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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等红灯的短袖衬衫,人行道的树荫下栽的花换成无尽夏,特价零食超市的冷气和冰柜里拿出来会流汗的可乐,夏天从日历上赤裸地踏步走出浴帘。像联考时阅卷老师浏览作文开头,或摆在餐厅饭桌上标致的香蕉一日日长斑,或平时卖得很贵的进口酸奶临期了贴上质量差到怎么也弄不干净的红胶带,精心和潦草平白地擀在一起。夏天就这样走来。
2
人们常常不愿意承认有的疮疤和伤痛是无法痊愈的。对恶意的无能为力,对腐败的习焉不察,对理想的一意孤行。无论那伤害来自什么,烙下了就没有修补的余地。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在做梦,分不清幻想和回忆,也分不清什么是自己。
可我分得清好坏,分得清黑白。
我清楚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我都不想要痛苦。
所以尽管让现实和梦境去争吵哪一个是真实,尽管互相撕咬,我都不在乎。
我只想不痛苦。
3
打了下课铃,杨子琦问学生借一张纸巾擦干净手上的粉笔灰,走出前门看见李钰生站在走廊的栏杆边向外望,犹豫着走了过去。
“钰生?”
“啊,杨老师好。”
李钰生看向杨子琦,一副如梦初醒的表情。
“你还好吗?”
“嗯,我没事。”
“行……没事就好。”
杨子琦露出平淡的微笑,目光从李钰生温热的眼睛上离开,走向办公室。李钰生注视着杨子琦的背影,一路上都有学生和她打招呼,亲切地喊她小琦。这是年轻老师格外多的工作任务堆压下少有的慰藉,支撑他们对职业的热爱,提醒他们选择这个行业的初心。
“杨老师来啦,这次语文又是你们班排第一。”
杨子琦刚踏进办公室就听见老师们在谈论这次周考的排名,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向后靠,一手拿起桌上的水杯拧开盖子。
“孩子们自觉,分到带这个班是我运气好。”
孟欣然走到杨子琦身边弯下腰,一只手撑在办公桌上,一只手背在身后。
“小琦,罗天和我说你们班有个孩子最近家里出了点事,是单亲家庭的小孩,现在也没人照顾,也没请一天假就来学校接着上课了……你看要不让她去心理活动室找袁何老师说说话,你觉得呢?”
杨子琦点了点头:“好,我会去问问她自己的意见。”
孟欣然走开后杨子琦喝了口水,把杯盖拧上,躺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发呆。没一会预备铃就响了,杨子琦起身回班。走进前门是学生一窝蜂凑在黑板中间的一体机屏幕前看着什么视频,那堆挤在一起的脑袋中有一个就是罗天的。杨子琦走过去把罗天抓出来拉到前门旁没人的地方,讲台上站着的学生嬉笑看着男生瘪气球一样的脸。
“我和你说了多少遍别什么都和你妈说!还有钰生的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老师……这么大的事,肯定会传出来的……”
“平时没大没小,犯事了就喊我老师……钰生的事不许再传了,听到没?”
看罗天信誓旦旦地点了头,杨子琦也只好放他走。自从李钰生的妈妈意外昏倒躺进医院成了植物人,李钰生就变得沉默了许多。杨子琦问过李钰生要不要办住校,但李钰生说不习惯集体生活,拒绝了杨子琦。杨子琦也问过李钰生要不要暂时和自己住在一起,但李钰生说靠自己的生活自理能力没问题,也拒绝了。李钰生是杨子琦的课代表,以往和自己走得最近,现在不仅生疏地喊她杨老师,也很少和同学说话。近期正准备期中考,杨子琦很担心李钰生的学习状态也会受影响。但就最近一次周考成绩看,李钰生的成绩还算平稳。杨子琦希望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上课!”
“起立!”
李钰生作为课代表照常喊起立,喊起立成了现在每天能听到李钰生最大声说话的时候,甚至是有些同学整天里听见她说的唯一一句话。
下课后杨子琦找到李钰生,完成了孟组长交代的任务。李钰生的回答是她会考虑,谢谢老师。周六最后一堂课结束,李钰生背上书包走下楼梯,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并排走的人。
从前这段放学路总是欢声笑语,如今却静默得有些令人哽咽。三个人一言不发地走出校门,到了分别的时刻总有一个人要率先开口,而第一次率先开口的人,往往会被默认从此担负起每一回的破冰任务。
“要不我送你们一起回去?”
听见程春开口说话,林方舟看向李钰生。
“……不用了,我和方舟坐公交回去。”
程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转而又抬头弯起嘴角说那好,明天见,走向路口停着的一辆宾利。
4
每个人的高中时代都会遇见这样一群人,他们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家境优渥。他们大多数都很聪明,但你不会看见他们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在钻研习题上。他们不需要那么努力地读书,没有人会去告诉他们读书很重要,他们也从不忌惮惹是生非。这些人是校园里最光鲜亮丽的存在。而在这些纨绔子弟的群体外还有一类人,同样拥有富裕的家境,从不张扬也极少与人深交。他们的神秘最初会吸引许多注目,但尝试去接近他们未果的人多了,人们也就对这神秘也逐渐感到乏味。他们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被外界打扰,喜怒不外现,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程春就是这一类人。
门一开,程春就看见小小在门口晃着尾巴迎接她,这是她每天回家都会见证的仪式。也因为有小小在,程春才勉强还愿意把这个偌大的房子称之为家。父母常常在外地出差,家里只有一位保姆负责每天接送程春上学和做家务还有遛狗。小小是一只柴犬,刚接来家里的时候小小一只,像一团刚出炉的烤面包。那时程春还不是很愿意接纳这位家里的新成员,认为它不过又是父母向她表达歉意的一种方式,草率地给它起了名。但她不得不承认,有小小的陪伴,她的世界终于多了一些温度。她也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睡醒看见小小趴在她的枕头边,她会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写作业到凌晨看见小小眯着眼睛窝在她的书房外,她会打开门把小小抱进来;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她忽然发现自己只用一只手已经抱不动小小了,那天她把这件事写在了日记本上。小小就是她最亲密的家人。
安静,寂寞,希望自己的愿望被看到,希望被呵护起来。又害怕真实的自己被剥开后会收获失望的表情,于是踌躇着选择了缄默。华丽的物质像忠心的老奴一样敦促着程春下令往哪条路抬轿,而她只需平稳端坐就好。
可程春的愿望只是牵着她的小小,和家人一起每天吃完晚饭去折扣超市逛一圈。她可以什么也不买,和她最重要的一家人在一起推着购物车就足够幸福,就像她做的梦。但这些盼望最终都被她自己归结为多愁善感。多愁善感对程春这样注定会成为社会主人公的人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很有价值的天赋。
在程春最近几次的日记里,她写道: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冒牌货,偷走了某人的人生。”
“这样的人生不属于我。”
“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