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的步伐略带沉重，秋白从没和妈妈有过这样的争执，她一时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跟妈妈说对不起？有点难以开口；给妈妈一个拥抱？好像也很做作。她不由得叹出一口气，真不应该那么冲动。
　　“白姐。”冯尧迎面走来。
　　“你怎么下来了？”
　　“护花使者让我下来接你。”
　　“你跟我妈怎么说的？”秋白心思没理会他那酸溜溜的话，只怕妈妈知道了会多想。
　　“我说你自己打了车，借了司机的手机给我打的电话，让我出来接你。”冯尧两手插着兜，对自己打掩护的能力颇为满意。
　　秋白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现在她只需要面对一个问题——缓解离家出走的尴尬。
　　“用我陪你吗？”冯尧看出了秋白的窘迫。
　　“不用了吧。”虽说是从小长大的朋友，但她还是想尽量避免被人“见证”自己的难堪。
　　眼前的身影明显顿了顿，秋白感到一丝内疚，于是改口说：“你打个招呼再走也行。”
　　也许是听到了爬楼的脚步声，也许是估摸着冯尧已经接到了秋白，也许只是单纯母女连心的感应，还没拐上4楼，妈妈就推开了大门，探出身子望下去。那一瞬，门廊昏黄的灯光打破幽闭的黑暗，映出一副宽大的影子，正好盖住仰面的秋白。秋白鼻头一酸，忽然有想哭的冲动，赶忙又低下头去。
　　冯尧见状立刻打圆场，“这声控灯坏了物业也不给修一下，还是阿姨好，开门给我照亮，嘿嘿。”
　　“去你的，我妈明明是开门给我照亮的。”秋白赶紧借着台阶下。
　　“都一样。”妈妈温柔一笑。
　　和冯尧道了别，秋白又不知要怎么找话题，换鞋的时候像开了慢动作，磨磨唧唧的。妈妈也不催她，径直走向厨房，一一端出来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又摆好碗筷，叫她吃饭。
　　“死丫头，气性那么大，空着肚子就往外跑，饿坏了吧？”
　　秋白撅着嘴巴点点头，伸手接过妈妈盛好的米饭。
　　“是妈妈不好，妈跟你道歉。”话到嘴边咽了又咽，妈妈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这一刻，秋白心中所有的委屈和愧疚，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就着没嚼完的米饭一同被咽下。她放下碗筷，双手掩面，眼泪好像涓涓不断的溪水，顺着指缝决堤而下，怎么都止不住。
　　妈妈心疼地握下女儿的手，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轻抚她的背，满含歉疚道：“不说了不说了，好孩子，不哭了。”
　　秋白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又抽泣了几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是了，没有什么比妈妈的怀抱更能安抚情绪。在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妈妈肯无所计较这般妥协了。
　　秋白调匀了呼吸，抬起眼睛看向妈妈，“妈，你跟我一起吃，吃完我去洗碗。”说完抽噎着展开嘴角，嘿嘿一笑。
　　妈妈在对面坐下开始吃饭，秋白伸出食指弹开了挂在睫毛上的泪珠，母女间的第一次不愉快就这样结束了。
　　洗漱完毕，秋白躺在床上拿出手机，几十条未读提醒红得刺眼，她先给苏瑾回了一个视频电话。
　　“小白，你……你还好吗？”苏瑾试探着问。
　　“我没事，我跟我妈和好了。”秋白莞尔一笑。
　　“那就好。”苏瑾长舒一口气，“冯尧给我打电话说你离家出走了，把我吓一跳。”
　　秋白刚要开口宽慰她，苏瑾又道：“他后来还说你在街上碰到林枫了，林枫给你叫了车，是真的吗？”
　　“嗯，就是碰巧遇到了。”
　　“你在哪碰到他的？你怎么不来我家找我呀！”苏瑾有些想不通，好朋友不就是在最需要的时候首先想到的那个人吗？可是她的小白好像没有把她当作依靠，她心里难过，甚至吃醋，怎么就那么巧合碰到别人了呢？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脑子乱呼呼的，就想在外面自己溜达一会儿，我也不知道怎么走到他们家附近去的，然后就……我还差点被车撞到呢，是他把我拉住的。”秋白解释到。
　　“什么？怎么会被车撞到？你没事吧？”听到秋白差点身陷这样的惊险，苏瑾马上关心。
　　“我没被撞到，是差一点，不用那么担心啦。”秋白笑了，她的苏苏，就是这样单纯善良的小女生。
　　和苏瑾聊了一个多小时，秋白忽然想起来没有跟林枫说自己已经到家了，赶忙返回聊天界面，赫然看到有林枫的几条未读，莫名有些紧张。
　　20：33——不方便打扰你，只好问了冯尧，知道你到家了就好。
　　20：37——以后不要一个人跑出来了，不安全。
　　21：15——你还好吗？
　　21：40——早点休息，明天阳光依然明媚。【笑脸】
　　看着时间的间隔，秋白有一丝窃喜，忍不住去猜他的心思：是单纯出于学长对学妹的关心，还是男生对女生暗生的情愫？看了一眼时间，22：43，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有没有睡下，一时难以抉择要不要给他回个谢谢晚安。输入框敲了字又删掉，始终没有想好合适的措辞，秋白烦躁地扣下手机，脑袋埋进枕头里，闷闷地“啊”出声来。
　　“嗞嗞…嗞嗞…”手机震动了两下，说明有两条新消息。
　　秋白噌地抬起头，拿过手机来看。
　　“？”
　　“还没睡吗？”
　　是林枫。他怎么知道的？
　　一行明晃晃的绿映入眼帘，秋白瞪大眼睛看着那行误触发出的乱码：Rgklllll
　　真是尴尬死了！刚才为什么要握着手机？！早知道就不趴下脑袋了！现在怎么办？他肯定知道我是要给他发消息了！他会不会觉得我太主动？不会！是他先给我发消息的！他回得这么快，难道是一直在等我的消息？别自作多情了！说不定人家就是正在玩手机，刚好看到了而已……
　　短短几秒钟，秋白脑子里过了无数个问题。正想着，林枫又发来一条信息：“你怎么了？”
　　秋白抿着嘴叹出一口气，好似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终于给林枫回过去：“我没事，不好意思啊刚才手机误触了。”想了想又发出：“今天谢谢你，打车的钱我转给你吧。”
　　林枫收到回复本来很开心，可他刚想开始聊，她就提到要把打车的钱还给他，这多少有些伤了他的心——给她打车只是想让她安全到家，就算是普通朋友，也不用这么在意吧，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呢？林枫意识到自己没有资格去计较，无奈地笑了一下，像是在自嘲，然后回复到：“是我非要给你打车的，钱当然要我来付。”看对方正在输入中，想起这几天她的各种疏离，生怕她还要婉拒，马上又补上一句：“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请我喝杯奶茶就抵消了。”
　　林枫猜的没错，秋白本来是要拒绝的，她从来不喜欢欠别人什么，钱也好，人情也好，她不希望跟人有太多复杂的关系。可是林枫那么明确的坚持，让她忽然有些不忍，两个人僵持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她也不想多纠缠，算了，有机会再还给他吧。于是便妥协道：“那好吧，谢谢你。”
　　林枫又发来一个笑脸，秋白也回他一个笑脸，可她此刻不想继续聊下去了，她需要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她需要事态的发展是自己可控的，所以她紧接着结束话题：“早点休息，晚安。”
　　林枫望着简短的几个字，又是一阵失落，自己就那么让她反感吗？或者说她是真的困了？林枫宁愿选择相信后者，心里可以好过一点。他同样说了晚安，不自觉地回忆起和秋白的每一幕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