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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姜莞尔一笑,脑海里浮现出戚宣怀关切、温存的眼神。
一阵风掀起车厢窗户的遮帘,卷进冰凉的雨水,其中有几滴落在游姜手背,激得她将手炉往怀里拢了拢。竹栀也感觉到下雨了,她趴到窗户口,想看看外面的雨况,出门时没带伞,如果雨下得大,恐怕待会儿还得让家丁出来接一下......突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路旁的小酒肆里,“小姐,你看,那不是六王爷吗!”
游姜闻声朝窗外望去,虽然只是掠过一眼,那个浅斟独坐的男子已是看得真真切切。她愣了愣,不知是不是应该下去和他打个招呼。可是,见了面,又说些什么呢?他对她有千般好,可是自己却连一般半般都想不起来,她对着他,心中有愧。
思来想去的功夫,马车已走出老远,竹栀急得冲驾车位大喊:“诶诶诶,停下停下。”马车骤然停下,主仆二人身子都往前一铳,游姜吃了一惊,反倒醒了神,对竹栀讨好地说道:“我今天还想好好读读这两本札记呢,咱们先回去吧?”
“小姐,六王爷一个人坐在那儿喝酒呢,他可不是贪杯之人,还是那样一个简陋的小铺子,你就一点不担心?”
“担心?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担心?”游姜指指酒肆门口站着的几个神色肃穆,环顾四周的青年男子,“而且还有那么多人保护他。”
竹栀帮游姜掩了掩天青色百蝶锦面狐毛衬里的披风,温声道:“奴婢是说,六王爷必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你去看看他,总好过他一个人在那儿喝闷酒。”她沉吟了一会儿,“嗯,其实也不必说什么,坐着就好,六爷呀,只要能看见你就高兴。”
桂花陈酒,甜香顺喉。戚宣怀一杯接一杯,不知不觉间已是喝空了两个小酒坛子。后劲渐渐上来,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逐渐轻飘,他闭上眼睛,想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些,却又停住:算了,难得放肆地醉一回,就让这美妙的感觉持续久一点吧。
睁开眼,见心上的女子正款款向自己走来,宣怀沉醉地一笑,暗叹“喝醉的感觉真好!”遂端起杯,将其中残液一饮而尽。
游姜在他对面坐下,招呼小二要了解酒的汤水,片刻,端上来一碗清凉的酸梅汤和一碗冒着热气的油面茶。酒肆的小二整天迎来送往,阅人无数,最是眼毒,看他们是贵气的主儿,不差钱只差周到,便拣着可心的上,也不管人家能不能喝得了他那一冷一热两大碗汤子。
游姜把面茶往宣怀面前推了推,柔声道:“过饮伤身,六王爷喝点热汤水吧。”
宣怀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确实是活生生的游姜坐在面前,酒顿时醒了大半,责备道:“你身子刚好些,这么冷的天,怎么就跑出来了?”他伸出手,正要去握游姜的手,却突然想起刚才她唤自己的那一声“六王爷”,何等生疏,像一根又尖又细的刺,刺得他将手缩了回去,顺势端起桌上面茶闷闷喝了一小口。
他的样子让游姜有些许心疼,想着这两双手曾经定是无数次地相握在一起,那自己现在又何必那么矫情,于是将冰凉的小手轻轻搭在他温热的大手上。宣怀怔了一下,翻过手来紧紧抓住游姜的手,仿佛抓住稍纵即逝的珍宝。
小铺里,温酒的蒸汽和着酒气氤氲出别样缱绻的气氛,二人四目相对间,似有情愫渐生。宣怀正思忖着说几句温存关切却又不会显得过于亲密的情话,阿文却不合时宜地一头撞了进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插着三根鸡毛的信封,匀了两口气,俯下身对宣怀耳语道:“六爷,南边来的加急密报。”
军前急报,多半是重大变故,宣怀心头一沉。看着看着,他执信的手颤抖起来,直到信纸翛然飘落。阿文赶紧将信捡起,“应龙将军被季燕彣斩首了!”
宣怀强压住惊骇与愤怒,脸憋得通红,眼睛也似要冒出火来。刘应龙是他从无名小卒中拣拔起来的荡寇将军,是随他浴血沙场八年的生死兄弟,二人感情更胜手足。宣怀想起离开南疆行辕那天,刘应龙提着一坛他珍藏了三年的桑落酒为自己践行,说是家乡的酒敬最亲的人,两个人畅饮开怀,好不痛快。宣怀说,等我手上的差事办完,便马上回来,与兄弟们共讨敌寇;刘应龙说,一定把新招募的士兵训练好,到时候定要叫他六爷刮目相看。斯人言语声声在耳,却不想,那日一别竟成了永别。宣怀抄起手边酒坛子猛灌了几大口,泪水和着酒水,呛得直咳嗽。
游姜刚想要劝,却被阿文拦下,“魏小姐,您就让他痛快醉一次吧。您不知道,爷最近遇到多少难事儿,爷心里有多苦。”
戚宣怀真的醉透了,他看着手中的酒杯,嘴角带着自嘲的笑容,呢喃道:“在别人眼里,我是享尽荣华富贵的公子皇孙,可是,你知道吗,从记事那天起我就惧怕黑夜,无边的孤独让我绝望,知心的人已经那么少,为什么还要把他们一个个带走?”
“宣怀...”游姜的手又一次覆上宣怀的手背,这一回,是紧紧握住。
窝心的暖流中和了些许酸涩,戚宣怀牵起那只柔软冰凉的手,“游姜,真的是你吗?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害怕连你也要离开我。”
游姜只是心疼他,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眼前这个男人给了她世间的第一缕温情。她回握住他的手,温声说:“我不会离开,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人生在世,该把道义看得比感情重些。
宣怀枕着两人紧握的手,沉沉睡去,脸上含笑、挂泪。游姜痴痴看着他的眉眼,一如醒来后第一次仔细端详他熟睡的脸。她真的曾经深深爱过这个人吗?
天色渐暗,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他们不能总在这小酒肆里耗着,到魏府多有不便,毕竟二人还没有正式成亲,岂能留下他过夜?但宣怀这个样子,身边又不能没个妥帖细致的人照顾。于是在竹栀的提议下,他们将不省人事的戚宣怀送到了漕运总督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