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蔷薇低下头去，聆听教诲。
　　
　　“本王说的你听见了没？”宁王怀疑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孙蔷薇乖乖地点头：“草民谨记。”
　　
　　周管事等人糊涂了，禁不住问：“王爷，这……”
　　
　　“与你们无关。”
　　
　　然而这话谁信呢。
　　
　　宁王看到众人神色有异，又见他们欲言又止：“她的脚还没好，本王让她这几天安分点。可她倒好，一大清早跑去买菜，还跟人打了一架。你，给我过来！”
　　
　　众人一见王爷担心她，都放心地笑笑，示意孙蔷薇赶紧过去。
　　
　　孙蔷薇不想过去，这主子不定怎么威胁恐吓她呢。
　　
　　“王爷，小全子胸口还挨了一拳，差点吐血。”孙蔷薇跟脚上长钉子似的一动不动地提醒。
　　
　　宁王停下，吩咐灵溪请太医，然后盯着孙蔷薇：“你也在这儿等太医给你看看？”语气那叫一个阴阳怪气。
　　
　　孙蔷薇不敢了。
　　
　　“草民好好的。爷，走吧。”孙蔷薇掰过他的身体，推着他往前。
　　
　　宁王回头瞪她一眼。孙蔷薇讨好地笑笑，十足的小人做派，宁王气笑了，“下不为例。”
　　
　　“草民遵命。”孙蔷薇大松一口气。
　　
　　宁王听着“草民”两个字刺耳，盖因她的态度不像“草民”，反而要憋着什么坏，或者想求他什么事，“好好说话，别草民草民的。”
　　
　　孙蔷薇眼中猛一亮，这话的意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宁王回头。
　　
　　孙蔷薇赶忙称是。
　　
　　进了东二院，孙蔷薇想起面该发了，就问宁王吃不吃羊肉炊饼。不过羊肉是昨儿剩下的。也不知这主子介不介意。
　　
　　宁王虽说锦衣玉食惯了，也没那么娇贵。盖因他有个勤俭的爹，一看他不顺眼就给他来一顿忆苦思甜。以前住宫里没少在御花园帮他爹刨地种菜。每年夏秋时节还会被带去郊外皇家园子里割麦子收黄豆。
　　
　　据说小麦和黄豆是他老子亲手种下的。
　　
　　宁王不止一次想问问他皇帝老子，他怎么就那么闲，那么能作啊。
　　
　　“只有羊肉炊饼？”宁王佯装不满。
　　
　　孙蔷薇绕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行，“钱姑姑说王爷用了燕窝粥，朝食吃不了多少。我打算中午做古董羹。准备了好些食材。”
　　
　　宁王喜欢古董羹，可以涮各种肉，“回头就摆在后花园吧。”
　　
　　“这么冷的天儿？”孙蔷薇不敢信。
　　
　　从旁边经过的厨子同她解释，后花园有个亭子，四面都有帘子，其中三面放下，留一面正好对着园子里的红梅，这时节还开着。
　　
　　孙蔷薇想象一下，吃着鲜嫩的肉，热气如仙雾缭绕，如果再飘起小雪，看着雪花飞舞到红梅枝头……啧，这日子，美啊。
　　
　　神仙都不换。
　　
　　还是人会享受啊。
　　
　　“又瞎琢磨什么呢？”宁王不禁问。
　　
　　孙蔷薇笑笑：“我在想菜够不够。王爷，您忙，我去做炊饼。”
　　
　　宁王：“伤口不疼了？”
　　
　　孙蔷薇停下，回头看到他朝自个额头上打量，“王爷宽容大度，我在府里心情舒畅，跟人打架王爷也不同我计较，这点伤还算什么啊。”
　　
　　宁王后悔多这句嘴，深深地看她一眼就回主院。
　　
　　朝食确实跟孙蔷薇说的一样简单，几个厨子每人准备一样就好了。不过孙蔷薇蒸的那一屉子包子，其中一半跟这个时代的炊饼一样，也就是带馅的馒头，一半是带褶的包子。
　　
　　这年月还没包子，包子出锅，其他厨子问起来，孙蔷薇直言好看。宁王也没觉着奇怪，只因孙蔷薇不是个老老实实的主儿。她不整点花样来反倒不像她了。
　　
　　饭菜没被退回来，小厨房的人就用剩余食材做些东西自己吃。
　　
　　随后大伙儿合力把厨房收拾干净。擅做羹汤的厨子吴正准备煮汤，曹公公送来一块新鲜的鹿肉。
　　
　　宫里送来的东西，中午务必得收拾。可比起煎炒烹炸，小厨房的厨子们更乐意张罗古董羹，只要汤好就无需担心菜被退回来。
　　
　　厨子们互相看了看，都不知道午饭是该以鹿肉为主好还是继续准备古董羹。
　　
　　厨房管事就问孙蔷薇：“这鹿肉要是搁姑娘家酒楼，会怎么吃？”
　　
　　“涮啊。”孙蔷薇脱口而出。
　　
　　一语惊醒梦中人，几个厨子不纠结了。
　　
　　“不串味吗？”钱姑姑用了午饭才去歇息，这会子还在，禁不住提醒他们。
　　
　　孙蔷薇下意识看那块鹿肉，发现上面有骨头，有了主意：“咱们准备两个锅子，一锅子猪骨头熬的汤，一锅鹿骨头煮的汤？”说着看厨子吴。
　　
　　厨子吴想一下就忍不住点头，“这个法子好。王爷想吃哪个吃哪个。”
　　
　　“那您来准备汤，我们准备别的？”孙蔷薇试探道。
　　
　　厨子吴笑着说：“这是我的活儿。”
　　
　　厨子李等人早看到孙蔷薇买的牛胃了，他们没碰过那玩意，就让孙蔷薇收拾，他们准备别的。
　　
　　孙蔷薇想到鸭肠和鸭血，让洗菜的婆子收拾鸭子，鸭肉留着晚上做老鸭汤。
　　
　　钱姑姑一听她要鸭肠和鸭血，又忙提醒：“王爷从不吃下水内脏。”
　　
　　“我有法子。”孙蔷薇其实没法子，但宁王那么好说话，她想试一试，鸭肠涮锅是真的很好吃啊。
　　
　　钱姑姑想想两人的关系，主不主仆不仆，宁王好像把她当妹妹，也信了她有法子。
　　
　　孙蔷薇可没忘记她买的猪肉。随后把猪皮切下来给厨子吴。厨子吴以为汤锅里放猪皮是她家酒楼里的独门秘方，一个劲道谢。
　　
　　有太多无法言明的秘密，孙蔷薇笑了笑没解释也没客套，然后拎着牛胃和黄喉去前院井边收拾。她这番做派反而让厨子吴高看了一眼。
　　
　　到了前院，周管事提醒她猪下水还没收拾。
　　
　　回来的路上孙蔷薇听周管事说了，大厨房的厨子不是御厨之后，也都是打小在宫里学厨的，没收拾过那脏东西，也不会收拾。
　　
　　孙蔷薇一边忙自个的一边教他们。
　　
　　其实洗菜的婆子和做菜的厨子不乐意碰猪下水。可一想孙蔷薇为小全子出头，打的还是欺负他们家王爷的韩国公府的人，又很愿意给她个面子。
　　
　　孙蔷薇也知道有些人受不了猪下水那个味儿，然后就告诉他们，她有独门秘方，下午卤好了也留着大伙儿吃。
　　
　　众人都知道孙蔷薇家是开酒楼的，对此毫不怀疑，反倒干劲十足。
　　
　　孙蔷薇见状，收拾好毛肚、牛百叶和黄喉就放心地回小厨房。
　　
　　小厨房人手不少，各人干各人的，连钱姑姑也帮忙，以至于等孙蔷薇过去，屋子里弥漫着肉汤香，菜也收拾好了。
　　
　　鸭血、鸭肠、大虾、鹿肉、羊肉、藕片、豆腐，香菜等等，添上她的毛肚、牛百叶和黄喉，案板上摆满了。这还只是用小蝶装的，其余的都放在了柜子里。
　　
　　孙蔷薇看着红的黄的白的煞是好看，忍不住吸溜一下嘴。
　　
　　钱姑姑被她逗笑了：“这些都是生的。”
　　
　　“到汤锅里就熟了。”孙蔷薇眼珠一转，“姑姑，宫里有专门为陛下试菜试毒的吧？”
　　
　　钱姑姑下意识点头。
　　
　　“那您说咱家王爷是不是也该找个试毒的？”
　　
　　钱姑姑认真想想，一看她双眼亮亮的，一脸的希冀，顿时哭笑不得，“咱家王爷不需要。你快趁这会子不忙歇歇吧。手都冻红了。”
　　
　　孙蔷薇很可惜，移到火炉边烤手。
　　
　　手暖了，天空飘起小雪，也到饭点了。
　　
　　孙蔷薇等人把菜装进食盒里送到后花园。
　　
　　后花园的石桌摆不下这么多东西，孙蔷薇见着灵溪，就让他搬个跟石桌高矮差不多的木桌过来。
　　
　　孙蔷薇摆放好，宁王还没过来，而她又需要“撺掇”宁王吃下水不能离去，就四处打量。
　　
　　跟先前厨子说的一样，亭子四面帘子放下三面，空着的那一面正好可以看到一株红梅。
　　
　　后花园不大，池塘也很小，但设计合理，即便池塘边堆砌着太湖石依然不显拥挤。
　　
　　宁王过来，孙蔷薇就移到亭子边行礼问安。
　　
　　看到孙蔷薇身上飘落许多雪花，宁王：“不用伺候了，下去吧。”
　　
　　孙蔷薇心说谁稀罕伺候你。面上老老实实本本分分随他进亭子，“王爷有所不知，今儿有几样特殊的食材，看着很不好煮，其实涮一下就熟了。久了反而嚼不动。”
　　
　　宁王擦擦手坐下，扫一眼面前的食材，指着那黑不黑白不白的东西，“你说的不会是这个吧？”
　　
　　“是的。”
　　
　　宁王打量着她：“你确定这东西可以吃？”
　　
　　孙蔷薇不答反问：“王爷不想尝尝？”
　　
　　宁王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仿佛就等着他说“不”。随后又一想孙蔷薇指望着他庇佑，此刻给她万两黄金怕是也不敢害他，“这个要怎么煮？放进去就捞出来不成？”
　　
　　“自然不可。七上八下。”孙蔷薇也准备了一双筷子，夹上一片，涮一会儿放入他面前的碟中。
　　
　　宁王蘸一点蘸料，看着孙蔷薇放入口中。
　　
　　孙蔷薇好笑，他也有怕的时候。
　　
　　宁王瞪她一眼，陡然微微睁大眼睛。
　　
　　灵溪见状顿时忍不住问：“好吃吗?爷。”
　　
　　“竟然不臭，很爽脆？”这朵刺猬花倒是真有两下子。
　　
　　幸而孙蔷薇听不见他的心声，否则不介意刺给他看：“王爷再试试鸭肠。”
　　
　　“你给王爷吃的什么？”
　　
　　彪悍的声音吓得孙蔷薇的手一抖，鸭肠啪嗒掉入铜锅中，溅起些许汤汁，全落到她身上。
　　
　　宁王皱眉：“你怎么来了？”
　　
　　“这么冷的天儿，王爷在这儿用膳也不加个火炉，病了可怎么是好。”流霞指挥小厮把炭盆放到一旁。
　　
　　孙蔷薇翻个白眼。
　　
　　宁王抬头正巧看到这一幕，又好气又想笑：“这么一会儿哪就冻着了。”给灵溪使个眼色。
　　
　　灵溪过去。
　　
　　流霞瞪他，我看你敢拿！
　　
　　“兰芷！”宁王怒喊。
　　
　　兰芷过去把炭盆端起来给灵溪，然后退到一旁继续装木头桩子。
　　
　　流霞咬着唇看着宁王，一脸的委屈。
　　
　　宁王低头，夹起锅里鸭肠，“这个可以吃了吧？”
　　
　　孙蔷薇愣了一瞬，然后赶忙说：“可以。”
　　
　　宁王蘸点酱料放入口中。
　　
　　“王爷，不可！”流霞大声阻止。
　　
　　孙蔷薇真烦了她，恨不得一脚把她踹后面池塘里，“姐姐是怕东西不干净？”
　　
　　姐姐？宁王挑眉，刺丫头又想做什么。随后转向流霞，流霞看着那白里透红没有一丝杂色的鸭肠不敢接茬：“王爷千金之躯，吃不得这些。”
　　
　　“姐姐此言差矣。”孙蔷薇不想再忍，她简直病得不轻，“就说这鸭肠，看似不堪，实则香脆爽口，有助于消化，对人的眼睛也好。再说这鸭血，一只鸭子里面就这么一点，比肉珍贵多了，还可以补血解毒。再说牛胃，更适合气血不足脾胃薄弱之人。”指着黄喉，“依着姐姐的意思，这东西也无法入口，可它却可以调节人的身体。姐姐看起来也是个伶俐人儿，竟然连这些也不知道？我不信。怕是姐姐心里明白得很，见不得王爷好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