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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的时候,天蒙蒙的时候就要起身了,去放牛。”“小时候不会读书,老师说不用写的就画个圆圈,日日去放牛,没学几个字,我画了很多鸭蛋;后来就干脆没读了。”小时候的我听到这里的时候,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爸爸也在笑,这种欢乐的氛围就像我们都是小孩子一样。记得爸爸讲有关跟爷爷故事的那一帧记忆画面,脸上是堆满笑容的,一层叠着一层,好像可以笑很久、笑很长、笑很亮,连同他脸上的皱纹都显得有些许多情,着急地暴露出来,好像没有它出现就热闹不起来似的;爸爸在讲他爸爸的时候,总是深情并茂的。“再长大一些,大概十来岁,每天早上很早起来,我爸就会给我递根烟,啊西,走,我们放牛去。”“我会抽烟就是从这个时候学起的。”爸爸说得很得意,唯独这一段,爸爸跟我们说了很多遍,一遍又一遍,多得不生厌烦。
小时候的我,只听故事好不好笑,也好奇爸爸为什么总是重复讲着他跟爷爷早上一起放牛的故事,小时候还不懂事的我,更多觉得爸爸一定很爱他的爸爸,不然为什么老是跟我“显摆式”地炫耀。现在长大后再回忆,也许这是爸爸跟他的爸爸唯一或极少有的共同回忆,平时严肃的爸爸每次讲这段故事,总是说得很亲切。是啊,他在讲他的爸爸,他一定是在思念他的爸爸,可惜小时候的我,领会不到爸爸内心的真实写照和独白。爸爸会把自己的往事当作故事讲给我们听,爸爸其实很少提到关于爷爷的事迹或过去,小时候的我,现在长大的我,回忆里的我,对爷爷都是没有概念的。反倒是爸爸这段不断重复的故事,一次又一次地加深了小时候的我的记忆,这种强烈的记忆,现在回忆起来就像我小时候真实看到一样。小时候的我有一个爱讲自己故事的小朋友,他小时候经常起得很早,然后去放牛,和读书相比,他更喜欢放牛;长大点了,他的爸爸每天早上都会叫上他一起开心地去放牛,他抽烟还是跟他爸爸学的呢。
爸爸通常都是在吃晚饭的时间才有空闲,大人们白天很忙,小孩白天上课,只有晚上是大家共同的时间;晚饭的时间是五味杂陈的,大多数都是聆听教训和受挨骂,我坐的椅子好像也会察言观色,也跟着大人一起发火,小时候的我坐在椅子上很烫屁股。幸好家里不算有很多老祖宗的规矩,例如,不用大人没离席前,小孩不许起身;我就会变成好学生去写作业,也只有写作业可以作为离开饭桌、椅子的理由和借口。不过也有难忘今宵的美好和欢笑,例如爸爸在讲故事,而我不仅可以开心地听故事,大人讲完故事,小孩听完故事,皆大欢喜;之后我还可以溜出去玩,不用做写作业的学生。爸爸讲的故事,有些是他小时候听他的大人讲的故事,但大部分都是他过去的往事。仔细回忆起来,爸爸的确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爸爸总是带着感情讲的,有声有色。小时候有很多听不懂的,但还是能隐隐约约地记得,例如爸爸说他年轻时在公社、生产队、去林场工作的事迹故事;不过小时候的我生活在农村,爸爸总是不断给我循环讲说,例如刘伯温天狗食月的故事,讲得比历史老师还精彩。现在的我,更加佩服爸爸懂得比我还多,我小时候对历史课是提不上兴趣,顶多是为了分数而背诵,没有真正用心去了解和体会,没有感情。但小时候很喜欢看地道战、红军长征相关的影视,也很喜欢听爸爸讲历史相关的故事,爸爸是一个具备优秀历史老师资格的农夫。
爸爸是50年代生人,奶奶在爸爸还不懂人事的时候,就离开人世了;爷爷离开人世的时候,爸爸多大我记得不确切,大概是十四五六岁。爸爸有两个姐姐,在爸爸小的时候就都出嫁了,以前农村女性成家都比较早;爸爸还有一个亲哥、两个弟弟、两个堂哥;最小的弟弟还是婴儿的时候,因为奶奶离开了,所以只能送给其他人家抚养,还送得挺远的;幸好后来还是相互认亲了,逢年过节有往来,我也见过这个“远亲”的亲叔叔。爸爸属于晚婚晚育,爸爸刚好比我大三轮。小时候的我没有听懂伯父和叔叔称呼爸爸的时候,有时除了叫名字,还会叫老二,就是在家排行老二,而且还是只算男丁。对于孩子排行老二,我有听到这样的一个说法,就是老二不大不小,是最容易被大人忽略的。爸爸和他的爸爸早上一起抽烟放牛的故事,现在的我,也可以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回忆。
爸爸白天很忙,到现在依然坚持不变。他最好的一个朋友,我叫伯父,给爸爸起了一个外号,叫992。爸爸每天很早就起床出去干农活,爸爸割草养鱼,在鱼塘养了鸡呀,鸭呀,牛呀,还有农田。我小时候在农村生活的日子,我偶尔也跟着大人们天蒙蒙的时候就起床了。爸爸的标准动作流程就是刷牙、喝茶,然后就出门了;到了早上的太阳开始有些晒的时候,爸爸就会回家,回家后的标准流程是洗脸、扫地,然后吃早饭,吃早饭的时间一般都是在9点左右。吃完早饭后在沙发坐一会,一边喝饭前泡好的普洱茶,一边抽烟;如果有要紧的活儿,沙发也没空坐一会,烟也没有空点着,但普洱茶是一定要喝的,多忙都要喝的,爸爸就这样又出门干活;忙到了中午十二点钟到一点钟的时候,爸爸就会回家吃饭,中午的吃饭时间基本都是在2点左右。吃完午饭的爸爸还是重复着吃完早饭后的流程,基本没有变化,除了两种情况例外,一种是大热天的时候,爸爸有时会倚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打瞌睡,小时候的我听到爸爸的打鼾声,有时候我会去摇醒爸爸到床上睡,爸爸有时会将就在沙发眯一会,有时也会到床上去睡,然后吩咐我在什么时间叫醒他;另一种就是有其他大人来家里喝茶做客,爸爸也不用马上出门。太阳落山后,爸爸基本是晚上七点钟到八点钟的时候回来,然后拿着手电筒去等妈妈,妈妈白天也很忙,她也是跟爸爸一样很早就出门了,妈妈负责到城里做生意,也是很晚才回来。小时候的我们会把米饭先煮好,如果有青菜的话,也会提前洗好等妈妈回来炒菜,妈妈回来后就会开始做菜。爸爸饭前是要喝酒的,喝米酒,我还记得那个米酒的牌子,叫大帝山;刚好可以一边等妈妈做菜,也刚好有时间一边给我们讲故事。所以我们吃晚饭的时间基本都是9点左右。
再后来,城里有房子了,我也到城里读书了,爸爸没有到城里生活。爸爸没变,爸爸的农村生活没变,爸爸的992没变。
城里的房子,爸爸只待过了一夜,那一夜就是新屋入伙,小时候的我不懂大人选好日子,还要挑好时辰,入伙的时间是挑选在凌晨。有个画面记忆犹新,爸爸倚靠坐在客厅长沙发中间的位置,坐着坐着就眯眼睡着了,我过去叫爸爸上楼休息,妈妈也过来劝爸爸去睡会,爸爸说不用,就像某个大热天倚靠在沙发上将就午休的样子。长大后的我在想,如果当时入伙时辰不是选在凌晨,估计爸爸在城里的房子一个夜晚都没有待过。在城里的房子我们围炉吃过几次年夜饭,爸爸还是没有一次留下来在城里过夜晚,吃完饭后,时间差不多了,爸爸就要回农村,爸爸总是说他的鱼啊、鸡啊、鸭啊、牛啊、田啊,都离不开他,他总是说鸡啊、鸭啊,都是清晨很早很早......就要放出来的,放晚了,它们的脾气很凶很冲。如果说我对爷爷这个词没有概念的话,爸爸是对节假日、假期没有概念的人。很庆幸的是,后来我们没有在城里过除夕夜了,回农村吃年夜饭,然后再折回城里,爸爸和妈妈则留在农村。
我不在农村生活的日子,就再也没有听过爸爸讲故事了。我不知道当我们都渐渐长大了,离开农村的日子,爱讲故事的爸爸还有再继续讲故事吗?我竟然不知道答案……,现在的我更害怕知道答案,生活单一的爸爸该是多么孤单啊!在老家城里的时候,放寒暑假的时候偶尔还会回农村,到后来在广州,我回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甚至几年都没回去。终究还是我太粗暴了!
我们彼此的手机很没用,我们好像很近,听着彼此的话就像我在爸爸身边;我们依然很远,因为爸爸讲不出故事了,也不讲故事了。我不在农村生活的日子,爸爸就像换了频道,由讲故事变成每次电话必定会说的话,“饭要吃饱。”“注意思想。”
小时候,周围很多大人都说我长得像爸爸,妈妈也是这样说的,爸爸自己倒没有说过,至少我没有听过。小时候的我对‘小孩长得像谁’不感兴趣,“我长得像爸爸”既不能当零食吃,也不能拿来当作挡箭牌,爸爸不会给我买零食,该挨骂的时候还是要挨骂,小时候的我觉得大家说的这个话题很无聊。长大后,我在意了,我也渐渐发现我的生活的一些习性、喜好,以及性格,可以说跟爸爸是完全复制粘贴,一模一样。有一年爸爸妈妈来广州过春节,住了五天就回老家了,劝爸爸多住几天,他又说起了他的牛啊,鸡啊,鸭啊,鱼啊,田啊,还多了两条狗,听爸爸在电话说的,他收留了两条流浪狗。就像当初在城镇的房子一样,如果不是广州开车回老家要四个钟头左右,我想爸爸还会像在老家城里那样,吃完年夜饭后会准备回农村。后来我猜爸爸不会再来广州过年或生活了,我看到了爸爸的孤独感。妈妈和爸爸不同,妈妈是常年在县城里做生意的,也经常在城里的房子住,妈妈对所有新鲜的人事物都是能得心应手的,适应性很强。妈妈很高兴,爸爸也很高兴,但爸爸的高兴就像新年穿上一双漂亮的新鞋,心情是美滋滋的,但是新鞋有时会硌脚,这种不适感,我在爸爸身上看到了。爸爸在农村的日子,他手上总是有忙不完的活儿可做,突然有一天他停下来休息了,我感觉到了一个经常忙碌的人,忘记了要怎样悠闲地休息了;爸爸在农村的日子,有熟悉的人群,即使现在农村的人也变少了,但那也是他的故乡啊,他一辈子的家啊,即便是孤单,那种来自灵魂里、骨子里、内心深处的熟悉感和安全感却都在,是不会孤独的。
我和爸爸,我们是即便一个人也可以很快乐、很惬意的人,这点我深信不疑。
爸爸生活在农村的日子,都有等日出,追落日的日子,庆幸这诗意的日子填充了爸爸内心的孤单,不讲故事了,心里有晴天,日日都是好日,孤单而不孤独。
有个在农村生活的小孩,天蒙蒙,他就起床去放牛了;小孩长大了,天蒙蒙,他就起床跟他的爸爸去放牛了;小孩变老了,天蒙蒙,他就起床去放牛了,还有他的鸡啊,鸭啊,鱼啊,田啊。他是一个,天蒙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