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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声无息地关上窗户,攧手攧脚走到床边,给陈亮打了一个电话。“陈亮,你现在起来,走到窗户旁边,往右边看,可能要探出头来。快看看他在干什么,我这看不清。”
电话里是模糊的呢喃声:“干嘛,我要睡觉。”
“快给我起来,咱爸好像在外面烧什么东西!”
紧接着电话里和隔壁传来同步的一阵咚,估计是陈亮滚下床的声音。
过了一会,陈亮那边传来轻轻的咳嗽声。他说:“看样子,好像是在烧什么纸钱。”
“纸钱,烧给奶奶的?”
这想法是不是太生硬了,但是我当时就是这么断定的,不可能是爷爷,因为父亲讨厌爷爷。奶奶生前很疼父亲,只是在大姨东窗事发后,奶奶得了心脏病。终日卧床,服药。
“别理他,我睡觉去了。”陈亮果断挂掉了电话。
我突然想起什么,那一天父亲被陈亮砸茶杯的事情赶出去时,我知道他说些什么了。
这是作孽,你妈害了我妈,现在报应就要箍在你身上。一病还一病。
我老早说过我是无神论者,但是这样的诡辩真的让我心惊肉跳。
如果这世间真有报应,那么请告诉我,冤冤相报何时了。
有人说,是死。得出这种结论的人,一般不知道仇恨是可以继承下去的。这类似血缘,但绝非这么简单。
这一天我是被饿醒的。
好吧,我声明我可没有拿这种开头博取同情,也没有资格,因为酒精让我掏空了肚子,它使我导致的饥饿没有任何的可怜之处。
昨晚我和舒雅聊了很多,我不知道说漏了什么,那厮大动干戈和我喝了十几瓶啤酒。舒雅哭着跟我说:“哥,你晚了整整三年。”
我们只知道光阴不在了,却不知道记忆模糊了,因为喝白开水也是会醉的。(啤酒在我眼里就是白开水)
醒来时,天还没亮,毕竟只是五点。
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是母亲的声音,“停电了?”
“没有吧!可能是跳闸了。”陈亮从厨房的位置发出声音。“我看楼下都有亮光。”
陈亮在厨房,那肯定有吃了的。我同手同脚地爬起来,捂着肚子,赤着脚走到门口,打开门。
客厅里也暗的一塌糊涂。“有吃的吗,我饿了。”我嚷嚷道。
“将就着吃点面包吧,煤气点不起来了,八成也没了。”陈亮无奈地说。“都要怪昨天那个送煤气的,说什么楼太高搬不动,他妈膀大腰圆八块腹肌还说搬不动!我以为煤气还有,就没换。”
“阿姨。”舒雅的声音幽幽地从房间的门口穿出来。“我怕黑。我醒来的时候,房间暗的像地狱。”她带着哭腔,听起来却像是在笑。毕竟二十岁了还怕黑这个事实,让她自己听了严肃都不下来。
此时我没有想着停电是否来源于电闸烧掉的原因,或者我的早餐是面包还是一碗面。我突然思想抽离,胡思乱想起来——舒雅这丫头,喝了十几瓶都没醉,以后真是前途无限。
“我去开关那里看看。”尽管周遭昏暗,我和陈亮都听出了母亲言语间的哽咽。母亲大概是触景伤怀了。这几天的灾难总是一个接一个,就像婊子的贞洁牌坊总是一座接一座。
这时候程辉起来了,他的房门被打开,“一家人就是一家人,都起这么早呀。”我在黑暗中仿佛看到他伸懒腰的样子。
“你倒是神清气爽,不晓得是不是刚刚打了鸡血出来。”虽然我不知道程辉的具体方位,但是还是忍不住臆想着,对他白了一眼。
“哪里,比不上你在外地,朝九晚五这么多年,还这么不显老。不过也只是在这个看不见人时候,你呀,也就是见光死的料。”
“你们在说些什么啊,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啊?”陈亮一头雾水。
我往前走,毫不畏惧黑暗和阻挡我的物体。我感到他也在接近,一点点走进我。最后我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的手也掐的我透不过气来。
“说话客气点,陈荒。”我仿佛感到一股冷气刺进我的胸口。
“你也是,程辉。”
灯光亮起来的时候,我和程辉相安无事地站在原地,彼此中间隔了一个茶几,只有老天爷知道我们刚才互掐脖子呵。或许老天爷也不知道,这些年的遭遇让我觉得他是瞎了眼的。
灯光亮起来的时候,母亲站在门口若有所思,陈亮在厨房啃全麦面包。
舒雅嘟着嘴,用手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长发。“小区的物业怎么搞的,我才吹了一会头发,就跳闸了。在这样下去发质真的会受损的。”
陈亮把一片面包塞进嘴里,脸腮鼓起。“原来你才是始作俑者,刚才还在这里装受害者,真不知道你是真怕黑,还是生性傲娇。”
“你在说什么呀,口齿清楚一点。还是本来就在胡言乱语?我不过随便说几句,就说傲娇了,比我死要面子的人多了去了。”舒雅抬了一下手,似乎她要说的,那种死要面子的人,就在她挥手的范围内。
可是不幸的是,舒雅手短,于是我们通通进了她的区间之内。真不知道她是无心还是有意。
“一大早,别吵。陈亮,”母亲撩了撩鬓角的头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不关舒雅的事。你的信写好了没。就是那封给前副镇长的道歉信。”
陈亮用舌头在口腔里绕了一圈,说:“我没写,这几天太忙了。”
“我看不出你到底哪里忙。”我呛了他一句。
“算了算了算了,那就不用写了。我亲自去。”母亲摇了摇手。
“抱歉,打扰你们一家人的会议,请问,你们这是故意讲给我听的吗?”程辉站在原地,用手指挠了挠耳朵。
大难当头,母亲还是把这件事情有意无意地告诉了程辉。
母亲眨了眨眼,像是有一阵含着沙子的风迎面而来。“程辉,我们为了你已经心力交瘁了,你要是有点良心的话,就坐下来,好好跟我们商议事情解决的办法。”
“我没良心?”程辉用手指了指自己,“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你们觉得自己有良心吗?我怎么感觉良心在你的嘴里,像是成了葱姜大蒜,随手可得了?”他的食指在空中凌乱地挥舞着,像一把利剑。却远胜于它的尖锐。“我外婆跳楼的事情,你们占百分之八十的责任。”
我有些哭笑不得。“不要什么事情都怪别人好吗。大姨去世,我也感到很遗憾,我小时候她待我也很……”“
“别,我感到恶心。有人在我外婆出狱那几天,到她家讨债。”
我走过去,扇了他一个巴掌。他锁住我的脖子,把我按倒在地上。“我们没有这么做。”母亲哭了起来,声音悲怆。
“是……是陈亮陈荒的父亲。”程辉喘着气,逐字逐句地说。我停止了挣扎。空气似乎就此凝滞下来。
他松开我,站了起来。出了门。
母亲停止了哭泣,神情呆滞。陈亮抱头蹲了下来,舒雅回了房间,大概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事情,怎么会是这样?
我似乎想起一个很远很远的故事。那时候大姨的事情暴露,母亲隔几天就去大姨的家里讨债,互相跪着,呼天喊地。
就连那一天都没例外。
那一天是我和陈亮八岁的生日。父亲出乎意料地说,要庆祝生日,母亲一言不发。一大早出了门。
长大后,我对生日没了概念,个人觉得没有什么好纪念的,自己混的已经不成样子了,再庆祝自己的破蛋日。说真的,我累到连为自己吹生日蜡烛的力气都没有了。
“亮哥,阿爸为什么这几天这么,这么乖啊。”我用土语说着,按照我们这里的方言来翻译,于是便恰当或者不恰当地用了乖这个字。
可是现在没落了,长大了以后,土语忘得忘,能记住的,也就是阿爸阿妈这几个常用词。真不知是荣幸还是悲哀,悲哀的是,我失去了维系家乡的命根,荣幸的是,我再也听不懂父亲那喋喋不休,用土语骂人的脏话了。
“我怎么知道呢,你希望他不乖啊,那样好可怕的。”陈亮把手掌弯曲,做出一副大灰狼来了的摸样。
大姨的事情败露后,父亲时常脾气大作,锅碗瓢盆都是他发泄的对象。
只是在今天,父亲意外地安静,以那时候孩童的话说——意外的乖。
父亲一只手牵着我,另一只手拎着蛋糕。陈亮跟在后头。那时候的天是湛蓝而一望无际的,至少那一天是,不像现在总是云痕重重。
父亲突然握紧了牵住我的那只手,生疼。那一刻,我有一种感觉像是被包裹,被捏碎的感觉。可我不敢吭声。现在想想真应该换做陈亮被父亲牵着,否则难题就不会交给我。
“大傻二傻,你说,爸爸对你们好不好。给你们买了生日蛋糕呢。”以他的脾气,我们哪敢说二致的话。我和陈亮挤眉弄眼,纷纷应声了事。
“还有礼物呢!礼物就是一套房子哦,不过不巧,本来有两套的,只是现在被人骗走了一套,你们两个人不要抢啊。”他苦笑道,语气中说不出来的无奈和酸楚。
他放开我的手,步子加快,加快,像是赶上了时光的特快班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