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月珲没有特意提高声音，但她的声音回荡在山林中，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传说，一千多年前，巫灵山还不叫巫灵山的时候，这里隐居着一位巫医。”
　　“她常常拯救误入山林或迷路或中毒的普通人，也常常下山在山脚下摆摊行医。”
　　一行人默默倾听，并未打断付月珲的陈述。
　　“那时正是佑朝与言朝朝代更替之际，战争不断。言朝开国君主言雍景自南区起家，在版图扩展到云市，当时的云县的时候，听说了这位巫医妙手回春、仁心仁术的故事，于是亲自请她出山……”
　　“啊，我这样讲，芝芝你听得懂吗？会不会有点无聊？”说到这里，付月珲忽然顿了顿，问。她突然反应过来，芝芝是个小孩子，很有可能听不懂或不耐烦听她这样略显啰嗦的讲法。
　　“听得懂。不无聊。”芝芝蹦蹦跳跳地上台阶，包和双马尾一晃一晃，头也不回地说，“我看过原版的非言故事集，和你的讲法差不多。我喜欢讲得详细的故事。”
　　非言故事集有很多版本，小孩子看的幼儿版、少年看的青春版和原版。原版采用的写法半古半白，情节完整，所以听说芝芝看过原版，几人既因为她的阅读能力而惊讶，也有些担心其中某些情节会吓到小孩子。
　　“真厉害。”付月珲只短暂惊讶一瞬，赞叹一声，便继续讲。
　　“面对当时南区三分之二地域的主宰言雍景，这位巫医说，她赞赏言雍景的处事原则、也很赞赏言雍景的治理方式，但她不愿也不能离开这片山区，所以不能加入言雍景的队伍。
　　“但她遵守治病救人的原则，言雍景有什么需要救治的人可以送来，或送信求药。
　　“在言朝建立之后，在战争中屡次帮助言雍景的她也受到了褒奖，不仅这片山区成为了她的个人领域，她人未经允许不得入内，同时在云县建立起了一座奉她为救苦救难仙灵的道观，也就是如今的清云观。
　　“尽管如此，除了固定的救人时间，她从不走出山林，什么皇帝送来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她从不收，什么道观，祭礼，她从不去管。
　　“在百姓眼里，这样的她不仅不显得高傲，反倒更靠近不慕权贵，不慕富贵，出尘的仙人形象。于是相信她真的是仙人下凡的人越来越多。
　　“言朝十三年，云县西边有龙凤彩霞，传说有人看到一抹人影从这片山林间升起，消失不见。同时，清云观中的塑像大放光芒后碎裂出现一颗彩珠，很多人都说是她飞升成仙了。
　　“清云观的人前去拜访，发现她居住的山中小屋已不知所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说到这里，付月珲顿了顿，才继续说：
　　“不过我也不知道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毕竟言朝很多记录都在动乱年代丢失了。我这是在野史中看到的。我们听听就好。”
　　“传说很多都是假的呀。”芝芝说，她踏上最后一层阶梯，站在平坦的道路上，四下望了望。“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付月珲笑了笑，“那倒是。”
　　此时，她们已经走完了一开始这一段长长的阶梯，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条分岔路口，路标显示往左去是洗手间，往右去则是继续上山。
　　路边有几张石质长椅供人歇脚，芝芝不用人问，第一个跑过去坐下，拿出水杯喝水。
　　她们在这里稍作休整。
　　“感觉应该不太可信。”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仿佛什么都没听的寇丹诺突然开口了，“如果传说是真的，巫灵观现在算是入侵了清云观所奉的仙灵的地盘，两者关系不会太好，但它们关系是不错的。”
　　“而且清云观供奉的是古老神灵，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彩珠的传说。”石青柏说。之前去清云观参观过的她们对于清云观的各种传说是很熟悉的，其中并没有什么彩珠。
　　“一开始我也认为这很明显是假的，但认真分析过后，我觉得传说里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付月珲喝了口水，扭头看她们一眼，笑着说，“你们猜是什么？”
　　坐在芝芝旁边，一直默默听着没说话的朝蕣主动加入了话题，说：“是她从不出山这点吧。”
　　“对！”付月珲赞同地说，“在传说里，无论是前期还是后期，她都从不出山，而言雍景请她出山，她也说她不愿也不能出山。”
　　“这一点和各种民俗传说中的地缚灵、山神等存在共性，那就是都不能随意离开自己所在的地方。”
　　付月珲说起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就十分激动，热烈地阐述自己的观点。
　　“这种共性是很有意思的。为什么这种共性能够广泛存在并得到传播认可？我相信这是因为它是确实存在的。
　　“如果说共性是真实的，那么从这个细节来看，这个传说的真实性也就上升了不少。
　　“当然，我们不能否认有人根据其它传说的共性胡编乱造的可能，但个人认为完全编造的故事更应该加入鬼怪传说，而不是野史。
　　“而且这个传说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过，我相信你们也没有。
　　“那么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传说，为什么会被编入野史，就值得思考了。”
　　米茶说：“我也同意小月的观点。”
　　石青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点道理，那本野史叫什么？”
　　“有言野编。”付月珲仔细讲述了分别是哪四个字，然后说，“我在学校图书馆角落看到的。”
　　“……”
　　看得出来，付月珲、米茶和石青柏确实很热爱民俗传说研究，雷涧比较像混子，至于寇丹诺么，他本来就是编外人员……听着年轻人们热烈的讨论，默默喝水的文朝蕣想。
　　“好了好了，姐姐们，都跑偏了，一开始不是只是想给芝芝讲故事的嘛。”雷涧顾及到旁边还有两位可能不适应这种氛围的人，打断了她们的交流，无奈地说，“爬山的时候就别这么学术了吧？想讨论可以回去再讨论。”
　　付月珲想起芝芝，歉意地看了过来，芝芝正在吃自带的水果，对上视线，眨了眨眼睛，说：“没事，姐姐你们讨论吧，我挺喜欢听的。”
　　朝蕣点了点头，“我也是，不用顾忌我们会觉得无聊。”
　　付月珲、石青柏、米茶三人点点头，继续讨论起来。
　　雷涧有些无奈，凑过来说：“她们都特别喜欢这个领域，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了。”
　　“理解，理解。”文朝蕣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