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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巽打开了院门逃出仙姑庵,辨明方向便欲奔逃。这时,他发现周围正有一群人瞠目结舌的盯着自己。原来,仙姑庵门前是一片熙熙攘攘的街市,店铺林立、商贾云集、行人众多。然而,喧嚣几乎就在蒙巽开门出现的一瞬间停止了。商家不再叫卖、行人停下脚步、轿夫放缓行履,都不约而同的望向衣不附体的蒙巽。蒙巽极为尴尬,却哪敢迟疑,勒紧了身上的海青短裙,穿过众人,向着远方疾驰而去。而后,仙姑庵一众女尼,也陆续出现在了院门之外。
众人看她们一个个面带羞赧之色、怨愤之容,还有些衣衫不整。当先的女尼面色铁青,率领女尼们也穿过众人,向着先前那更为衣衫不整的涂面男子所逃方向追去。待众尼过去,街市复又恢复以前的熙攘。不过,这时更多的是众人的戏谑哂笑之声,是添油加醋的议论纷纷、是不怀好意的妄加揣测。
蒙巽赤身露体的在街道上跑了一段,引起了一连串的骚动,而后转进了少有人往的岔路小道,最后钻进了一片茂密的树林。他惊魂未定,气喘吁吁,料想仙姑庵众尼应早被甩脱,不会再追上来了。歇息了片刻,便想向自家方向走去。刚要动身便觉不可,心道:“以自己这个鬼样子,往街上一站,便会引人注意,大白天的回家,还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谁吗?还是等入夜人静之后,再潜回家中吧。”蒙巽摸了摸脸庞,又想:“多亏了这脸上沾满的烂泥,才没被人记住真容或是直接道出姓甚名谁,真乃:‘败也萧何,成也萧何’。”便即苦笑起来,但是脸上又干又硬的“伪装”使他笑起来异常艰难,只好无奈作罢。
他估摸时辰也就到申时,入夜时间还长。这半天之中,又是与人切磋比划,又是追贼,又是逃命的,已然令他疲累至极。此刻,他又想起还有一个贼人要追捕,可即使知道贼人就在仙姑庵内,蒙巽也没了勇气、兴致再去捉拿。
“罢了,罢了,那女子看上去也不像是坏人,也许有甚难言之隐,才会出此下策,况且她在五福居中没有落井下石,也可算是盗亦有道,银两被她拿去兴许用处更大,我就当是济苦救难了,这也不啻为好事一件。”蒙巽自我慰藉道。紧接着,他就近找了个适宜的所在,铺上些细草嫩叶,解下腰间海青盖在身上,大大咧咧、舒舒服服的睡将起来。
是夜,天已甚黑,阴云密布。远处更夫“咚、咚”,“咚、咚”的梆声提醒蒙巽已过二更。他酣睡了两个多时辰终于醒来,冷风袭来,浑身战栗。他见远处人家中灯火已陆续熄灭,城郭中也只闻犬吠与更夫渐行渐远之声,料想街上已无行人,将全身上下打理了一番,用野草胡乱编就了一双简易的草鞋,穿在赤脚之上,踩了两踩,甚觉满意,最后紧了紧腰间海青,放轻脚步,离开树林,向着回家的方向行去。
路上虽没了行人,却也需躲避巡城的衙役和报时的更夫。不想行到半路,竟淅淅沥沥的下起绵绵细雨来。他辨明道路,沐风栉雨,小心翼翼的在泥泞湿滑的道路上前行,用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回到了家门之外,此时雨也止了。
蒙巽倏忽间感觉自家门外,那两只分别写有“郑”、“蒙”二字的大红灯笼,今夜看起来似乎格外耀眼明亮。两尊威武昂扬的网球石狮子,也仿佛变得温柔乖巧。还有那旗杆上悬挂的,秀了“乾和标行”四个大字的缎面锦旗,更是显得亲切异常。他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看到这些,会如此的心潮澎湃,即使进入家门后,迎接他的可能是打小至今,从没遇到过的最严厉的惩罚。
蒙巽来到朱漆大门前,轻敲门环,未久大门开启,开门的乃是标行老赵。他见敲门之人,一时竟没认出来是谁,详加辨认才认出是蒙巽,忙让他进门,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又看到他全身光溜,满是雨渍,腰间系块布条,脚上穿双草鞋,抱着双臂不住哆嗦打颤。险些没乐出声来,用带有可笑和可怜两种意味的神情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去了?”蒙巽知一句话两句话解释不通,只得面露苦笑回了一句:“一言难尽,有时间再向你说明。”又问道,“我父亲呢?”
老赵道:“你今日一大早就偷溜出门,白天一日未归,晚上已过一更,还不见你回来,你父亲十分气恼又十分担心,也就一炷香的时间之前,他就站在此处等你。”蒙巽庆幸没有被父亲逮到,长舒一口气,接着问道:“他怎么没有继续等呢?此时他在何处?”老赵道:“是这样,你父亲本想一直等到你回来的,但此前有一行数人深夜投刺,你父亲正亲自接待,想是事关重大。此刻,他们就在会客厅中,我也刚从那里过来。”蒙巽暗自点头,谢过了老赵,赶紧向院内走去。
他自然不想现在这副丑态被父亲看见,寻思着绕过会客厅,先回到自己的屋内,穿上衣服并清洗一番,再去父亲那里领罚。他轻手轻脚的来到正对标行大门的会客厅门外,此刻厅门虚掩,门前并无父亲身影,蒙巽看准机会加快脚步,向着后院溜去。眼看就要绕过会客厅到达侧院,却忽的听到厅门噶噶开启,一个雄浑顿挫的声音在蒙巽身后响起:“巽儿,到这里来见我。”
蒙巽听得背后的声音,身体登时僵住,心中暗叫不好,却也别无他法,只得悻悻的转过身来,缓缓的踱回。他跨进会客厅门,便望见一个气宇非凡,正容亢色的中年男子横眉立目的看着自己,连忙道:“父亲,孩儿我回来了。”边说边尴尬的挤出一脸笑意。
父亲望着衣不遮体、冷颤不止、狼狈不堪、嬉皮笑脸的蒙巽,喝道:“你这小子!一天之中不见人影,到此时方才归来,你又到哪里闯祸去了?看看你这样子,怎么胡闹到将衣服也搞没了?还有你这脸上、头上、腰上、脚丫上都弄的什么名堂?也许终有一天,我会被你活活气死。”蒙巽提了提腰间缩成一团的遮挡,刚要回话,这时就听得“噗”的一声似是有人将口中的茶水喷出,继而是欲笑又止的克制之声。蒙巽抬眼望去,见发出声响的乃是厅中一位陌生少女。此少女正慌忙的站起身来收拾喷满茶水的桌椅地面,口中连说抱歉,但憋笑之行状仍溢于言表。厅中另有几位标师一齐帮忙清理,他们也似有忍笑之态。还有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端坐在椅中,脑袋乱摇,不住的看向少女,想是对少女的举止颇为不满。
蒙巽心中敞亮,明白众人偷笑的乃是自己,暗想:“自己这幅尊容我见了至少得笑上三天,何况他人?笑便笑吧,反正于我也无甚损失。”便不加理会,继续开口说道“回父亲,我今天……”没想到父亲不等他说完,道“先不要说了,且速去收拾清洗一番,吃些饭食,想你此时还未吃过东西,再喝碗姜汤,免得身体着凉,有什么话明日再说。”蒙巽颇觉意外,心中甚是欢喜,道:“父亲我……”父亲接连向他使了数次眼色,意思是让他早些离去,免得丢人现眼,又大声道:“还不快去,想让我改变主意吗?我还有要事与客人商谈。”蒙巽赶忙笑嘻嘻得退出会客厅。没走出多远,就听得厅内众人发出轰天价得大笑之声。
蒙巽听得清楚父亲笑声亦在其中,这情形早在蒙巽的意料之中,他并无太多羞愧难当之意,心中想的乃是:“父亲刚才一脸严肃得向我问话,此时笑的却如此畅快。由此看来,他那时想笑而又不能笑,得是多么苦不堪言。”又想:“作为一个父亲果是艰辛,不管私下里对孩子有多么宠溺怜爱,在孩子面前,还是得一脸严肃的装作严父的样子,就算是偶尔的真情流露,也要用严厉的口吻来做掩饰,真是可怜天下严父心。况且,自我记事起,我就没见过我的母亲,是父亲一人含辛茹苦的独自将我养育成人。哎,我怎么就不能少惹些麻烦,让父亲少些操劳呢?”
蒙巽回到自己房中,当先便是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将一身的污泥雨渍清洗干净。梳洗毕,找出一身干净的衣服穿上,立马神清气爽,容光焕发,恢复了以前翩翩美少年的模样。又去伙房要了一桶米饭、一盘冷菜、一碗姜汤,就着一壶热茶,一顿狼吞虎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