,沿着河岸往下游方向艰难地蹭过去。一面伤心垂泪天上地下地暗暗祈祷,一面大张着一只模糊的眼,漫无目的地巡视、搜索。
林木稀疏,水势似乎已稍有收敛,并未继续漫漶上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凉雾弥漫,树梢结上了一层冰棱。钟离春衣裙被雨水泥水沾湿大半,寒意渗透到骨髓、心底。
也不知踽踽独往,跛行了多久,前方涡河边出现一处浅滩。此处水流应相对较缓,不少被冲击而下的冰棱、枯木、杂树等等堆积搁浅在此,一丛一丛,或远或近。
“也没有用,庞涓的走狗一定搜过了。”
钟离春绝望地环视着眼前隐约的河水,抹了把遮面的泪水。
正调转拐杖准备继续浪迹洪荒泽畔,突然停住,侧面异声一动,似乎有一团什么东西刚从水中冒了出来。
钟离春一惊,忙回首眯起眼使劲瞧。大概,是一丛带着枝叶的树干被卷出河面……随水漂浮着渐渐从河滩前面淌过。可是,上面好像还挂着一个什么!难道……竟是一个人?
会是谁?!
还能活着吗?钟离春的心顿时快跳出喉咙,竭力按捺住惊异、激动、惧怕,不及多想,猛地甩掉树杈拐杖,瘸着一条腿朝着那个东西踉踉跄跄涉水直跑过去。
看样子真是一个人,脸朝下钩在带叶子的树干枝丫上,一动不动。一定是墨家、庞府漫天遍野在寻找的某个人!
可是,会是孙宾,还是张仪?这么冷的天,还有机会吗?钟离春脑仁发胀,眼发昏、心脏骇得快要四分五裂!手脚却不敢有丝毫停顿,倾力奔过去,快速扑进漫过腰部的水中,不顾一切将那人扯过来,托出水面。
水势仍猛急,黑暗中来不及辨认。钟离春不敢耽搁,费力地在水中立定脚跟,用力托起他,朝着岸边跌撞着,一步一步跋涉。
手臂中的身体甚是沉重,腹中灌满了河水,随着钟离春跛行的节奏,河水从倒悬的口中一阵一阵地涌出。
可看瘦削的身形,却一定是他们俩中的一个。无论是谁,先一定要活着!
钟离春心急火燎,拖着残躯马不停蹄,一鼓作气地将人抱到岸上,放倒在地。好在自己医术还行,钟离春快速放平他的身子,努力稳住颤抖的双手不住地猛力按压心脏、控水。
“快醒。求求你,快醒……”
时间要命地流逝,已不记得有几百几千下。可是,节奏准确地用力推拿许久,眼前的人肚子里的水被摁出不少,却仍旧毫无反应。
难道已经无力回天?念及此处,钟离春更是惶恐害怕到了极点,继续救治一阵,仍是无效。钟离春浑身冒汗、筋疲力尽,不觉停下,伸手探探他颈边的动脉,没有一丝搏动。再抬起他的手腕,触摸脉搏……完全消失。
可是,才触到手背,一个答案猛地跳了出来。
对,是左手,不是右手,手腕处并没有一个熟悉的“十”字形疤痕。钟离春一时血上涌、眼发花。可以确认,他不是孙宾!
或许自己潜意识里排斥着,一直不敢辨认。此刻确切知道,这个已失去一切生命体征的人不是孙宾!
是喜是悲?钟离春心中百味陈杂,头脑晕成一团浆糊。那么,他是张仪?是可恶的假弟弟张仪?
可是,虽然他是那么的讨厌,狡谑成性,劣迹斑斑,罪有应得。可是毕竟同窗二、三载,他毕竟帮忙寻到过兵法。数月前,更是配合着自己,拯救剑族、襄助楚国几乎将整个越国兼并……尤其是自己受伤的这一段日子,他整日忙碌,夜不解衣,通宵达旦地守护。
还有,他刚刚留给自己的妹喜的绝笔,无论为何,仍是极大地鼓舞激励自己重新找回生活勇气、奋发的信心!难道他知道自己可能回不来?难道他竟然……若万一真是这样,自己欠他的一辈子也还不清!
“师弟……师弟……”
钟离春双手颤抖,将他抱着侧过来。可触手之处人已通体冰凉,生气全无。钟离春急得一把俯下身去,继续对着他半张的唇使劲续气。
可仍毫无用处,泡肿的身躯已开始发硬,显然已死去良久。钟离春再也忍不住,放手呆坐一旁浑身颤抖,泪如泉涌。
“师弟,是师姐对不起你!你才……大约十八岁,师姐没有照顾好你,没有教好你……你虽然可恶,对师姐还是不错的;虽然你干坏事,惹恼师姐,可是师姐对你也很不好……”
以前总是被他气得想杀了他。可如今他真的死了,为何莫名地这般伤心?其实,自己岂止对他不好,几次差点要了他的命……
“你这个混蛋……要死也得师姐动手,也告诉师姐一声,你就是瞎折腾……你还没告诉师姐,孙宾去了哪儿?你为啥要去死?是自杀还是他杀啊?”
荒芜阴暗的河岸边,钟离春伤心无助,一边骂着,一边涕泗横流,抚尸恸哭。
“谁?是……姐姐吗?”
忽然,一个压抑试探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竟然挺耳熟。钟离春正呜咽着哭得昏天黑地,闻言一愣,悚然而止。
眼前的尸体仍旧垂头僵卧。难道是师弟的魂魄?钟离春抬起朦胧的泪眼,环视着头顶的天穹。
“是姐吗,你在哭谁呢?”
声音竟然是从背后传过来……这次终于弄清楚了!钟离春急忙回头,模糊的视线中,只见一个瘦高的人影正立在几步远的大树旁,居高临下,打量着自己。
“张仪?!你是人是鬼?”钟离春哑着嗓子,惊愕问道。
“姐,你坐着别动,我……来背你。”
这个简直太意外!出了什么罕见的奇事?不是鬼,他竟然没死。难道……难道自己急昏了头,竟然哭错了人?
钟离春感觉自己快要脑溢血了,简直要抓狂,快疯癫,忙疑惑地仔细摸摸面前尸体的脸。那人脸部已微微发肿,还真难辨别,可确实不是他。
也好!有个正邪莫辨、神神道道的师弟,总比没有的强……
“师弟!你没有死?这太好了。”
“姐,你怎么来了?先别动。”
二人答非所问,傻愣愣地一上一下对视片刻。
钟离春坐在地上,脑筋转得飞快,瞧着他不觉气打一处来。这小子,竟然瞧着自己一声不吭,藏在树后面看自己嗷嗷不已,嚎啕大哭。这小子本就爱捉弄人,方才一定偷偷笑得牙齿松动、嘴唇开裂!
不等张仪过来,钟离春“呼”地站起来,几步跨到张仪面前。真的是他。
“张仪,快!告诉师姐,孙宾师兄怎样了?他在哪儿?”
钟离春伸出两手紧握住张仪的双臂,期待望着他。可张仪只是瞧着她发愣,不吱声。钟离春终于忍不住,恼火地回瞪他。
“快说!你又搞什么鬼?你把墨家弟子们骗到这里干什么?和孙宾有什么关系?他有没有疯?快说……”
钟离春急不可耐,使劲摇晃张仪。突然,“噗”的一声,一道水柱当头喷到,哗哗地当头淋了钟离春满头满脸。
“张仪,你……”
钟离春气得正要骂,“噗”的一声,又是一道水柱袭到。这次钟离春有了防备,敏捷地侧头避开。奇怪的是好似有阵什么味儿?
“你……你他妈的混蛋!”
竟然再三捉弄自己,钟离春火冒三丈就要发威,忽然感觉手中一沉。却见张仪大口吐水,向后倒在树干上,簌地滑落地上。钟离春一愣,赶忙上前扶住他。
张仪斜倚在地面上,两手努力支撑着,不住地呕吐。
“师姐,孙宾没有疯……他逃……”张仪断续回应着,又是一个忍不住,吐水吐得天昏地暗。
“他已经逃走了?”
“嗯。”
张仪点点低垂着的头。钟离春闻言,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下一半。这太好了!孙宾没有疯,也没被找到。他本就武艺高强,看样子一定是设计逃脱了!
“他去了哪儿?”
“齐国……”
“谁帮他逃脱的?”
“禽滑厘。”
原来是墨家,原来是禽滑厘大哥!钟离春心中一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感激。不愧墨家,急危济困,大义相助。以后就算不会和孙宾在一起,若有机会,一定涌泉相报!
“可墨家为什么在找你?”
张仪咳咳呛呛,继续往外咳水,看样儿难受得几乎昏倒,无法开口。钟离春不再多问,忙扳起他靠在树干上。正拾起他的手腕想替他诊脉,突然之间,又是一阵浓烈、清凛、香醇的气息扑面而来。
刚才心急没能注意,这次太明显。竟然是一道烈酒的味儿?还是高纯度的罕见好酒!
钟离春凑近张仪,皱眉闻了闻,顿时再次气得冒火。原来,这家伙吐的不是水,竟然是价值不菲的美酒!简直岂有此理!说明这个晚上,他根本没有掉进河里,而是跑到城外瞎逛,躲哪儿喝酒去了。
看看这酒的量,简直比那淹死的尸体喝得还多!传说中十足的酒鬼投胎。枉费墨家找他一通,枉费自己担心自责、大哭一场!
“混蛋!什么日子啊?你可真悠闲啊!人家墨家弟子在城外栉风沐雨,等你一宿!你倒好,竟然不知混到哪儿花天酒地,鬼混去了!”
“啊?我……”
没想到竟会是这种局面?张仪不知道该哭,还是想笑。没等想好该怎么辩解,胸口抽搐着又吐出一大口酒。
该死的禽滑厘,简直奇葩,简直不可理喻!张仪在心里冲着他一连臭骂三五遍。有谁相信墨家竟有如此秘密的黑技术、奇技淫巧?御寒药丹过于神奇,此刻被黑得有口难辩。若解释说是禽滑厘给的,师姐定要刨根问底。
可昨日,自己曾信誓旦旦向禽滑厘宣称要将孙宾这件事归功墨家,不得透露。也不能如此快速地出尔反尔。
“师姐,咱们得快走。庞府的人可能会往回搜。”
“你都醉成这鬼样,怎么走?”钟离春喝道。
“可你腿伤未愈,再折腾就废了。”
张仪想扶着树,挣着站起来,可醉醺醺的找错方向,扑到另一边。
方才紧张、惊讶、恼怒各种忙不过来,经张仪一说,钟离春顿时觉得全身伤处、尤其是腿伤开始火辣辣地剧痛。
“可恶,好酒贪杯,没本事就别喝这么多!你说,还喝不喝醉酒?”
“不敢。”
“胆大包天!你有什么不敢?竟然欺骗捉弄墨家!听着,明天必须给墨家道歉,不然,我替师父清理门户!”
钟离春忍着各种刺痛,气恼地不住数落。
本就连累带伤魂快出窍,酒劲又开始发作。张仪眼皮沉重得像两道铁闸,无法抬起,舌头发硬快要说不出话。
“师姐……快帮帮忙,我得背着你,咱们必须回去……”
钟离春瞧着张仪醉得不辩西东的样子,不觉有点想笑。正是一腔怨愤、痛楚、怒火无处发泄,钟离春掐住他肩头、手心的两处穴道,狠狠地掐下去。
“啊!”
气力之大疼得张仪差点跳起来,顿时清醒了许多,终于睁开眼眸,摸索着树干挣扎着就要站起来。
“师姐威武,咱们走。”
“哼!嗯。”
钟离春做梦一般,回头瞧了瞧那具让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尸体。张仪见状,忙靠上前查看。原来是那名乔装的探子高手,大概因追逐自己被吸进了暗道,被半盲的师姐误认为是孙宾。
“哦,此人是庞府监视过孙宾的一名眼线。”
话音未落,钟离春已拾起地上的拐儿,恼怒地冲上来。“噗通”一声,尸体被拐杖挑得老高,重新抛进了河中。简直太荒谬、太气人了,想不到自己竟为个帮凶痛哭流涕大半天。
“师姐,你想截肢吗?严禁再动!”
张仪夺过钟离春的临时拐杖,严厉警告,不由分说握住钟离春的手腕一把扛起,背上她,朝着树林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