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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庭之上,太监传奏之后,朝堂死寂一瞬,然后便如风入木林,嗡声一片,悄然议论之音不绝于耳。待一身黑衣,脸色铁一般坚硬冷峻的明月王,如泰山磐石一般,踏步进殿的那一刻,议论之声戛然而止,朝堂众人又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那黑衣男子神情严肃,眼眸凛然,在这凝固一样的寂静里,一步一步走进来,于旁人而言,他是一个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的传奇,于他自己而言,他是什么?又是为了什么?此刻在做着什么?原本笃定的他,此时此刻,再一次站在这陌生的朝堂之上,他似是有些迷惑恍惚了起来。
他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的这位华服老人,十五年未见,他也苍老了很多,原本平和的眼眸,如今露出了难掩的疲惫之色,回忆中的色调总是格外浓烈鲜艳一些,他对此印象深刻的很,记得十五年前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是他心爱女子的父亲,他和他的女儿,身份尊贵且天真豪爽兼美丽的公主丽阳,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两个人爱到浓处,恨不能交颈相拥而亡,百死也不愿分离,后来,他的女儿便带着他来到这陌生的王宫,来见他,苦苦哀求他成全他们两个,他呢?作为父亲,自然是希望自己心爱的女儿能够平安幸福快乐,可是作为一国之君,却又有别的考量。
想到这里,楼阴月制止自己,不再回忆下去,他定了定心思,神情波澜未动,俯下身子,沉稳而有序地对着丽平王躬身行见君之礼,然后起身回道:“草民楼阴月,本无德无才之人,得王上厚爱,亲授差事,如今已经按照你的吩咐部署了下去,昨日夜晚我已带人突击了胡奴大营,生擒了胡奴大汗唯一的儿子图阿尔,那胡奴大汉素来疼爱自己的这个儿子,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已经重新递上求和的盟书,愿与我朝修好,发誓他在世之日,永不侵犯我国领土一分一毫。”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年迈的丽平王仿佛是能预料到这个局面一般,静静听完,面色依旧淡淡的,并未露出丝毫惊讶之情,在那平静的脸庞之下,那双早已湿润的手心得以舒展开来。
他抚摸着龙椅,嘉许地道:”你辛苦了,楼爱卿,我替大理的百姓感谢你,这么多年了,你依然神勇如初,肯为天下百姓着想,真乃是我大理难得的忠勇之士。”
楼阴月垂下眼眸,平淡道:“谢王上嘉许。”
丽平王点点头,抬起眼眸,声音无喜无怒,对着楼阴月身后的那名体态微丰,面目和善的男子和最站在边角位置上脸色煞白的瘦小官员,威严地道:“南越王与礼部尚书胡,一个贵为南越之王,却在国家危难之际置身事外,一个贵为朝廷大臣,却与胡奴勾结,屡屡散布胡奴彪悍,我朝不敌的谣言,妖言惑众,实在罪大恶极,礼部尚书革去尚书一职,永不录用,至于南越王龙乾,念其曾是抗胡主力,有功于朝,故此只削去其大将军的封号,从此不要在领兵打仗了,爱卿年事已高,便在封地云南好好养老吧!从今日开始,南越王的军队以及礼部尚书一职,皆有楼阴月接手。”
他的话音一落,那礼部上书书胡便扑通一声跪倒,口中大呼:”臣冤枉啊!臣对大理忠心耿耿,决无二心,还望王上明查啊!”
闻此,众大臣亦是一惊,那些上过书建议求和让位的大臣均人人自危,暗地里簌簌发抖,冷汗不止,然而丽平王说完这句话,却仿佛累了一样,摆摆手,内侍赶紧站直高呼,宣布退朝。
站在楼阴月身后的锦衣男子听罢,默默地跪下,谢恩,表情无喜无怒。
楼阴月也面色平静,仿佛刚才发生的这件事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待丽平王退下之后,那锦衣男子望着楼阴月轻轻笑道:“真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更想不到的事,再见你,你居然性情容貌大变,还做起了为大理朝廷卖命的勾当,替背叛自己的人卖命,滋味如何?”
听到这些话,楼阴月却并未动怒,他轻而有力地回击道:“天下百姓从未背叛过我!”
那锦衣男子笑道:“天下百姓是谁?十年前你被逼得走投无路,乃至要拿自己心爱的女子去换一条命来活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倘若这一次你依然惨败,你觉得他们会记得你嘛?若是再落入那样的惨境,你不会后悔吗?”
楼阴月目光如炬,直视着他:”公道自在人心!”
龙乾也看着他:“就算公道自在人心,百姓们心里都记得你,那又如何,当你饱受失去挚爱,半生飘零之苦的时候,又有哪个百姓会站出来,去同情帮助你?”
听到这话,楼阴月的脸色微动,他低下头,随即,他嘴角来咧,给龙乾一个微笑,那一笑,便如春风化雨一般,明媚耀眼之至,他有些自嘲地笑笑,对龙乾轻声道:”龙乾,你本不属于这里,你生于云南,本是花丛锦簇中的翩翩玉公子,却自幼被送来这里做一枚牵制你父亲的质子,终其一生都在思慕家乡中度过,如今你父亲已然离去,与你平辈的兄弟也都早已衰落,仅剩下你一个人了,留下的那些幼子寡母,正需你的照拂,朝堂即将混乱不堪,你这时候若能抽身离去,是最好的结果。”
他如此坦诚直白,笑如春风穿堂而过,倒叫龙乾疑惑,仿佛穿越回了十五年前,见到了那个明月王,那个一身白衣,禀赋绝世美貌,风流倜傥,傲娇自恋的美男子。但是,龙乾再看一眼前这个一身黑子脸色紧绷的江湖男子,熟悉的感觉越来越稀薄,终至不见,有些东西,不存在了就是不存在了,就算你偶尔发生错觉,觉得他还在,那也只是你的错觉。
龙乾不禁有些感慨,前尘往事,种种事端,盘绕在他的心怀,叫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定定地看着他,半响方回答楼阴月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回来,看到你回来,站在我面前,还好端端地活着,我真高兴,然而,看到你回来,又站在这里,我又很悲伤,我想劝你,有些事,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你和丽阳,终究是没有缘分,不管天命也好,人为罢,归根结底,于你的人生而言,也并非不是一件好事,你又何须怨他,以我的了解,你和王上都低估了他的实力,你以为接管了我的军队,加上王上的扶持,就能和他分庭抗礼了?你们还是不够了解他,别说加上我的那些原本是用来保护我的龙家军了,就算我整个云南都臣服于你,又和胡奴联手,你们也赢不了,作为多年的朋友,我是真的想奉劝你,当年情事早已消散,丽阳也不在是当年的丽阳,你还是离开这里吧!回到你应该回的地方,走的越远越好。”
他话未落音,楼阴月便打断他:“我并非为过去而活,我是为天下百姓而战。”
龙乾进一步:”十几年前你也是为天下百姓而战,做的最多,牺牲了最多,可是最后怎样,你生于江湖,根本就不适合操纵朝堂,朝堂之上人心诡疑,高深莫测,你根本看不透,没有你,丽安的百姓怎样都能活,而你好容易握在手里的安静生活,你的家人,没有你,他们怎么办?难道你希望你自己经历的痛苦,再加十倍返回到你的孩子身上?”
听到这里,楼阴月往前走了一步,走走到龙乾脸上,脸对脸,与他相视,他拨开覆盖在面上的头发,龙乾吃惊地看到,那张昔日里享尽俊美之誉,驰名天下的漂亮的脸,如今被风雨吹打,竟然粗燥如斯,当然,以一个外人的眼光去看,那还是一张好看的脸无疑,但他是亲眼见过明月王丰姿最盛时候的样子的,他记得那个时候的楼阴月,美貌无人能及,常常是肤如白雪,眼眸亮星,一脸据傲,身上纤尘不染,总是一身白衣,吹得一手好萧,引得无数江湖儿女竟折腰。
那时候初出王宫的丽阳公主对他一见钟情,苦苦跟随,几次都险些丧命,如今想来,阅花无数的明月王,也只有天真的丽阳才有那个恒力能打动他吧!若不是丽阳早有婚约在身,他们两个,也算是江湖的一段佳话吧!
龙乾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男子,浓眉乱发,皮肤粗糙,脸如玄铁,一身诺大的黑衣,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实在是变化良多。
那一身黑衣的楼阴月,声音亦不在是当年的傲娇,他声线低沉,在龙乾耳边缓缓地道:”我为天下百姓,从来问心无愧,只求心安。”
他刚说道这里。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掌声,那掌声清脆,啪啪啪,又响又亮,伴随着掌声而来的,是一个白衣的中年公子,那中年公子衣袂飘飘,如风一般走进大殿,他甫一进殿,殿里的大臣便整齐划一,动作又快又迅速,齐齐跪倒行礼,口中称道:”下等参见忠丽王!”
楼阴月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他心中慢慢道,哦,原来他改了名字叫忠丽王,确实是比安陵王要好听多了的称呼。
来人脸带微笑,仿佛心情颇好,那跪在一角瑟瑟发抖的旧礼部尚书书胡见那男子进殿,便如见了观音菩萨一般,跪爬过去,扯着那男子的衣角,嗷嗷叫道:“忠丽王救我!我一家老小皆在丽安,全凭我一人照拂,我若被罢了官,就等于断了他们的活路啊!求忠丽王救救我一家览小!”那被他唤做忠丽王的男子见此眉头一皱,连退几步避开了他,他对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一个人过来拉起那礼部尚书书胡,把他拉出大殿去安抚了。
那男子接着向楼阴月走过去,一张脸笑意盈盈,正是适才在明月轩听书的男子,那男子在经直走到楼阴月身边,轻轻站住,笑阴阴对楼阴月道:“楼尚书,恭喜恭喜!
楼阴月也转身看着他,他见那男子,本来粗厉的面色,在岁月的滋养下,温润了许多,一张脸的眼角眉头藏着说不出的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轻松,含醉带笑,倒颇有些像当年自己那放浪形骸的模样。
他不禁微笑起来,两人心意相通,都意识到这一点,但是那男子,先发制人,出口便道:“这些年过得可好啊!我可是好得很呢,做尽太平人,享尽太平事,终日美酒佳人,与丽阳恩爱情深,好不乐哉!”
楼阴月的眉心跳了一跳,不受他的影响,经直微笑回道:“你脱下军装,扮成这个样子,到真的不那么像你了,不过也许丽阳会喜欢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你百般模仿我,难道是因为丽阳喜欢。
那忠丽王的脸僵硬了一下,微笑凝固在嘴角,但是,很快,他本色恢复,脸色如铁道:“一个人能够做成什么事,不是扮成那个样子就可以的,要的是铁手腕,真本事,不然就似那跳梁小丑,最终不过只能博人一笑能罢了。”简单明了,告诉楼阴月,他赢得胜利,最终抱得美人归,靠得那是实力,这种实力,不是楼阴月这种绣花枕头穿穿呵呵衣,把脸晒黑就可以做到的。他一辈子也别想达到他的成就。
这时候,龙乾突然插嘴道:“十几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也是如此这般,一黑一百,一刚一柔,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再见你们,你们依旧是如此,这也称得上是一种缘分吧!”他说完,不管那两人是什么反应,自己先哈哈笑了起来。
忠丽王岂能容忍他人说自己阴柔,他的一双眼睛,鹰一样注视了过来,冷冷地道:”南越王归家在即,切莫太得意忘形啊,不然归家无人迎接,也是冷清的很。”
他说完,龙乾的大笑立时便转为了咳嗽,他咳了几声,有些喘不过气来,便忙忙告别道:”圣恩浩荡,放我这个无用之人归乡养老,让臣下不胜惶恐,我这就去准备准备,以免辜负王上的美意。”说完,便逃也似地离开了。
其他大臣见此,也都做鸟兽散。
一时间,空荡荡的大殿,就只剩下了楼阴月与忠丽王两个人,默默对视。
还是忠丽先开口:“一别十五年,真想不到还有再见的这天,我和夫人都很记得你的。
楼阴月的面色波澜不惊:“不敢当。”
忠丽王笑:“你看上去倒是未曾改变太多,还是那样的玉脸英俊,徒有其表。”
楼阴月冷冷地回击:“是啊,这样的样貌是天赐所铸,不是有些人可以模仿的,任他怎样模仿,都接近不了神韵。”
忠丽王狠狠地:“可是你仿佛不并不是很在意这天赐的样貌啊!可见你终究也明白,铁一样的实力才是致胜的关键。”
楼阴月:“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咱们彼此彼此吧。!”
忠丽王转移话题,笑道:“你今天新上任,我作为同僚谦旧友,于情于理都要祝贺你,明日我在王府设宴,为你接风洗尘,你可一定要来阿啊!想必丽阳也非常愿意见到你。”
楼阴月面不改色,迅速地:“必当奉陪。”
他的话音未落,那忠丽王便甩了甩衣袖,轻飘飘地笑道:“那我便在忠丽王府恭候楼尚书的大驾了,你可不要让我等得太久啊?”他说完,便转过头去,优雅地,闲庭信步一般,出了大殿。
楼阴月站在那里,看着他走远,直至消失不见了,也未做任何反应,他的目光渐渐有些涣散,一只手下意识地抚摸着胸前的那颗金铃铛,思绪飞到很远的地方,皓腕凝霜雪,金玲自摇曳,他的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皓腕与金玲交错出现,有太监进来查看,见大殿无声,以为人都走光了,便关了朝堂的大门,很快,朝堂早已便陷进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