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北路是扬江城最早开发的一条商业街，骑楼的建筑风格，横七竖八的电线割裂天空，周边是鳞次栉比的老字号商铺，人声嘈杂，充满市井气息。
　　
　　司机王叔将两人放下车之际叮嘱了句：“明月，吃完给王叔打电话。”
　　
　　赵明月探进身子：“王叔，我到时和望京拦车回去就行，您就别再跑一趟来接我了。”
　　
　　徐望京：“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先去逛逛。”
　　
　　周末假期，这条骑楼老街有不少人。赵明月和徐望京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徐望京兴味十足，这个商铺门口停留一会儿，那个商铺门口停留片刻。两人逛到街尾，后背出了层薄薄的湿汗，徐望京拖着赵明月的手，进了一家冰粉店。
　　
　　浇上红糖汁的冰粉，颗颗晶莹透亮，碗里还铺了一层小料，葡萄干西瓜山楂等花生碎。赵明月拿塑料勺子拨开其余碎料，只捞挂了红糖汁的冰粉吃。
　　
　　徐望京：“怎么不吃其他小料?”
　　
　　“不喜欢吃。”
　　
　　徐望京不由分说拿着勺子，一边把赵明月碗里的葡萄干细细挑到自己碗里，一边说：“那我替你吃了，你这人虽然看着一副怎么样都行好说话的样子。但其实吧，还是有那么一点自己的执着。你不喜欢吃冰粉是不是，但我想吃，你就陪着我进来。虽然点了一碗，但也只挑自己喜欢的吃。你不喜欢可以直接说，可你总爱拐着弯让别人知道。”
　　
　　赵明月抬眼看她，解释：“也不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吃这些小料。”
　　
　　等两人吃完冰粉，赵明月和徐望京刚走出店面，这时店面进来一男一女，从她身边擦过。赵明月脚下不易察觉地停滞了片刻，视线从男人脸上掠过，就同徐望京走远了。
　　
　　“这桌刚好没人，坐这儿吧。”梁霖朝男人说。
　　
　　李栯招来店员把桌上的两只空碗收拾了，随手拉开椅子坐下，就听梁霖问他：“你要吃什么？”
　　
　　“我不用，你点你想吃的。”李栯说。
　　
　　梁霖点点头，径直拿着菜单给自己点了十多道甜品。店员走开后，她两只手托腮看向对面的李栯，刚才她点单的时候就偷偷注意他的神色，他只是在她向店员报第七道甜品的时候，轻轻挑了一下眉。
　　
　　梁霖说：“是不是觉得我点太多了？”
　　
　　李栯往后靠着，不当一回事儿的样子：“能吃完就行。”
　　
　　李栯是学校的郑主任给她介绍的，原本她年龄也不大，不急于找男友。郑主任说要给她介绍男朋友，梁霖一开始是拒绝的，后来郑主任给她看了李栯的照片，梁霖才改口答应来见面。很显然眼前这人对自己并没那个意思，梁霖心里稍稍遗憾了下，但也不强求，缘分这事强求不来，她开口：“吃不完，就打包回去呗。”
　　
　　李栯闲散地点了两下头，勾起唇角：“好习惯。”
　　
　　梁霖又说：“吃完冰粉，我就回去，我知道你对没那个意思，那这顿冰粉就当你请我了。”
　　
　　李栯又取来桌边的菜单递给她：“要不要再点些？”
　　
　　梁霖笑开了，半开玩笑说：“哇，李警官，你这样我好没面子，我知道你对我没那个意思，但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吧？说实话，我会答应主任见面，也是看中你的颜值，其实你对我没意思，我还是真有点遗憾呢。”
　　
　　李栯那天拿到监控后，就回到局里随便对付了午饭。监控刚翻没半个钟头，就被他师傅汪蹇喊进了办公室。
　　
　　李栯随口问：“又有案子了？”
　　
　　汪蹇捧着茶杯：“什么案子，是你师母给你介绍了个姑娘，让你周末去见一面。”
　　
　　“不去。”
　　
　　汪蹇说：“人姑娘条件挺好的，高中历史老师，长得也好。去见一面，要是没缘分，就当处朋友。你要真不去，你师母可不得成天在我耳边磨茧子。”
　　
　　李栯这才不得已来见一面，打算请人姑娘吃顿饭就散伙，好在这姑娘也不是纠缠的主儿。
　　
　　饭店沿湖而建，赵明月和徐望京去的时候，徐望京她哥不在，但他朋友认得徐望京，给她们开了一间二楼的包厢。
　　
　　徐望京也不点餐，直接让她哥的朋友上几道招牌菜。她给自己倒了杯普洱茶，抬眼去看赵明月，想问她要不要喝，就见赵明月一副魂游天外出神的模样。
　　
　　徐望京蹙起眉尖：“你想什么呢，从冰粉店出来就有些心不在焉的。”
　　
　　赵明月回了神：“没想什么。”
　　
　　徐望京喝口茶：“有时候我真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赵明月和徐望京从饭店出来快八点，徐望京还想去看电影，赵明月推说困了想回去睡觉，直接拦了车回到家，庄惠文不在卧室。
　　
　　上了楼回到房间，赵明月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不由想起了刚才在冰粉店门口撞见李栯的场面，翻了个身，脸朝向衣柜。
　　
　　衣柜门没关严，赵明月瞥间一角粉色布料，光着脚下床，打开衣柜，拿出那套李悦在台风天那日借给她的衣服，思忖了片刻，衣服装到纸袋里拎着下了楼。
　　
　　家里阿姨听到声音，从厨房出来：“明月，去哪呢?”
　　
　　“回学校一趟。”赵明月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这处筒子楼，赵明月只来过一回，其实没怎么仔细打量，这会站在楼下，看着楼里亮着几户窗格子。赵明月深吸了口气，快速走进楼道里。却不知道她刚在站在楼下踟蹰的身影，已被李栯尽收眼底。
　　
　　来到三楼的走廊，就看到李栯前倾着身子，一只脚蹬在栏杆上，点了颗烟。李栯察觉到她的注视，掐了烟走过来：“来找李悦？”
　　
　　“嗯，她不在吗？”赵明月问。
　　
　　“她今天住学校。”
　　
　　赵明月：“那找你也行，我来还衣服，这是李悦上回借我的衣服，我忘记还给她，突然想起就送过来了。”
　　
　　李栯瞟一眼她手上的纸袋，接了过来，视线重新落到她的脸上：“大晚上的特意跑来送衣服？”
　　
　　赵明月睫毛颤动了两下，心虚地说：“不行吗？”
　　
　　“你愿意就行。”他耸耸肩说。
　　
　　赵明月又说：“不让我进去喝口水么？”
　　
　　李栯一言不发看了她半晌，懒懒的，赵明月在这视线下心跳莫名快了两秒，就在她打算说不愿意就算了，他又松了口，下颏轻抬：“进去吧。”
　　
　　家里还有几瓶矿泉水，李栯拿了一瓶，递给赵明月之前先拧松了瓶盖。赵明月握着矿泉水瓶身，拿捏着语气：“晚上那个人是你的女朋友？”
　　
　　“晚上我们见过面？”
　　
　　赵明月抬头，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原来你们警察的记忆力也不太好啊。”
　　
　　闻言，李栯低着头看她，视线交汇中，谁都没出声。久了，空气似乎都凝住，赵明月遭不住他似打探的般的眼神，掩饰性地扭头转向窗外。
　　
　　窗户紧闭，难怪这么闷。
　　
　　走廊外适时传来李悦的声音，李悦推门进来，见到沙发上的赵明月和靠在电视边的李栯，愣了两秒，又去看赵明月：“师姐，你怎么来了？”
　　
　　赵明月从沙发上站起来，弯唇：“来还你衣服。”
　　
　　李栯：“不是说晚上不回来？”
　　
　　“宿舍停水了，我回来住一晚，顺便洗个澡。”李悦说着，看到赵明月往门口走，忙问，“师姐，你要走了吗？”
　　
　　“太晚了，我先回去。”
　　
　　李悦向站在一旁的李栯道：“哥，你帮我送师姐回去吧。”
　　
　　赵明月眼神飘向李栯，又迅速回上一句不用了。李栯在心里笑笑，拎着车钥匙跟着她出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往楼梯走，影子投在墙上，若即若离。
　　
　　赵明月埋头走了两步，猝不及防停了下来，回头在暝暗的光线下去看李栯：“你不用送我回去，我直接拦出租车就可以。”
　　
　　李栯绕过她，几步下了楼梯：“还是送送你，最近这一片治安不太好，你一个小姑娘少往这里跑，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赵明月盯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这话还有别的意思，她说：“不是有你在这儿吗，还有人敢惹事？”
　　
　　李栯在前头停住脚步，略略回头，嗤笑了声：“警察也是人啊，也有不怕死的。”
　　
　　出了筒子楼，李栯绕去驾驶座，等赵明月坐进后车座，李栯才开口问：“你住在哪？”
　　
　　赵明月抬了下头：“送我去沪南大就行。”
　　
　　车子开出去，一路上没人再开口说话，期间遇到个红灯，李栯缓缓停下车子，摇下车窗，目光看向窗外时，瞥见后视镜里的赵明月。
　　
　　她望着窗外出神，原本还披散着长发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扎了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纤长的脖颈此刻这副样子倒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很矛盾。
　　
　　红灯变绿，李栯也移开了视线。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沪南大学的南门。
　　
　　赵明月下了车，走了几步，又折回去攀着副驾驶车窗：“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李栯推开驾驶座一侧的车门下了车，他并没有朝她走近，只是站在车子另一端拿眼瞅着她，淡淡一笑：“有女朋友怎么了，没女朋友又怎么了？”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自然，没有挑衅抑或是嘲弄的意思，很平淡的口气，但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还是让眼前的姑娘变了脸色，赵明月慢慢地皱起眉。
　　
　　李栯倚着车门，默默眺望着赵明月远去的身影，低头点一根烟，猛吸了两口，兀自笑笑。
　　
　　小姑娘家家就想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