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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体和我的笔一同腐朽老化,但我知道有什么温暖的伟大的东西正在升起。”
高三的夏天,是一打打试卷叠成的危楼,也是被运动会搅动了单调底色的图片。
从楼道里泄露出的运动会讯息,比食堂的菜味扩散得还快。
体委变魔术一样抽出了项目报名表,文艺委员风风火火抓人为开幕式做准备。
一切行动背着老师如火如荼地开展,犹如拉开脖颈上“高考”锯子前,最后的一响礼炮。
虞葳报了个双摇跳绳。她小学时候不会跳,被班级强报上去后,计数的老师可怜她,算跳过了一个。后来她就决心把双摇练好。
宋彦也有撞见过——从刚能把“虞葳”这个名字和人对上的时候。每天教学楼后,虞葳会跳二十五分钟双飞,一个人。
纵身,摇转,落地。虞葳略弓着身,似乎在探向地面蜷缩的影子。
孤独就是她的地心引力。从负隅顽抗到忍受,与浮华似的热闹对峙,在笔下用笑讽的姿态以蛀空的雕梁画栋作比。
虞葳的斜后桌是宣传委员,她对着镜子拨了拨过长的刘海,喊了声“虞葳”,双眼紧紧跟着她,似乎有些紧张:“开幕式你来么?排个舞可能。”
虞葳虽然练过武术,身体柔韧性很好,但跳舞就像在艰难地驯服四肢。
她似乎一向不能融会贯通,就像她钢琴考到了十级,但开口唱歌常常曲调飘飞,只徒增笑料。
见虞葳迟疑,宋彦略歪了头,弯着眼睛拟出个笑:“我也在哦。小虞来吗?”
宋彦笑得像只毫无坏心思的小狗,虞葳面上也不觉带上了笑:“来。”
宣传委员看着他俩“嘿嘿”地笑了两声,又怕被当事人说,嘴角上扬地转过头去。
“你不报项目么?”虞葳把前臂搁在宋彦桌上,问他。
“不报,我负责拍照,正好还能给你加加油。”
范淮凑过来:“哥也有项目——一千米呢,你小子怎么不来给我加油!”
宋彦瞪他,用手背贴了贴侧颊:“说你了么?话那么多。”
日子一晃眼,就从枯白的卷隙中溜过去了。
运动会的两天都是大晴天。
排了很多次的舞蹈开幕式顺利地完成了,那是虞葳第一次跳舞。录下的视频在后来的年岁里,被虞葳反复看。
大家套着一样的黑色卫衣,一样因为激情昂扬的进场词而害羞发笑的情态。
虞葳的长头发故意歪歪地绑起,随着动作分了一绺给侧前方。
摄像机对着他们,宋彦看着她。十七岁的她——尚且稚嫩的、心中常常局促的。
宋彦就像一台比虞葳自己记性更好的影像机。
虞葳的双摇项目在第二天,于是第一天结束了舞蹈,他们就坐到了树荫下。
有些人刷起难得碰着的手机,也有小情侣在暗戳戳地拉手,而虞葳和宋彦一干人在刷题。
宋彦还是坐在虞葳的后方。
有同宋彦要好的同学起哄:“你怎么不叫虞葳做你旁边?”
范淮正顶着大太阳满操场串,他搬下来的椅子空空的,在宋彦旁边。
虞葳没开口,盯着题没动。
“唉,你不知道,小虞在我前面坐了快三年了,她往别处坐,我书都看不进去。”
虞葳笔尖一顿,愣愣地提了提嘴角——是个腼腆的笑。
“范淮要跑步了,你去看吗?”广播在播报一千米的检录,宋彦探头问她。
虞葳摇了摇头,额头汗津津的:“头有点晕,我在这缓缓。你喊加油大点声,带上我的那份。”
“那你帮我看着点东西啊。”宋彦把一沓书和卷子塞给她,正好垫着点她在写的卷子。
出去没走两步,一阵风掠过,宋彦还是回头举起相机——摇晃的光斑洒在虞葳身上,眷顾般地给虞葳线条隽美的面容打上了光边,她还是低着头读题,宋彦好像看见她抖抖簌簌的长睫毛,勾得人心痒。
虞葳似有所感地抬头,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对上他,好似真的光坠入春波里。
“我......”我只在看光。
宋彦下意识的愚蠢借口被他塞回喉口,他连快门都不敢按,急急转身逃也似的走了。
那一刻,宋彦忽然就生出一种不明来路的心虚——那不是小时候顽劣被抓包的感受,而像是自己一泓隐秘的潭水被触动的猛然一惊。
等宋彦扶着范淮回来,虞葳已经写完了两天的数学题。
宋彦架着范淮的手,傻子似的朝虞葳摇了摇:“这小子跑进前三了,真有点东西的。”
范淮把手挣开,拿眼斜着瞪他:“宋彦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哥第二,什么叫‘前三’!”
“好好好,第二第二,你真行。”
终,范淮:“算了,哥不和你计较,看在你喊了加油的份上。”
等到次日虞葳比赛,宋彦提着一袋子运动饮料、毛巾、巧克力和其他小零食,范淮悔不当初地想把话收回去,并狠狠痛骂这个区别对待的小人。
两分钟双摇比赛。
虞葳平时扎的高高的马尾很温婉地低低垂着,穿着短袖和运动短裤,两条腿的线条弧度很美。
宋彦站在虞葳斜后方,在一片绳划破空气的响动中,从相机中看着虞葳。
一束光从虞葳的另一边打过来,随着虞葳的起跳和落地,交替着出现。
一分半虞葳断绳的时候,微微侧头,和宋彦有一个一掠而过的视线交汇——像是柳梢拂过心头。
哨响。
虞葳拿了名次。
宋彦开了瓶饮料给她。又手指一挑,把绳勾了过来,很严谨抽出一节,把剩下的部分对折、再对折,然后把多出来的那截穿回去。
“好了。”
虞葳额角的刘海微微黏在脸上,面颊还有些红,一双眼睛里还有没沉淀下去的志得意满、亮得出奇。这种时候她对着他说“谢谢”,总觉得要比平日里真诚上几分。
宋彦还记得,当天有个隔壁班的男生,笑嘻嘻地和他勾肩搭背:“你说的那个美女,确实是漂亮。”
宋彦本来放松的神色一紧,眉毛都皱起来了,话在嘴边顿了顿,说出来还只有一个“嗯”。
这种感觉很难用明白的文字描织出来。
就像平白吞了一颗酸梅,酸得心肝都在颤,但除了一点泪光,面上什么都瞧不见。
又像一个压满了灰尘的杂物间突然被拉开了门,于是便有了第一声咳嗽、和一声咳嗽后牵引着的思绪。
但宋彦不喜欢想一些招致郁结的东西。所以他把这些不自在,归结为说虞葳漂亮是对她其他品质的轻视、一种不礼貌的片面评价。
或者说是一种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