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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村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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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跷脚爱生
  在这个小乡村里,有一个单身老汉。可能因为他们是极少数的存在,所以一直不曾走进人们的视野,他们的故事,最多也只是沦为乡间生活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我想写一写村里的“跷脚爱生”,这样直呼其名,多少有点不尊重,但是斯人已去,想必他也会原谅我,因为我并没有什么恶意。
  从我的孩提时代起,就听村里人都唤他“跷脚爱生”,因为他是跛脚的,听奶奶说是他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还是什么重病,从此落下的残疾。但是他也并不因此郁郁寡欢,至少在我们小孩子看来,他每天都会逗我们玩,跟我们嘻嘻哈哈的。我清晰地记得,每次中午饭点了,我端个饭碗在门口吃饭的时候,他跛着脚走来了,先是笑眯眯地跟我打招呼:“青青啊,吃饭了啊~”,然后突然一本正经起来:“喔唷,你看,你的碗底裂了条缝!”我看他这么认真,赶紧把饭碗举高了去看碗底:“没有啊!”他又说:“唉~你要把碗翻过来才能看到啊!”后来他更加骗不了我了,当然,我没上过他的当,不过他确实经常逗我们小孩子玩,我们也都直呼他的雅号,他也不生气。
  在那时候,村民住楼房并没有全部普及,但是爱生还住着很小的一间小瓦房,门口有一个小棚,只是简陋的用尼龙纸罩着挡雨,里面堆了一些稻草柴火。但就是这个小棚,是我们小孩子捉迷藏、“烧饭做人家”的好地盘。一开始我们都没有进过他的家,后来有机会进去了一下,才发现他一个人把这么小小的屋子收拾的那么干净整洁:厨房兼餐厅、客厅就是外间几个平方的小间,没什么像样的家具,更没有什么家电,但是仅有的物品也摆放的错落有致;里面更小的一间就是他的卧室,虽然好像都没有窗户,但是他的床褥都很整洁,泥地也扫的一尘不染。
  跷脚爱生因为残疾,所以肯定也做不了什么像样的工作。我记得他一开始是磨剪刀的,村里的人都会照顾他的生意,找他磨剪刀、菜刀等,磨一把最多也就挣5毛钱的样子吧。有时候他为了多赚点,也会走街串巷去磨剪刀,但是我现在想来,这一年到头能挣几个钱呢?也太不容易了。后来,因为村里家家户户都搞织布机,很多家庭作坊就需要招一个织布工帮忙,爱生看到了这个生意,就做起了职业中介,帮忙给有需要的村民介绍一些外地人(有些是年轻女孩)来当织布工,他从中应该赚了一些钱。以至于我觉得这应该是他一生收入的主要来源。也有村民窃窃私语:这些外地来的女人,在没找到织布工的工作前,有些居然就不避讳地直接在爱生家里过夜了……据说,爱生还为此专门又搭了一张床铺。爱生一辈子没娶老婆,可想而知这对村民们是多大的冲击。面对有些村民们戏谑的调侃,爱生只是笑而不语。
  除了干这些小营生赚钱过日子,闲暇的功夫,他也会经常跛着脚走到街上去,喝早茶,看麻将,顺便带点菜回来自己做饭。一天天的,以至于村民们都羡慕他,一个人自由自在,好不逍遥。
  再后来,我们这些小孩都长大了陆续外出求学,也很少关注他的消息。只是偶尔从家人那里得知,爱生还是挺好的,每个月有低保金的;再后来,听说他的小瓦房,政府都给他免费翻新了,总而言之,大家都觉得他还是赶上了好时代,生活的挺好的。甚至有人羡慕他,一个人自由自在,也不愁吃穿,身板也硬朗,感觉他能活很大岁数。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几岁了,反正一直是这幅样子,没怎么变过。有一年听说他的脚病犯了,脚痛,他就这样一跛一跛地走去镇上的卫生院看病,一开始可能还有点用,后来听说越来越痛了。又这样过了一年半载,听说他的脚已经很痛很痛了,有的村民说,因为他糖尿病后期并发症,这个脚痛已经没法治了。再后来的一天早上,住在爱生隔壁的他的姐姐和姐夫,推开他的门,突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爱生已经死了。听说是他实在无法忍受病痛的折麽,自己用菜刀还是剪刀,自我了断了(未经证实,大致如此),反正现场肯定非常惨烈。
  那几天,村里的人到处都在谈论爱生。谈论他的生,谈论他的死,谈论他一生无妻无子,谈论他最终凄惨的死。他从来都不是村民们各种故事中的主角,似乎永远只是大家乏味生活的调味剂,当他真的死了,也只是有那么几天热度,大部分人只是觉得他可怜罢,然后很快,他就彻底消失了,不复存在。
  虽然说,这世间每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的一生,大抵都是如此默默无闻。人生来来去去,终是一场空。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这个世界也并没有完全一致的感同身受,我们一边目睹着他人的苦难和幸福,一边经历和承受自己的苦难和幸福。幸福的模样大家都可以想象,苦难的经历却各不相同。当我想起爱生这个同村的人,只是觉得,大部人的一生都是籍籍无名,他也曾是人们艳羡的对象,到最后离开这个人世,终究都是尘归尘、土归土,普通人哪有什么流芳百世,所以,大可不必在意这一世的遭遇和结局,且坦荡荡地好好走完这一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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