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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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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藤自青城山下来,流浪至各地。
  她总爱绕着人走,更偏爱山水石鸟,大有看遍山河的意向。
  老师傅说她修行已到火候,道家人虽避世,却仍要多看看,感受自然气息,也要看遍人间酸甜苦辣。
  她不置可否,轻身走来。
  从南城出发,到虎峪关为止。
  …………
  大雨悄无声息,来到一家农家茶档。虽是叫茶档,却是相当于外面的酒店宾馆,可以住宿。
  电视机是开店时间就会打开的,虽是旧款,但看着被打扫的很好,起码九成新的样子。
  新闻报道大雨将即,虎峪关居民谨防山体滑坡和泥石流。
  原藤在到达之前便清楚,这就是老师傅说的命运指示,她要留在这里。
  她和老板说了,住宿直到雨季结束。
  老板很惊讶,“我们这没有雨季,偶尔下大雨倒是有,你确定?”
  原藤坚持,并先缴付了一个月的费用,包括餐费。
  老板收下,再问:“要喝什么茶吗?”
  原藤让他随意。
  坐在窗边看远处山林,天空是翻滚着黑云,雨还没有落下。
  还有楼下停了一辆卡车,老式的,后车厢装了不少东西,是帐篷、睡袋还有锅之类的。
  原藤看到五个年轻男女下来,其中一人的眉眼像极了老板。
  “您好,您的茶。”老板打断她的思路。
  原藤轻声说道,“谢谢,接下来让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老板应声离开。
  她看到那五人还在楼下,嘻嘻哈哈的。三个男生很快就把东西卸下,五人一起搬着走进门口。
  很快二楼便传来他们的声音。
  “爸,我们回来啦!”只见白衣女孩挂着笑容,向正在吃着瓜子的老板打招呼。
  老板一噎,“回来就回来了,这么大声干嘛,有客人,你们收着点哈。”
  “叔,这不是两三天没见,想你啊。”后面几人附和。
  “行了,别嘴贫。”
  几人又笑着往楼上走去。很快二楼又安静下来。
  原藤问老板,“这附近有哪里可以走走?还有什么需要避讳的地方?”
  “这附近有个营地,小年轻们都爱去,就对面那个山林,往里走就能看到专门整理出来的,还有就是西南边那座山,是我们这的神山。”
  “神山?”
  “对,我们这样称呼它,据说三十年前,有对夫妇逃难到山上,正值雨季,病的病伤的伤,按理来说活不久,硬生生地撑了半个月被救回来了。”
  “真神奇……”
  “是啊,听说救回来的时候,人都烧糊涂了,也不知道怎么保住的。”
  原藤道谢后去找自己的房间,倒是不着急出门。
  她有个随身记的本子,写下第十二篇日记开头。这是她的习惯,每到一个地方写一篇,有时候可以林林总总写上几页纸,有时候又仅仅是一句话。
  …………
  原藤第二天是被雨拍醒的,昨夜没关的窗,成为雨水入侵的通道,刚好把靠着窗边的床头淋湿了一片。
  无奈起身,看着已经朦胧一片的白天。
  翻开手机,信号时好时差,但天气预报仍是准时送达,今日一整天都是雨水。
  原藤下二楼,遇见昨天那几个小年轻,他们主动打招呼。
  “您好客人,要吃早餐吗?”
  “你们好,昨天是老板招待,怎么……”
  “下雨天嘛,我爸老风湿犯了,客人就由我们几个招待了。”
  原藤了然点头,要了一份早餐,就是普通的米线和豆浆。
  客人除去原藤,还有两三个人。
  他们和那几个年轻人很熟,说着:“今天这雨挺大啊,希望快点结束。”
  “是啊,本来我们计划要在外面露营半个月,听到下雨,急急忙忙就赶回来了。”
  “小祁,你家就在这,还露营啊……”
  小祁,昨天那个白衣女孩,苦恼道:“可我的朋友们家不在这啊,就是为了露营才过来玩的,才去了两天。”
  旁边的男孩安慰:“没事,我们假期又不止这么几天,等雨停了再去玩。”
  其他几人点头。
  “唉,那位美女,是过来旅游的吗?”笑的很喜庆的男子看原藤一人,打招呼让她加入聊天。
  原藤回道:“对,一路过来的。”
  其他人兴致勃勃,“怎么说,从哪里过来?”
  “南城,一路经过石头坊、谢庄、天环古城……然后是这,虎峪关。”
  小祁几人表示很羡慕,毕竟几人年纪不大,这种长途旅行是不被允许的。
  “看来也是驴友啊,我们几个也是,偶然发现这个茶档,名字挺古怪的,没想到一来就遇到几个好友,定期在这边聚一聚。”波浪长发女子感叹着。
  原藤跟着笑了。
  话匣子打开,大家就很容易熟络起来。
  …………
  这个雨下了一周,终于停下来。
  几个小年轻看这几天出太阳,天气预报也说接下来会是一段时间的大晴天,被窝熟的骨头就不自觉痒了起来。
  “爸,我们几个想去神山看看。”
  “去什么神山,刚下完大雨,不安全。”
  “不会呀,前段时间说刚修好人行道,而且排水的也配备好了,我们会小心走的。”
  老板脸色一怵,“安全问题,这是随便你们说怎么样就怎样?”
  女孩顶了顶脸颊,示意另外四人劝说。
  “叔叔,我们当然是要观察好再去,昨天已经问过从那边下山的人了,几个大晴天已经晒干了地面的水。”眼镜男孩是个挺严谨的人。
  “真的?”
  “当然。昨天叔叔阿姨也去了那边,然后下山去别的地方啦。”
  老板思索着,“行,我去问问,你们可别乱跑。”
  几个年轻人欢呼。
  原藤坐在窗边看着朝气蓬勃的几人,在随身记里写着:晴天,五人,神山。
  老板去打探消息,确认了神山现在确实安全,可以登山了。
  他允许几个年轻人出门,但要在天黑前下山,防止意外。
  五个小年轻走了。
  老板叹气,“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待不住。”
  原藤应声,“他们充满活力,多去走走也是好事,免得晚上睡不着。”
  老板想起上星期他们打游戏吵醒了所有人,有点尴尬:“真是不好意思啊。上次他们可太吵了,把你们都吵醒了,真是不懂事。”
  原藤摆手,让他不用介意。
  五人从山上到山下,下午六点赶回来。
  确实是在天黑前,老板松了口气。
  …………
  原藤在这住了大半个月,老板很奇怪,“我记得您上次说要待到雨季结束,可现在都停雨了两个多星期了……”
  “爸,你这是赶人啊,藤姐想住多久就多久。”小祁匆匆而过,拿着包就不见了人,话倒是传了过来。
  “这丫头,你别介意,我就是好奇好奇。”老板挠挠头,也意识到自己那话是说不对了。
  原藤停下折纸玫瑰的手,说:“没事,这里是个好地方,空气清新,待了一段时间就不想走了。”
  老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本来不好意思收你的钱,现在安心多了。”
  原藤瞄到他前不久划到的眉毛,有点滑稽。她说:“你收就是,多退少补,毕竟是做生意,我在一天就会给一天的钱。”
  老板哈哈大笑,“都是朋友,主要是你在这旅游,过的舒服更重要,有事找我。”说完便转身走去后厨。
  原藤继续折纸玫瑰,这是让自己保持冷静的一种方法。
  她今日心绪不宁,神经紧绷到睡不着,5点就惊醒了。
  半晌,她折到第九朵,外面下起了大雨。
  她往外看,天空翻转着黑云,以极快的速度盖上了最后的光亮。
  轰隆一声雷响,把老板也震出来了。
  “怎么回事,今天不是晴天吗?”
  等两人回头看电视,电视机已经黑屏了,明显烧坏了线。
  老板大惊,“他们还在山上,真是……”
  原藤心跳一滞。
  老板难堪着脸色,向原藤表示要去找他们,麻烦她看一下店。
  原藤答应了。
  只见老板打上一把大黑伞,往神山方向跑去。
  低头,原藤的第九朵纸玫瑰被自己撕坏了一角。
  …………
  山脚下是已经被镇上派人围起来了,不给上山。
  “我的女儿和她的同学们还在里面,让我进去找他们吧。”
  “不可能啊,这几个小年轻我也知道,今天没有看到他们。”负责劝退群众的人如是说。
  老板否认:“他们是上午进去的,早上我女儿就跟我说了,还拿走了几瓶饮料。”
  那人皱了皱眉,更加仔细地回想,“可是这里确实没有看到,你问一问那边几个,他们就是山上下来的。”
  老板只好赶紧上前,问几个急忙收拾准备离开的人,“你们好,请问有没有见过几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女孩穿着红色衣服,一个带眼镜……”
  收拾背包的人说:“没有啊,完全没看到这几个人。”
  撑着伞给别人的那人说:“我也没看到。”
  倒是司机位的说着:“那几个人嘛,我想起来了,他们几个说找到新的路,要学一学最近流行的攀爬,所以没有在这里……进……山。”他脸色逐渐变差,看向在收拾行李的几人。
  显然几人终于想起这是一件大事,匆匆忙忙向负责人反应。
  负责人怒道:“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现在才想起来,人命关天……”
  来不及说完,赶紧安排他们去镇上找人,让司机给他指路,看看情况。
  老板跟上。
  负责人途中冒着打雷的危险,打了镇上的报警电话。
  三人绕着山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一条明显崎岖的路。与山林接壤,时而被雨水冲刷掉一点泥,再往上三四十米的地方就被丛林挡住了。
  这确实不是一条好路。负责人心里叹道。
  老板更崩溃了,“要上去才能知道他们在哪里吧?”
  “你别傻了,这种天气,这条路绝对走不上去的,”负责人赶紧拦住他。
  “那怎么办啊,我女儿还在上面。”老板想突破两人的围栏,往前冲。
  负责人看情况不好,赶紧说:“我们走正路,快一点,而且更安全,总不要等到他们安全待在山洞或者避风亭,你却在拖后腿让他们担心吧。”
  老板只好答应,毕竟这条泥水路根本走不了。
  原藤把折好的九朵玫瑰用竹签串好,就像一束花一样。
  …………
  三人上山找了很久,久到救援队上山,他们偶遇了。
  “找到人了吗?”
  “没有,一点痕迹都没有,我们是往那个方向走的。”
  救援队也紧锁眉头。
  老板颤抖着说:“麻烦你们,一定要找到他们。”他整个人都绷紧神经,快要支撑不住的感觉。
  救援队连忙应下,让他们下山,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两人扶着早已卸力的老板,往山下走去。
  “保佑他们相安无事,”坐在车上的老板一直碎碎念。
  负责人和司机也一脸担忧。
  负责人说:“下次可要好好教育他们,真的太危险了。”
  司机明了,跟上,“对的。我也要说说这些小孩。”
  老板点头。
  茶档里,原藤在随身记里写到:雨天,五人,失踪。
  她把昨天放进花瓶的鲜花拿出来,换上了刚刚的纸玫瑰。花瓶就放在柜台前,配上红色的纸玫瑰也不突兀。
  神山某处沟壑的山洞,三人摔伤,一人断腿,一人已无生息。
  “怎么办,我们就不该来这……”眼镜男的眼镜已经碎了,他恐惧道。
  小祁痛哭,“为什么,我的腿,爸爸,爸爸……”
  “你们别说了,阿永已经……”另一个女孩撑着自己起来,远离那个倒地的紫色衣服男孩。
  几人恐惧地看着那人,早已失去了把他拖进洞穴的勇气。
  “吼”,一声吼叫把他们惊醒,似乎是那只害他们摔下山的野兽的声音。
  “该不会是那只怪物找过来了吧……”
  “不不不,不可以,要是我们被他找到……”
  他们看见在那怪物周围的全是骨头,瘆人至极。
  他们屏住呼吸,就怕被怪物找到。
  可惜,在他们眨眼一瞬,地上了无声息的人不见了。
  “阿永呢?”眼镜男大惊。
  几人瞪大了双眼,确实没有找到阿永。
  此时身后响起了骨头崩裂的声音,转头发现是毛发旺盛的怪物,在吃着肉,和刚刚看到的不是同一只。
  他们已经失语了,极度的恐惧。
  小心翼翼的挪动,靠近洞口的阿龙已经想不到外面的怪物,在踏出去第一步后就疯狂逃窜。
  小祁没有逃掉,被眼镜男和小陶挡住了,她的腿在这时候就是不管用,直到眼前被覆盖,她都死死盯住离开人的身影。
  …………
  六点雨停了,天也黑了。
  原藤在随身记里写到:雨夜,三人,纸玫瑰赠予茶档。
  救援队在七点多才找到人,两个。
  老板没有看到自己的女儿,那个眼镜小伙和那个臭美的小子也不见了。
  “他们呢?”老板抓着小陶不让她走。
  小陶大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老板下跪让救援队再进去,救援队保证他们仍有小队在寻找。
  直到第二天,18小时了,仍然没有回响。
  老板彻底绝望了,他想上山。
  这一次,他们都没办法拦住他。
  …………
  原藤离开了虎峪关,往来时的路回去。
  远看的神山,就像当时父亲带走她那样,神圣而又令人毛骨悚然。
  车在路上开着,原藤闭上眼回想老师傅的深意,怕是早已知道这个命运。
  她是神山的守护人,她们家世世代代都住在山上,直到这个地方开发了,人心变了,变得更加市侩,更加肮脏了。
  父亲抵挡不住诱惑,势必要往下走,但是母亲不愿意下山居住,他们一直争吵。
  后来,母亲也不见了踪影。
  当时也是一个雨季,等她再找到父亲时,他全身泥水,神情癫狂,抱着她便往山下走,一边大笑着说:“发财了!发财了!”
  茶档老板她也知道,三十年前名叫齐富。
  是的,他现在叫做祁富,改了名。
  那时她还是个小孩,下雨天偶然看见的,他说要继承妻子家的企业,妻子拒绝了,并表示他们即将离婚,他不必抱有幻想。
  他愤怒着,偷偷给妻子食用一种致幻草,然后推到山下,那女人摔折了脖子。
  他像个野人一样,在山里晃悠,头撞树,撕扯手指……
  山下传来的消息便是这人半个月后获救了,妻子遇害,为纪念她,搬到附近居住。
  原藤想着,又回忆起父亲在离开神山后的种种。他变得像野兽,白天如常人,晚上却茹毛饮血,生鱼生肉是成了常食。
  她恐惧地看着,绝望地逃离,直至遇到老师傅。他说,这是过激导致的,可能也是误食了什么东西。
  车子碾过大坑,原藤睁开眼望着地面的泥水,污浊不堪,每到雨季就会重来一次。
  …………
  老板没找到女儿,也在山里失踪了。
  救援队摊上了麻烦,只能花更多时间去找人。
  一天……两天……再也没有找到人。
  神山被围禁了,没找到人之前,不允许上山。
  陆陆续续开展很多次救援,人确实没找到。
  偶然的一次滑倒,让他们发现沟壑里的山洞。
  找到了一具完整的骸骨,肋骨破裂似刀伤,女性。
  一个未腐烂的头骨,女性。
  洞口外不远一件紫衣和一个身份证,男性。
  一公里外的眼镜,破烂水壶,男性。
  救援队马上联系人员开展调查。
  原藤在新闻上看到这个消息,在随身记写到:3月7日,剩两人。
  一星期后,他们找到了老板的一只手,手臂上是代表身份的手表,这手表也是他和妻子的结果证明。
  救援队怀疑山上有凶手。
  原藤曾请教老师傅,“您说,山上是不是真的有神明?”
  老师傅淡定看着她,“那确实是一座神山,它有着特别的东西,也有着超乎非一般的自净能力。”
  “您怎么会这么清楚,我记得您没去过这个地方。”
  “我去过,当时很年轻,你们家族的人在那里,在属于神山的节日里欢歌载舞。”
  “不过,那时候,这座山还没有名字,我们把它叫做深灵山,意为在深密丛林的山,自带灵气。”
  “那时候环境很好吧。”
  “当然,现在变了……”
  “是什么时候变成了神山?”
  “在第一个人实现愿望的时候。”
  老师傅说完便闭上眼睛打坐。
  …………
  调查进展并不顺利。
  事情转机发生在他们即将结束调查的两天前。
  一个脖子折的怪异,浑身毛发的人跑到他们面前,手疯狂举动,似乎表达什么。
  救援队花费好大的力气厘清她是个女人,现在她要带着他们去找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怪物,一个毛发更长,啃食生肉的怪物。
  一切案件也随之落下帷幕。
  …………
  妈妈教我折的纸玫瑰,她说写上愿望,愿望也会实现。
  老师傅说,九九归一。
  所以我一共折了九朵纸玫瑰。
  第一朵,帮助那个可怜的女人。
  第二朵,找到踪迹全无的母亲。
  第三朵,逃离变成怪物的父亲。
  第四朵,寻找自己的栖身之地。
  第五朵,努力改变自己的人生。
  第六朵,全心全意的投入学习。
  第七朵,向师傅学习沉稳静心。
  第八朵,开启全新的美好人生。
  第九朵,前往深灵山帮助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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