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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是黑色的。那不是单纯的黑色,严格的意义上说,它不带有任何颜色,它是吸收一切颜色的存在,就像黑洞。
这种黑色的阳光照射在史密斯脸上,将他从睡梦中拖拽出来。
这是在拘留所的第二天,史密斯艰难地睁开双眼,一下子印入眼帘的是深灰色的水泥天花板,同屋其他人此起彼伏的鼾声让他焦躁不安,被子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腥臭味。
相邻床位的中年男人一只脚搭在床下,,据说是因为在会所找小姐进来的。对面上铺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听闻后便迫不及待地向他打听,追根究底地询问细节。
鼾声最响的男人住在最靠里的床位,据说是和自己的兄弟一起进来的,原因是打架斗殴。他解释说是因为弟弟常年受人欺负,自己忍无可忍才去和对方理论,理论的结果是对方断了两个肋骨和一根鼻骨。大家都为此感到惋惜,但并不全都相信,在这里不信任才是基本的礼仪。
史密斯有印象的是这三个人,其他三人进来的原因分别是偷窃、酒驾、赌博,究其个人没有更多的记忆点。
早晨吃过早饭后便是在广场做早操,几乎所有人都是魂不守舍的,史密斯常常在思考他们究竟在想什么,难道宁愿思考也不愿意做这种简单的运动吗?史密斯曾经尝试询问,得到的回答永远是简单的三个字:
“神经病。”
上午是不允许打牌的,所以大家往往聚集在一起聊天,聊天的内容只聚焦于女人和国家大事。事实上,很难以理解为什么人们会对这两件事同时产生浓厚的兴趣。史密斯想起树曾经说的:
“这很好理解呀,前者是他们真正感兴趣的,后者是他们希望他们感兴趣的能对他们感兴趣的手段,是否有些拗口?”
通常整个上午,史密斯只是坐在广场的角落里看着铁丝网背后的那棵古树。那是一个几十米高的参天大树,岁月已经在它身上留下了不可抹去的痕迹,就如同刀刻一般。泛黄的落叶有如无穷无尽一般飘落下来,如同从树顶垂下的一块黄色幕布。
史密斯并非完全不想与他人交流,只是若谈起女人他可能略知一二,但国家大事他确实一窍不通。若只谈论前者,怕是会给别人留下肤浅的印象。
拘留所的工作人员对他倒也客气,可能是因为看他文质彬彬又是大学生,说话的语调似乎都和缓了许多。但一旦听说他是因为吸毒进来的,多半摇了摇头走开,不再与他说话。史密斯倒觉得这种状态最令他感到舒适。
如果说拘留所中最令史密斯痛苦的事,除了没有自由以外,便是没有香烟。没有了尼古丁的协助,每当毒瘾涌上大脑时,史密斯都感到痛苦万分,就如同无数只蚂蚁咬破皮囊深入骨髓。他有一次清晰地看见蚂蚁从他的臂膀中咬破皮肤钻涌而出,刚开始是一两只,转眼间就变成几十只、几百只,直到他昏厥过去。
树将车停在了小区入口。
“访客?”
门卫懒洋洋地拉开窗户,探出一看就许久不曾修整的脸问道。
“是的,6栋104。”
树回答道。
“进吧,对了,进去前把烟灭了,小区里不准吸烟。”
门卫说完便“砰”的一声关上窗户,继续用迷你电视看电视剧。
树停好车,走到了那个熟悉的家门口。自从孩童时期开始,隔三差五就会来到这里,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心情似乎不如以往那般轻松了。
房门打开,是一位衣着素朴的中年女人,微胖的脸颊上点缀着并不精致的五官。一个干净利索的马尾辫绑在脑后,脖子上戴着失去光泽的珍珠项链。她看见是树,脸上立刻布满了某种自然而然的喜悦。
“子翎呀,好久不见,今天怎么突然来我家了?”
“伯母好久不见,今天有些事情要拜访一下,冒昧打扰了。”
女人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不过瞬间便消失了,疑惑变为担忧,双眉不易察觉地微微皱起,眼神闪躲到一旁。
“那先进来吧。”
“打扰了。”
树从女人侧身让出的缝隙进入房间,房间内的装饰十分简单,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看不出有人生活在这里的痕迹,只有厨房和餐厅勉强留有一丝烟火气。这也没有办法,自从史密斯的父母离婚后,这里难免总是冷冷清清。
史密斯的母亲平日不善交际,总是一人在屋中看书或做做简单的针线活,现在想来,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两年有余了。
“小峰他……”
女人欲言又止,两人站在客厅中,尚未落座。
“您知道了?”
树问。
“看你的样子大概就猜出来。”
“嗯,还是因为……上次那样的事情。”
“她要待多久?”
“大概十五天吧。”
“我能去看看他吗?”
“我正是要来接您过去的。”
说罢,树替女人拿好衣架上的外套,和她一起走出大门。树永远记得史密斯第一次因吸毒被带走后他母亲的反应,她听闻后先是沉默了一会,继而摇摇晃晃地走向书房,当手放在门把的那一刻,整个人如同失去骨架支撑一般瘫倒在了地上。
这一次总是要好一些,树心里想到,虽然女人在哭泣,但哪个母亲不会因此流泪呢。
导航仪显示车程四十五分钟,树不由得暗自咒骂,这样的时间每一秒都让人倍感煎熬。
一路上的沉默,当车驶到半程的时候,女人第一次开口。
“小峰他还好吗?”
“您放心,拘留所和看守所不同,相对条件都会好一点,里面的人也都是小事进去的。史密……小峰他自己情绪也比较稳定。”
“那就好,自从和他爸爸离婚后,他也不怎么和我们交流了。我总是担心他……”
“伯母,他……他只是不会表达,他也很爱你。”
“是吗?”
女人擦了擦眼角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水,笑着询问道,阳光洒在了她的脸上,似乎今天应当是高兴的一天。
“当然。”
“子翎,你没有吸过那个东西吧。”
“没有。”
“那就好,那东西可是会害死人的。”
“我也会劝他的。”
女人点了点头,之后二人便再无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