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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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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旭平案开庭,审判没有意外。
  姚泽峰刚刚知晓姚旭平因行贿被调查的时候,原本爱子心切,虽然对姚旭平极度失望,仍尽力安排好极有声望的律师团队,疏通各个关节,希望减轻他的牢狱之灾。
  但随之暴露出来的赌博,导致集团资金出现严重问题,姚泽峰再也无力无心为他辩解和争取,有些爱也许是伤害,他无法再纵容姚旭平的一切,放弃申诉——让法律公正地审判,让姚旭平接受自己酿下的苦果,寒窗之中去彻底改造。
  穆风最初与父亲在此事的态度上就有分歧。如果姚旭平侥幸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对他来说未必是幸。只会让他更自大地以为自己可以凌驾于法律、公平之上,以为金钱权势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几年前的爆炸事件已是前车之鉴,有了问题第一就想到找人替罪,而不是正视问题去解决。这是极度危险的心态。穆风理解姚泽峰对儿子的庇护之心,但是让他真正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才是挽救他的唯一出路。
  但在车祸导致旭安出事以后,姚泽峰却与穆风转变了态度。
  姚泽峰对姚旭平失望透顶,更是停止了一切安排,甚至希望旭平受到严惩。历历事件宛如利刃割心,痛苦得无以言表。临到暮年,痛失爱女,一直引起为傲的儿子变得如此陌生,曾经的天之骄子沦为阶下囚……可是人生没有重来,无论怎样,血淋淋的现实无声地摆在那里,如今的现状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而穆风却转而于心不忍。他每天看着父亲的了无生意,日益苍老,尽管希望给姚旭平应有的惩戒但也同样希望姚旭平真心悔改,重新做人,能在父亲膝下承欢,而不是让父亲在渐渐老去之时,饱尝孤独与遗憾。
  所以原本打算放弃的申诉还是交由律师团队全力以赴,最终法庭判决二年有期徒刑,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姚家放弃了上诉。
  法庭上,姚旭平静静地听完判决,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望向旁听席中的任何人,头也不回地决绝地走了。穆风盯着姚旭平的背影,依然挺拔有型,他无法走入姚旭平的内心,不管他是无所谓也罢,心有懊悔也罢,只有等待时间给出未来的答案。
  听到判决结果,沈曼无声地流下泪来。
  穆风扶着沈曼,——她已怀胎九月,马上面临生产——几年婚姻中,姚旭平带给她冰冷的伤害,但是二人也毕竟曾有爱意。哪怕全天下都放弃了他,他仍是孩子的父亲……她轻轻抚摸着肚子,感觉到胎儿在动,也许,是在安慰自己的妈妈吧!
  康磊带着女儿妮妮来到姚家。他们全家办理了移民手续。临行前,向姚泽峰告别。
  “我实在没有办法面对这里的一切,我恨不得把旭平……”他抬头看着面前形容枯槁,憔悴无神的老人,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强势威严的商界强人。
  康磊心中的同情却更大于悲愤,他咽下了后面的话。
  “康磊,旭平对不起你们,我代他道歉……”姚泽峰沉沉地说道,已干涸的双眼又泛起泪花。
  康磊无法再平添责难,老人因爱子而痛失爱女,还有什么伤痛能更悲凉更凄惨?……他还能说出什么指责的话呢?
  “我恨舅舅!是舅舅害死了妈妈……”妮妮冰冷着小脸,紧紧依靠着爸爸,冷冷地说道。
  “妮妮……”康磊低头止住女儿,不忍心在姚泽峰的心头再插上一刀,轻轻试去妮妮脸上的泪水,紧紧地搂住女儿。
  客厅中一片寂静,姚泽峰脸色灰白,妮妮隐忍的抽泣声让人心碎,几个大人也都止不住落泪。
  半晌,康磊低声说道:“我和妮妮移民加拿大了,以后可能不再回来……说实话,我真的没办法原谅旭平,但是我想……旭安生前那么爱她的哥哥,一定也不希望我这样怨恨——我们离开也许是最好的解脱,愿旭安九泉之下能安息。希望您……也多保重……”
  看着站在姚泽峰身边的穆风,微笑中带着酸楚,叮嘱道:“阿木,以后好好照顾爸爸……”
  “你们也多保重!”
  穆风动容,为如此深明情义的康磊。
  他当初来到姚家,同辈中最先让他感受温情的就是他,从来都是宽容和温和的儒雅,但是为什么会让他遭受如此人间惨剧?
  离开的人未尝不幸,留下的人却将痛苦终生。
  “来,妮妮,和外公、小舅舅说再见……”
  “外公再见……小舅舅再见……”妮妮忍不住大声哭出声来,知道妈妈再也不能回来,而外公家她也不会再来了,她曾经最爱的舅舅,再也不会把她抱起来……
  “康磊,妮妮,你们都照顾好自己——”姚泽峰止不住老泪纵横,泪目中看着他们决然离开远去,此生不知何时还能再见。
  尽管每个人心中的苦楚无以言表,但是生活仍然继续。
  一切安稳下来,穆风到监狱探望姚旭平。
  让穆风意外的是,姚旭平神色平静,略带着疲惫对他点点头,平和得完全不似以往的他。
  一个月多的牢狱生活似乎除去了他心中的暴虐,略显苍白和瘦削。那种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富家公子神情再也不见。
  “爸爸身体怎么样了?”他开口问道。
  “好一些了。”穆风说道,一想感觉似乎过于官方和冷淡,又补充说道:“偶尔可以站起来走一走了,医生叮嘱他每天做康复锻炼。林若现在在照顾她。”自从姚泽峰再次病重后,赵姨一个人难以照料,林若得知情况,便经常过来帮忙。
  赵叔叔和赵姨也年龄渐长,很多时候力不从心,穆风四处奔波,也很少能照顾家里,现在姚家很多事还是林若和张大强帮忙居多。
  两人又是一阵无语。
  半晌,穆风开口说:“集团——现在也基本在正常运转……”
  “最近集团整合和资金问题的解决,我已经知道了。你……确实有魄力……”姚旭平喃喃地说。
  穆风看着他,缓缓说道:“旭平哥哥,我这次也是想告诉你,二年之后待你回来,我会把兆峰集团完完整整地交回给你!”
  姚旭平不敢相信地看着穆风,“怎么?你——”转而,他声音又低沉下来:“集团交给你,我并无意见。你也不用安慰我。我现在已经想通了,并不会怪你。”
  “如果你能改变集团的危局,让兆峰继续发扬壮大——那毕竟是爸爸一生的心血。这样就够了,至于我……”姚旭平苦笑着,眼里满是落寞。
  “也不会再有非分之想。我只想安稳一生,为旭安……赎罪……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任何人,更不要说是旭安……我宁愿死的人是我……”
  他转头四处看着会见室的寒窗冷壁,眼中蓄满了泪,修长的手指用力点着厚厚的隔离玻璃,“我呆在这里,未尝不是解脱……”
  穆风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消沉,心中宁愿他仍是那个趾高气扬,对着他指点江山的姚旭平。二年后将集团重新交给姚旭平,是他一直的信念,而且并没有告诉姚泽峰。
  “兆峰自始至终都是你的。你放心……我……”
  旭平对着穆风摆摆手,打断了他:“可是,穆风,你有没有想过?”姚旭平满眼含泪,神色陡变,紧盯着穆风的眼神又变得一片冰冷,低声而清晰地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现在的一切!现在……你满意了吧!你口口声声说不要姚家的一切,可现在姚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说完,他平和地放下话筒,带着苦涩的笑转身离去,背影不再挺拔,却带着倔强和……恨意。
  穆风脸孔一面雪白,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不敢相信地看着,姚旭平的话让他心中一片汹涌,仿佛一把刀割上胸口,一阵阵迟钝的楚痛袭来——
  因为我?
  姚家这几年发生的一切?
  姚旭平入狱!
  姚旭安离世!
  姚泽峰病重!
  兆峰集团濒临破产!
  奶奶离世!
  妈妈离世!
  ……
  迷乱中他不知自己如何回到家中,车停在大门口,透过围墙雕栏,只见林若和护士陪着姚泽峰正在草坪上慢慢散步,相处久了,姚泽峰现在对她的依恋反倒更多。
  十年前,他刚刚来到姚家时,奶奶尚且健在,旭平和旭安一家每个周末必回来聚餐,一家人祥和富贵——可如今,留下病重的父亲,姐姐离世,姐夫远远移民,哥哥入狱——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
  可是,在旭平看来,现在姚家的产业、家宅,甚至是父亲,都被穆风独霸?
  他心中狂鸣,被误解的委屈几乎让他疯狂,心底更有雷鸣般的声音在响:“这一切,难道是因为我?”
  “我可笑地苛求自己做一个完美的人,尊重长辈,兄弟相亲,尽心事业……来到姚家以来,不敢有丝毫懈怠,全然不再是以前那个随性的自己……可是,这十几年来,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不怪旭平哥哥的指责和揣度,为什么却是这样的结局呢?”
  “是了,虽然我毫无私心——是不是,我就是一个不祥的人——所以,所以——妈妈才会离我而去?”
  穆风在无我中,一直以姚泽峰为尊,为了父亲和姚家他可以付出一切。但此时姚旭平的话却仿佛炸弹,把他心中一直以为的亲情与责任炸得粉碎……
  穆风摸了一把脸,已是满脸泪痕。
  他没有回家,直接开车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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