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溪苗小院吃，芝芝你们吃完可以来找我们玩。”
　　付月珲在院门口探头，看到芝芝正在院子里洗手，于是对她说。
　　“好的，小月姐姐。”芝芝一边对她点头，一边把手上的肥皂泡沫在冰凉井水下冲掉。
　　“你姐姐呢？”付月珲的目光在院子里随意扫视一圈，问。
　　这间院子的布局很整齐对称，正对面是半开放的正屋，能看到中央靠右的墙上悬挂着一尊神龛，神龛中供奉着一尊八十公分高的“女娲喜相”像；比神龛低十五公分左右的两侧，分别有一个用布盖着的相框。
　　院子左右两侧各有一间屋子，靠右侧的屋子前摆着一张方木桌，半圆形菜罩盖在桌上。
　　芝芝洗了手，就坐到桌前的凳子上。
　　没看到第二个人。
　　“姐姐在和姥姥说话。”芝芝指了指院子右侧的屋子，回答说。
　　屋里，巫河落坐在铺着软垫的木椅上，望着坐在床上的文朝蕣，给了她的问题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以，放心去做，不用担心做诱饵会影响泉兰的安全。她的安全我会负责。”
　　得到姥姥的首肯，文朝蕣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那等她下山了姥姥你就和她说一声，让她开始找我和好。”
　　巫河落嗯了一声，感叹了一句：“你们两个死心眼，都三年了……”她话没说完，又叹了口气。
　　要不是阿槿的直系亲属一个死亡一个失踪，哪至于这样。
　　文朝蕣知道她是为什么叹气，脸上的神色微微黯淡。
　　想到母父，朝蕣便想起牵涉其中的流胤，问：“姥姥，你有流胤的线索吗？”
　　“当年她在我妈妈的车祸现场出现过，又有很大可能是控制泉兰推我的灵。我很想找到她问清楚。”
　　“我当然没有她的线索，我要是知道，肯定别人也知道，她早被抓了。”巫河落皱着眉说，接着，对她的想法表示了不赞同，“你想和她沟通有什么用，得看她想不想和你沟通。”
　　“她脾气可不怎么好，你现在没有普通人的身份做保险，她又是通缉犯，没什么顾忌，很有可能一个照面你就被干掉了。”巫河落有些毒舌地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问清楚，去问女娲娘娘了。”
　　朝蕣知道其实流胤不会随意杀人，巫河落只是在按最差的可能吓唬她，于是挪了挪身体，往巫河落的方向靠近，坐在一探身就能抓住对方手臂的距离。
　　“姥姥——你就别吓唬我了——”她抓着巫河落的手臂撒娇似的晃了晃，“不知道她在哪里，那你告诉我一些流胤的事嘛，万一碰到了呢，没准会救我一命呢。”
　　巫河落满脸嫌弃地抽了抽手臂，但没抽出来，也就算了，不情不愿地说：
　　“流胤最大的雷点就是她母亲和巴蛇族，如果你有巴蛇族的信息能提供给她，她会和你做交易。
　　“她在做交易方面还是蛮有信誉的，说话算话，但是，如果骗她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她上一次出现是在一年前的守雾市，似乎是在查什么事，不太清楚。在办事处追捕下，她重伤掉进海里消失不见。
　　“因为事先等在海里的海族没找到她，加上当时围观的人里面有说看到一阵像鲛人死亡时出现的泡沫在她落海的时候出现，所以有说法说认为她重伤落海后死了。”
　　“简直胡说八道。”巫河落语气不屑，“祸害遗千年，更别说她这种实力高又心狠手辣的祸害，哪有那么容易死。”
　　“那如果遇到她我该怎么做比较好呢？”朝蕣问。
　　“滑跪投降。”巫河落干脆利落地说，“她只用一秒钟就能把你头切下来，你抵抗是没有用的。”
　　她拨开交叉的衣衫给朝蕣看右胸口上宛如细线切割出的一块方格形伤疤，“当年她打穿我胸口，到现在还留着疤呢。”
　　说起这件事，她倒并不觉得可恨痛苦，脸上反而露出几分洋洋得意，忍不住说：“不过我更狠，我把她……”
　　看着朝蕣好奇的眼神，她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这个血腥的话题，说：“所以，你别想着和她沟通，不准去试图联系她，听到没有？”
　　朝蕣压下自己对姥姥怎么个更狠法的好奇心，乖巧点头，心想：我就算不去找她，她肯定也会主动来找我的。
　　看得出来朝蕣心里头还不怎么安分，巫河落整理好衣衫，说：“我等会儿发几个她的视频给你看看，你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别不知好歹去惹她。”
　　朝蕣乖乖点头应好。
　　因为芝芝还在外面等着，所以她们没再多聊，巫河落撤了封闭房间的结界，两人出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朝蕣收到了巫河落传过来的视频，于是一边吃饭一边看。
　　视频拍摄者很明显是躲在树后面拍的，一部分镜头完全被树干挡住了。视频不断放大，逐渐可以看到下方山林缝隙间移动的女性身影。
　　镜头有些模糊，但也能看出她的五官锋利英气。她身周螺旋环绕飘浮着清澈水流，如水般飘逸而捉摸不透的身影在空中闪现突击。
　　挡在山道前的巫河落手中树枝一扬，尖刺顿时从土地中突刺出来，穿透闪现在空中的流胤身体。
　　然而，流胤的身体既像泡沫，又像水汽，尖刺的攻击毫无用处。
　　她挥手打散土刺，踩在空中犹如落在实地般平稳，下一秒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山道中央的巫河落捂住左胸口，踉跄了一下。
　　录像的人似乎心神大震，镜头抖个不停。
　　察觉到镜头，流胤侧头看来。
　　像是视频网站的像素骤然升级，隔在两个时空的障碍消失，朝蕣眼前的饭菜变得模糊，视频中的景象变得清晰。
　　她能看到巫河落指缝间流下的鲜血和镇定自若的神情；
　　她能看到流胤与她对视时在阳光下呈现海蓝色的眼睛，那双眼里冷漠没有情绪，像一片深邃幽冷的海洋。
　　朝蕣汗毛直立，仿佛被人隔空锁定，纤细锋利的丝线缠绕脖颈，即将人头落地。
　　这种毛骨悚然感忽的扭曲模糊，眼前的景象重新被饭菜取代，她有些呆呆地望向手机。
　　拍视频的人似乎被突然望来的流胤吓了一跳，手机落到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最后变黑。
　　“好好吃饭。”巫河落的声音彻底打散了残留的恐怖感，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应了一声，一边往嘴里塞了一口饭，一边重新点开那个视频，把进度条拖到最后看那个镜头。
　　手机里的视频不是特别清晰，只能看到视频中的流胤抬头看了这边一眼，手机就滚落变为黑屏。
　　再没有那种身临其境面对真人的恐怖感。
　　她既松了口气又有些遗憾，她知道刚刚是触发了某种特殊的感应，进入了名为“入画”的状态，代表她的灵瞳进一步升级了。
　　“阿槿。”巫河落再次提醒。
　　她乖乖关上手机吃饭。
　　与此同时，凌霄河大桥桥底
　　无人看见，有无形丝线勾织出一张网挂在桥底半空，而一位年轻女灵正头下脚上地躺在这张无形的网上。
　　她身上的鲛绡衣衫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在风中如轻薄花瓣般卷起，露出右手腕上极其规整的圆形伤疤；
　　她海藻般的深蓝长发随风飘荡，像风中的海浪，而她闭着眼睛，仿佛沉睡在海中的雕塑。
　　“叮咚”一声，新消息来了。
　　她睁开眼睛，无形的丝线缠绕着手机递到她面前，给她看消息界面。
　　【烦人精】：流胤，你去接近文朝蕣，找机会抓走，要活的。
　　【烦人精】：报酬是巴蛇族现在最有天赋的灵的动向。
　　她一动不动，目光从手机上移开，恍惚地落在河面上，完全没有回消息的意思。
　　无数纤细丝线自动融合勾织成一只手的形状，点开手机键盘，回复了个“好”字。
　　“……”她望着河面上蓝天白云的倒影，轻声呢喃着什么，但这话连她自己也听不清，只是细碎地融入风中消散不见。
　　丝线织成的手轻轻地、犹疑地落在她的脸上，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像是安慰。
　　尽管轻柔，但锋利的丝线还是在她的脸上刮擦出了网状细痕，鲜血缓慢渗出。
　　她的目光渐渐聚焦，冷漠地落在那只手上。
　　它有些无措地在空中晃了晃。
　　流胤面无表情地坐起来，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伤口已经愈合消失。
　　周围的丝线收束化为原型人偶落在她手中，她用两根手指捏住人偶的脸，看着那双灵动有神的眼睛，说：“不要再有下一次。”
　　“再试图在我怀念我妈妈的时候吸血，我就把你丢给烦人精。”
　　人偶被吓得丝线狂抖，灵动有神的眼睛快速眨了眨，像是一个保证。
　　她松开手，从丝线手中接过手机，盘腿浮在半空中，给“烦人精”发消息：“先给报酬。”
　　对面秒回。
　　【烦人精】：目前巴蛇族天赋最强的是吞春，吞日的女儿。她的目标也是找你复仇。
　　吞日是流胤一百年前第一个杀死的巴蛇族灵，正是因为杀了他，她才去白江江牢坐了一百年牢。
　　流胤脸上没什么表情，显然并没有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或是“风水轮流转”的想法，只是静静地等着接下来的消息。
　　【烦人精】：她几个月前从壬水湖出来，现在在昭乐山修习。
　　【烦人精】：怎么样，你要闯昭乐山吗？
　　得到所需要的消息，流胤就懒得回对面消息了，收起手机，无声无息跃入下方的凌霄河，像水滴入湖，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