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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90年代末,世纪之交的时候,发生过一件全国性质的大事,此时四十岁上下的朋友或许还有印象,那年的端午汛下的格外的大,也格外的漫长,接连几周的暴雨,使得包括长江在内的嫩江、松花江等江流地区发生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灾。在这场震惊中外的浩劫之中发生了太多太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在这些大事中,也有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出生了。
听家里一个长辈在某次的家宴酒上说起过,那时早已酒过三巡,那位长辈亲热的搂着我的肩膀,带着酒醉后的迷离笑吟吟的看着我说。
“彦博,你出生那年,那雨下啊。你老叔我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大的雨啊,先是单位都放假了,后来雨下的太大了,大坝就决了,单位就组织我们去抗洪,拉小板车往大坝运沙袋,我就亲眼看着,那当兵的一个排三十几人,排长一声下!三十多人扛着沙袋就下到水里,三十多人啊,最后就一个小个子上来了。连长的眼都红了,照着那个排长的屁股蛋子狠踢了一脚。你也给我滚下去!”
我出生在中国东北的一个小县城了,出生后不久,我的父母就去了民政局,登记离婚。在那场轰轰烈烈的下岗潮中,随着黄宏老师高亢的声音喊出那句咱工人要替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的名台词后,无数个家庭也随之土崩瓦解,我的家,也是万千中微不足道的一份子。
父母离婚之后,丢了钢铁厂饭碗的父亲便背上了行囊,南下打工。又过了两年母亲嫁给了一个当老师的。而我则一直由奶奶抚养,母亲也会定期的来看我,带着我去商贸城吃麦当劳,不过每次她都不点,而是看着我吃,等我吃到一半或者要吃完的的时候才会说一句。
“彦儿,给妈咬口。”我总是乖巧的把手中的汉堡递给母亲,而每次她也只咬一小口。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麦当劳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因为每次吃它,可以见到妈妈。随着我的逐渐长大,母亲来看我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因为她和那位老师的孩子,出生了。
咱们国家有句老话,叫做隔辈亲。我的奶奶更是如此,在给予我无尽的宠爱的同时对我的很多任性也赋予了我极大的包容与放纵,以至于我的学习成绩再烂,奶奶也从不苛责我什么,而总是笑吟吟的说,没事,学习不好也没有关系,再大些了,懂事些了,学门手艺,木匠,泥瓦匠之类的,一样端起碗吃饭。如果按照她老人家的为我设想的路走,我现在应该是一个木匠,或者泥瓦匠电工之类的,每天早上出门工作,晚上回家还能就着老婆炒的菜喝杯小酒,甚至还有了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平凡快乐。
可命运似乎总是爱开玩笑,一系列事情的发生,彻底打乱了这些美好的期望,也把我推向了另一条,家人绝对不希望我走的路。
事情发生那年,农历入伏,天气格外的热。许多没来过东北的朋友只知道东北的冬天很冷,很漫长,但其实东北的夏天也很热,那年就是如此,以至于天已经黑了,在台球厅里打球的男人们不少也打着赤膊,而就在街对面的一条小巷子里,漆黑的巷子只有几颗烟头发出的红色在微微的闪动,像是幽幽的眼睛,带着不善盯着里面。
我带着兄弟走过来的时候,看见了那个脸上还缠着绷带的男人,李浩。
见我们走过来,李浩身边一个外号叫长脸的兄弟忙上来敬烟。
“博哥,天哥,你们来了。”
我客气的接过烟,谢绝了长脸要给我点上的意图,看着李浩说。
“浩子,怎么回事?”
李浩没有直接说,而是瞄了一眼我身后街对面的台球厅,又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巷子。
“进里面来说吧,人多扎眼,长脸,你盯着。”
我带着我的兄弟跟着李浩进了那条小巷,听他说起了这两天发生的事。
李浩与我同属钢铁厂职工家属大院的,不过他岁数比我们大,除了小时候在一起玩过之外,长大后各有各的圈子,交际不多。他的家境比起我还要难些,因为他父母都是钢铁厂职工,大下岗之后一家人都没了生计,姥爷又有尿毒症,需要定期透析,加上药物治疗等其他费用,使得他的父母每天疲于奔命,再无时间管他。
这让李浩成为了那个年代特有的一种人,街溜子。专指那些无所事事,既不上学也没有工作,每天在街上晃,靠小偷小摸,敲诈比自己小的学生为生的人。
昨天傍晚也是一样,李浩带着长脸俩人照惯例,来到我们县第六中学的门口,开始了一天的工作。那个年代,中学生兜里的钱并不多,一元两元已经算是中等家庭了,可那天还真是让他俩走了狗屎运,二百。当那个干巴巴的男生从兜里拿出来两张红彤彤的大票的时候,长脸眼都看直了。李浩倒是没那么没出息,一把从那双颤抖的手里夺过两张钞票,冲着那个男孩脑子上拍了一把。
“滚滚滚。”
得了钱的李浩和长脸迈着大步,离开了六中。稍晚一点的时候俩人在我们县的另一所高中,接下晚课的李浩女朋友去大排档吃饭。席间李浩很高兴,眉飞色舞的和长脸不着四六的胡侃,酒也喝了不少。大排档相信东北的朋友都去过,这里给南方的朋友解释一下,大排档就是开在街边烧烤摊,露天烤,露天吃,塑料的桌椅板凳,廉价的啤酒。
酒过半场,李浩喝的有点多了。就在这时,隔壁座又来了三个也是小混混模样年轻人,其中有个小个子男人眼睛时不时的就往他们这边,李浩女朋友身上瞟。这时候有的朋友可能就会问了,一个街溜子,一个烂人,他的女朋友会有多美丽动人么?我也可以告诉大家,非常的普通,随处可见的那种。可普通的人总也有不凡之处,李浩的女朋友也有一个不凡之处,那就是发育的特别的好,在那个普遍有些营养不良的年代,在一堆竹竿一样的姑娘之中可以说是鹤立鸡群。夏天本就薄薄的衣物,更是难以遮住那份波涛汹涌。
起初那个小个子男人也只是偷偷的往这边瞟两眼,可两杯啤酒下肚,眼神也开始不受控制放肆了起来,看的姑娘臊红了脸。长脸最先发现了,可他什么也没有说。李浩为什么没有发现呢?因为他坐的位置,背靠着那三个人。人生双目,唯能见眼前物。不过很快事情就要送到李浩眼前来了,因为她发现了自己女朋友有些脸色不对,眼神躲闪的,好像在可以回避他坐的这个方向。随即回头往那桌看了一眼,虽说李浩是有点喝多了,可又不是缺心眼,一下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转过身盯着那个小个子男人说了一句。
“你瞅啥?”
多少斗殴的起因就是因为这么一句“你瞅啥”不过那个小个子男人没有搭腔,本就心里有鬼的他只是低下了头去,继续吃自己面前的东西。
本来事都已经完了,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那天也不知道是那个小个子息事宁人的态度,还是李浩确实喝多了。在那个小个子男人已经低头了以后,李浩又补了一句。
“小王八犊子,回家看你妈去!”
犊子是东北的土话,类似普通话里的孙子。这话一出,坐小个子旁边的一个光头男人唰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紧接着另外两人也站了起来,边往这边走边开了口。
“操你妈,你骂谁呢?”
李浩也不顾女朋友的拉扯站了起来。走上去跟那个光头男人脸贴脸的站在了一起。长脸也站了起来,但他没挪步,只是在原地看着这边。
“怎么着,你还要打我啊?你动下我试试啊!”
“动你怎么了!”说话的同时光头的一酒瓶嘭的一声就砸在了李浩的脑袋上,将李浩放倒在地。随着他女朋友的一声尖叫,周围的食客纷纷避让。被敲蒙了的李浩还没站起来,三个人六只脚就像雨点一样落在了李浩的背上。
“别打了!”李浩的女朋友带着哭腔的一嗓子喊出,人像随着跑了过来,拼命的拉扯打人的那三人。长脸也跑了过来,可他没敢上手,只是在一边不停的劝。
“大哥,大哥,他喝多了别打了,要出人命了。”
“滚一边去!”光头一把甩开了长脸,继续狠踢着李浩。不过他们倒也没打女人,李浩的女朋友还在拼命的拉扯,可她毕竟是一个女人,哪里拉的住三个大男人,拉了这个,那个又上去,眼看拉不住,这个傻姑娘做了一件令人钦佩的事,一下扑在了李浩的背上,用自己的肉体护住了自己的男人。也被收力不及的三人踩了几脚。
“走!”随着光头的一声大吼,三人跑出了大排档,消失在了夜色中。
听完了李浩的讲述,一根烟的抽到了头,我一言不发的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熄了火。
见我不说话,李浩又接着说:
“彦子,咱们都是一个院里长大的,虽说长大了联系的少了。但那主要也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你们家大人都看不起我,不高兴你们跟我玩,今天你跟樊天能来,我真的很感动。”
我知道这是李浩看我没吱声开始往上架我了,我有些不高兴,可也没表现出来。打断了李浩的话。
“哎呀,浩子,就别说那些没用的了,都是一个院里长起来的,这个事我一定管啊。这几个王八蛋确实太猖狂了,真觉得我们钢铁厂大院没人了么。”
这时候我也清楚了李浩为什么找我,而不是找他那些社会上的朋友。很简单的道理,这件不大,说到底就是两个人喝醉了打架而已。如果找社会上的朋友,朋友再找朋友,我们这个小县城就这么大,最后很容易两伙人最后找到一起去了。那样就打不起来了,很有可能是叫到一起,打人的假模假式的说声对不起。如果找的人面子大,最多也就赔点医药费。这是他不想看到的结果,他要出气,怎么也先把对面的也打一顿,再按上面的流程走。所以他找到了在他眼里还是血气方刚小屁孩的我。
李浩啊李浩,你是拿我当枪用啊。不过你既然搭了台,这场戏我也要陪你唱下去。因为我也有我的所图,我要的是我们这些钢铁厂下岗子弟的人心,所以我才说真觉得我们钢铁厂大院没人了么。
就在我和李浩各怀鬼胎的谈话中,一直再外面盯着的长脸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浩哥,人出来了。咱们动手么?”
我瞟了他一眼,伸出食指来勾了勾,把他叫到了我身边。长脸也看出来我的面色不善,顿时就明白了他平时习惯了浩哥浩哥,而忘了今天这里还有博哥,天哥。正准备再说俩句找补一下。我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
“长脸啊,我都听浩子说了,你小子平时咋咋呼呼,一到事上怎么就犯怂呢?”
“博哥我。”
“别说,说没有用,你得做,今天办事。长脸,你去点炮,行不行啊?”我话结尾的行不行特意加重了几分。
“行行行,博哥你说怎么弄,我就怎么弄。”
我满意的拍了拍长脸的肩膀。
“走,办事。”
出了巷子我看见台球厅的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在前面走,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来者不善。见到人,长脸就要动,我一把扯住了他。
“再让他们走远点,离台球厅太近,动静大了麻烦。”
又走了一小会,我见离台球厅远了,于是一拍长脸的后脑勺。
“去。”
长脸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借着助跑飞起一脚就踢在了三人中间那个小个子的后背上,巨大的奔跑惯性使得长脸这一脚直接将小个子踹的趴在了地上。片刻的错愕之后另外两人反应了过来,拳脚立刻就奔着长脸招呼了过来。长脸本身就瘦,又是以一敌三,撕扯了两下就变成了单方面的殴打。我又故意抻了抻,看着长脸又挨了几下拳脚才对着身边兄弟大喝了一声。
“办事!”
十几道人影随着我的脚步冲了起来,还在埋头殴打的三人见此情形立刻扔下了已经被打懵的长脸,转身就跑。
“站住!”
三人在前面跑,我们一伙十几个在后面追。原本在刚才尾随的时候,为了不被发现,我们特意拉开了不近的距离,我的那一声“办事!”也算惊醒了三人。其实未必一定追的上,这里面也有我的考虑。不过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我的计划,原因在于夏天太热,那三人中那个小个子穿了一双人字拖鞋,根本跑不快,而另外两个也是真的仗义,居然没有抛下兄弟自己逃命,于是很快他们三个就被我们包抄堵在了一间空屋的院子里。
三人中那个先动手的光头果然悍勇,眼看跑不脱,自己方人数又是这么大的劣势,真动起手来就是人多打人少,个个都敢上来搞。立即拔出了腰间的一把56式三棱,对着我们大吼了起来。
“来啊!来啊!不怕死的就上来,哪个上来我就捅死谁!”
他这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加上手里的利刃,一时间缓缓包围的人群竟然真的被他镇住了,都停下了脚步,呆立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樊天出手了。空屋的外围有一圈红砖垒成的矮墙,并不是现在常见的水泥浇筑,而是用泥沙简单的填补了一下砖之间的空隙。樊天随即扣下了一块红砖,对着那个气势正凶的光头就甩了过去。
“我去你的。”
樊天出手的准头极好,这一板砖稳稳的砸在了光头那锃亮的脑壳上。身边原本已经呆住的人统统有样学样,雨点一般的砖头就对着三人飞了过去,不消片刻,本就只有一米多高的矮墙就被拆了个干干净净。那三人当然也不是武侠小说里的大侠,有辗转腾挪的本事,每个都被砸的灰头土脸,身上泥土混合着鲜血,最惨的还要属小个子,因为他的人字拖实在是太显眼,两只脚被砸得血肉模糊。
我见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忙对着几个还在跃跃欲试的兄弟吼了一声。
“好了!可以了,走!”
说的是走,可是我们人用的是跑的。跑出了几条街,眼见没有我担心的麻烦。我便招呼兄弟们停下。一群人坐在马路边上喘着粗气。李浩走了上来说。
“彦子,今天的事谢谢你们了,多的话我也不说了,等事情过去了我请你和樊天还有兄弟们喝酒。”
我这时已经接过来樊天手里递过来的烟,听见了李浩说话,又故作真诚的递给了李浩。
“哎呀,浩子还说这个干什么,都是一个院的,说这个就生分了。不过我觉得这事情到这里肯定不算完,你和长脸最好找个地方躲几天,望望风。”
“我都安排好了,放心吧。后面的事我会自己处理,你们这几天也自己小心。”
又扯了两句不咸不淡的废话,我们分别了李浩,各自回家休息。而我和樊天不知道的是,这一晚和这后面要发生的事,才刚刚开始。
李浩和长脸同我们分别了以后,先去了位于铁道南的一处朋友借给他的平房,打算先住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去转盘道拦大客车,去乡下躲上几天。
李浩出了气,心情很不错。加上一晚上又是打架又是跑,肚里早就饿了,于是就在小卖部里买了些花生米火腿肠之类的东西,又拿了一瓶白酒。黑格尔曾经说过一句名言“人类从历史中吸取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后半夜的时候,李浩模模糊糊的感觉到有人在拍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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