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天刚亮起时,柳三娘便醒了,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
她唤来丫鬟,问道:“昨夜那刘姑娘(前文赵旻佯称姓刘,作者注)可曾出来?”
“婢子也不知呀……”丫鬟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
“你就没去看看?怪可怜的……”柳三娘埋怨道。
丫鬟冷笑一声:“有何可怜的,您是未见昨日早间她有多会装,刷个牙还一副贵人嘴脸,却不晓得竟是个西贝货。”
柳三娘皱眉道:“行了你,她男人也死了,西贝货也是个人。积点口德。”
丫鬟便不说话了。
“你差人去问问韩十三,那死人怎么处置。总不兴老放我院子里,怪吓人的,我昨晚一宿没睡好。你带着兴宝和七儿去后院柴房看看她。我估摸着她是不会回屋的。叫厨子准备点早饭给她拿去。她做了什么怎么处置,那是老爷的事,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待她好点儿。”
丫鬟应了一声便去了。柳三娘看了看天色,想继续躺会儿,但一想到后院还有个死人,便又心神不宁,便起身往陈一帆的院子里去。
-----
“老爷也不早点派人把那死人给弄出去。”柳三娘埋怨道。
陈一帆年纪大了,一般不住在小妾院子里,自己跟他老妻住一个独院,却也分房睡。一般情况下,只能是他去小妾们的院子,小妾们却不能来找他,柳三娘是个例外。
陈老爷此时在书房里闭目养神。
“她如此胆大包天,那便让她与死人待一晚上又有何妨?”陈一帆悠哉悠哉地道。
“那不是在奴家的院子里嘛!”柳三娘十分不乐意,“这若是在别人院子里,我才懒得管,在我院子里,我晚上觉都睡不好!”
“行了,”陈一帆摆摆手,“继贞已然派人去办棺材了。给他一口薄棺,便着人寻个地方埋了吧。”
-----
县衙后署,县守黄思明正在处理公务。这两日那江南道的道首赵祺安排他寻人之后,整日里无甚事做,只是一边在城里闲逛,一边等着各色差役们回报消息,他也只好奉陪左右。
这两天下来,便堆积了不少公务没处理。这会儿赵祺回屋休息,他便赶紧抽空办公。
黄思明心里想着找人的事儿,眼前那些狗屁倒灶鸡毛蒜皮的乡野琐事便让他心神不宁,根本静不下心来仔细处理,皆是随便看两眼师爷梳理的字案,能直接想到点什么的,便随便填几笔算是回复,若是没什么想法,便写个“留后办”,这公务便算是慢慢糊弄完了。
黄县守用这种方法得心应手,正要进入工作状态,忽然瞥见衙头蔡阿灵矮胖的身影闪进房内,蔡阿灵满头大汗,显然是跑着来的,黄思明顿时来了精神头,问道:“怎么,有消息了?”
蔡阿灵上气不接下气:“县尊……大……大人……”
黄思明连忙摆摆手,“莫急,莫急,歇会儿再说!”说完左右看看,见手边还有自己喝剩的半盏茶,便隔着桌子递了过去,“来,喝水!”
结果他这一探身子,把面前的笔纸掀到了一块儿,方才那篇“留后办”的文书便又添了几笔墨汁,变得稀里糊涂。
蔡阿灵接过茶水,也不讲究,直接倒嘴里哗哒哗哒便喝了下去,还嚼了几片茶叶下肚。
黄思明眼见刚刚处理的文书已经变成了糊涂账,便把那纸随手一团,扔在了一边,接着问道:“如何?速速说来。”
蔡阿灵咽了咽口水,凑上来道:“前一日咱们搜捕城内,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我便把他们分成若干小队,遣了去各乡里查探。”
黄思明点点头,记得此事:“然后呢?”
蔡阿灵咧嘴一笑,神秘兮兮地道:“属下有一下手,名唤阿春,上午便传来消息,说他家庙湾里那头,发现了两名不明来历之人,且穿着打扮他一看便知非常人。”
“何谓非常人?”
“便是他在县城了这几年,从来没见过有人做那等打扮。”
黄思明点点头:“此子所言,可有几分能信?”
蔡阿灵道:“此子憨厚老实,平日里做事也从不推三阻四,他伯父与我家族叔乃同袍之交,乃是可信之人。”
“竟是两人?”黄思明沉吟道。
蔡阿灵不明就里,反问道:“回大人,确为两人。这……两人,是数不对么?”
“非也,”黄思明摇摇头,“赵道守便也没说必是一人,本县想来,赵道守恐怕也不知道是两人。”
蔡阿灵谄笑道:“那县尊大人便是功上加功啦!”
“那便速速去拿人!”
蔡阿灵忽然变苦了脸起来:“属下也是这般想的,可传信的人说,阿春言道那二人却是躲到庙湾里那陈老爷家里去了……”
“陈老爷?”黄思明一听便变了脸色,他知道那陈老爷是谁。
十里八乡谁不知道陈老爷当年在京城当官的时候,当时的本地县守因私恶了他,结果被郡府随便找了个理由拿捏平迁到了川贵边上的一个小县,后来便没了消息。
现如今陈老爷告老还乡,本县七个乡至少三成田地都在他名下。黄思明平日里没什么事儿都不敢去见这个人,生怕不小心触了霉头,连累自己官运。
“你意思是,陈老爷包庇那两人?”黄思明心里暗忖,斜眼看着蔡阿灵。
蔡阿灵侧身看了一眼门外,低声对黄思明道:“县尊呐,以属下之见,此事还是应该甩给赵道首。”
“哦?”其实黄思明也是这么想的,但一时还没有如何“甩”的办法。
“属下以为,以县尊之力,若直接告诉赵道首,人在陈大官人那里,而县尊却要不来人,这恐怕……”蔡阿灵脸上颇显为难之色,没有继续说下去。
黄思明当然懂他的意思,这不就是摆明了告诉巫教的人,他这个县守对地方没啥掌控力吗?虽然巫教并不管政事,但巫教却是皇帝身边说得上话的,这种地方上的问题,虽然赵祺并不一定会往上说,但是万一呢?皇帝没记住则罢了,万一记住了他这名字,那他黄思明的能力便是有问题了,至少只算个庸官。
黄思明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是个庸官的,他认为自己极其擅长处理政务。而且,他也容不得自己一个儒生在巫教的人面前丢脸。
别看黄思明在赵祺来的当晚,表现得那等卑微,但那是不得已为之,毕竟是接触得到天子的人,面子上必须过得去。不然以传说中巫教的阴狠,自己恐怕仕途不稳,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黄思明心念电转,便道:“你继续说。”他知道蔡阿灵说着么多必是已有一些计较,既如此就不必他自己来把话说出口了。
蔡阿灵谄笑道:“属下有一计,不过想来县尊也早有定计,便由属下来说说。”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压低声音道:“属下这就去报与那赵道首知晓这事,县尊假意不知,那赵道首若是问起来,属下便说事急从权,并未说与县尊知晓。然后属下再在一旁添油加醋,说那陈一帆恐怕要协助贼人逃脱……如此这般,那赵祺自然一着急边自个儿去了。县尊也不是解决不了那陈一帆,只是不知道罢了。”
黄思明听罢,算是听明白了蔡阿灵的意思了,跟他自己想的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他不露声色,反而赞道:“不错,这个主意好,那刻不容缓,你立即去报与道首大人知道!”
蔡阿灵点了点头,转身便出了房。
黄思明待到蔡阿灵出了门后,脸色一冷。这蔡阿灵乃是本地人,做衙头已有十几年了,一直把持着这个位置,换了多少任县守也没动过他半分。
“想绕过老夫去找巫教的道首邀功,以为老夫是傻子?”黄思明心道,冷哼一声便坐了下来,坐下后才想起刚才揉成一团的案书,遂又拾起来展开,虽然纸已经皱巴巴,且被涂了不少笔墨,但他仍记得刚才看到的信息,大意是:昨日他派人在城内大肆搜捕赵祺要找的人,商号街的商号联合会联名投诉衙役们肆意破坏名下店铺,还顺手牵羊捞了不少东西。
本来,这种事儿跟他也有关系,衙门里的都是一屁股屎,他也不好处置自己手下这些干活的人,就打算“留后办”把事情拖没了再说。
“现如今,这案纸虽然染了墨,却也恰是违法乱纪,天理难容呀,这是老天在提醒老夫,莫要徇私舞弊。”黄思明摸了摸下巴的胡子,笑道。
-----
陈宅,今天白天看门的是另一个老头,与那十三叔是本家,都随主家姓陈,皆是陈家早年家仆里的老人了。
陈老头在陈氏家仆族内行五,一般被人唤作陈五,和那天早上李怀真出门遇到的那个十三叔相比,却是个脾气好的,所以白天一般都是他看门。
毕竟,陈宅往来非官即商,若是门头脾气不好,指不定哪天就恶了客人或使者,招惹是非。
陈老头与往常一样,依旧是在大宅门内附近的门房前坐着,白天除了宅子里的佣人仆役也没什么人进出,故而小门通常不开。待到有进出的人,他再起身去开也来得及。
天气不错,陈五正晒着太阳,却听院墙外忽地一阵马蹄声,还伴随着脚步声,听上去似乎有很多人。陈五不禁纳闷,这什么日子,外头竟来了这许多人,便欲起身去看。
还没等他走到大门侧畔,大门上的门环已经被拍得砰砰响。
陈五顿时脸色一变,什么人这么大胆,自打他从小懂事后在陈家干活以来,陈宅的大门从来没被人拍得这么响,这简直是不把陈家放在眼里了。
十里八乡的谁有这个胆?不可能有。
难道是县里头来什么人了?就算是县守来此,也不敢这么叫门的。
陈五不是陈十三那个老鳖头,年纪虽然大,脑子却不糊涂,干门房这么多年,他什么官什么客都见过,知道这种不寻常的事儿,不能等闲视之,否则便会给主家带来灾祸。
他本待去开门,至此却站住了脚步,转身又去门房那一排屋子那里,推门而入,从屋内的床上拉起一人,喝道:“莫睡了!快起来,大门外来了人,恐怕是来找麻烦的,速去后院报与孙管家知道!”
被拉起来的,正是昨晚值夜的陈十三,陈十三一下也清醒了,奇道:“什么人敢来咱们府上找麻烦?你没要瞎说。”
大门仍旧被拍得砰砰响,陈五努了努嘴,“你自己听。”然后手上又推了陈十三一把,“边走边穿吧,速去报给孙管家,然后去喊那韩十三来!”
-----
陈五依旧没开大门,那大门也不是他一人能开的,得合二人之力才行。
他仍旧开了侧旁小门,刚开门,便被外头的人推了一个趔趄,差点仰面摔倒。
来人是个黑胡子大汉,带着方帽,腰挎长刀,正是一副县里的衙役打扮。大汉也不吭声,进了大门后,便往一侧站了,后头紧接着便跟进来个矮胖子,正是蔡阿灵。
蔡阿灵进门后也是往旁边一站,后面余人才陆续进来,陈五连忙后退,还没等站稳脚,便急急道:“尔等何人,敢来陈府闹事?我们陈家是尔等想进就进的?速速出去!”
他其实不瞎也不傻,衙役那打扮,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会儿来人汹汹,他便只能装傻,想办法先把人撵出去再说。
方才就不该开门,陈五有些懊悔。他虽然意识到拍门的人有些势大,且来意不善,但没想到对方居然连规矩都不讲,直接就冲进来了。
蔡阿灵瞪眼怒道:“瞎了你狗眼了,陈五,老子你都不认识?”
陈五见他站在旁边,显然不是主事的,当先那人白衣长袍,四十上下的样子,显然才是这场阵仗的主心骨。于是便也没跟蔡阿灵计较,只是道:“蔡衙头,咱当然是认识,只是这么多年,蔡衙头往来也没这么不讲究礼数,今日是吃了酒了还是磕了药了,为何不等我们孙管家出来,就带人冲进来,这是何道理?”
大户人家的门房,一般都不是等闲人,陈五自然也不是,不然也不可能守门。
几句话说下来,蔡阿灵忽觉自己有些失策。本来,蔡阿灵仗着有理又有据,主事的还是个巫教中人,而且,他也是听黄思明说过这位手里可是握着本朝历任天子遗训(其实是口谕)的,颇有些狗仗人势之态,故而有些胆大包天,仿佛是带着人来抄陈老爷的家了。
然而陈五几句话,忽然让他也冷静下来,感觉自己之前这一路来,想得有点多,这事儿这么办却是还没亮出证据,便让人家拿了个错。
蔡阿灵正想着如何把面子找回来,还在措辞,那白衣男子反而笑道:“无妨,是本座让他们这么办的。”
陈五见这位面生,不像是县衙里的那几位例官,便拱了拱手,客气道:“鄙人只是陈府门房,既有守门之责,就要问清楚,阁下是哪位,冲撞陈府意欲何为?”
白衣男子双臂交错抱在胸前,睥睨道:“本座,巫教江南道赵祺,奉本朝历代天子谕,来贵府……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