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沉姨，来一个素包子！”
　　“还没好呢，先坐那儿等着。”早餐店的老板正站在案板前揉面，“一会儿包子出笼，你多吃两个，咱请的。你今天不是还要考试吗，就吃这点儿怎么行。”
　　“不用了不用了。”终沫感觉到自己的胃，在听到“考试”这两个字的时候，立刻扭成了麻花。
　　她揉了揉肚子，说：“紧张到吃不下去东西，而且，进了考场有时间吃饭。”
　　“这么紧张，不如明年再考吧？”沉姨拍了拍围裙，扑打掉手上的面粉，弯腰在柜台里翻找。
　　今天潜艇上的公共照明出了点问题，光线暗淡不说，还总是闪个不停。外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躁动不安，不断地搅动海水，把整艘潜艇推得晃晃悠悠。
　　沉姨找了一会儿，才摸到终沫专用的玻璃杯，又转身去寻找不知道滑去哪里的水壶。
　　终沫欣慰地发现，自己已经可以不借助任何外力，稳稳地坐在凳子上，任由潜艇晃来晃去。而不是趴在地上一边吐的昏天黑地，还要一边牢牢抓住什么东西免得自己滚起来撞到头。
　　人类的适应力果然是无敌的。曾经她还觉得那些落地开大的穿越者，能这么快适应新世界的规则，多少有点作者偷懒的成分在里面。
　　直到她也变成了他们中的一员，终沫才知道，人类的大脑为了保证自己不崩溃，不管多离谱的事情都可以合理化。
　　穿越嘛，不稀奇。
　　往过去穿的，往未来穿的，往异世界穿的，往小说里穿的。穿越到一艘深海的潜艇上，平平无奇。
　　说是潜艇也不太准确，终沫觉得，她来到的这个地方，更像是一座被铁锁固定在海中岩壁之间的金属堡垒。
　　这艘舰艇，有一个恰如其分的名字——胆小鬼号。根据历史课上的讲法，胆小鬼号所处的一号海沟是最靠近海面也最安全的海域，也是阿帕忒舰队在这片海域里唯一一座基地。
　　所以，终沫觉得她的穿越者光环还是有效的，至少把她放在了新手村，而不是抓过来直接丢进什么深海怪兽的嘴里。
　　总之，人活着就是大好事，终沫安慰自己。
　　沉姨握着水壶从昏暗的后厨摇摇晃晃走出来，嘴里依然说个不停：“咱也不知道你之前是做什么的。但是你来这儿两年，满打满算也就上了四个学期的课吧。”
　　“但是我修够了三年的学分。”终沫用口型反驳道。
　　“小心烫啊，一会儿再喝。”沉姨把热茶放在终沫面前：“这儿的孩子哪个不是打小开始，学上十几年，才参加考试，你哪能比得了。”
　　我穿越来之前也上了快二十年的学呢，终沫心想，虽然学的内容不太一样。
　　玻璃杯里的茶叶在热水里一根根舒展开来，摇摇晃晃地悬浮着，惬意地冒着热气。像极了舷窗外，在海水里群聚觅食的软体动物，不过今天舷窗外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躲起来了吧。
　　“我知道再学几年更稳妥，不过年龄在这儿了嘛，和十五六岁的小孩子坐在一起，压力很大呀。”
　　即使灯光昏暗到看不清人脸，终沫也能感觉到沉姨白了她三眼。
　　“我看你整天傻呵呵的，人又冒失，和十几岁也没什么两样。唉，你叫我一声姨姨，那就听我一句劝吧。”
　　“放心啦，沉姨。我在学校里的成绩可好了。”
　　“学校里的考试都是小打小闹，哪能和这个比……”
　　沉姨一边念叨着，一边转身继续忙案板上的活计。
　　她一背过身，终沫就卸下了笑脸。
　　谁能想到呢，连考三年，刚考上研，她都没看清楚自己考多少分，就穿越了。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来这儿以后，还是要考试。
　　真是宇宙的尽头是考试。
　　说实话，终沫也想多准备几年，毕竟从前参加过的考试顶多要钱，这里的考试既要命又要钱。
　　考试是这样安排的：
　　考生需要驾驶自购的探索艇，外出寻找可以进入的虫洞。
　　虫洞会把考生连人带艇传送到另一个世界，这些世界就像是游戏的副本，会给考生提供一系列任务。考生需要在两个月内完成三个副本，才算是通过考试。
　　考生可以聘请学校里的一位老师随行，随行老师会提供除行动以外的一切支持，当然这也是要花钱的。
　　因此一些平日成绩不太出色的学生，会直接用家里的工作艇，完成一些诸如搬运物资之类无需指导的简单任务，拿到小型潜艇驾驶证。毕业以后，留在胆小鬼号上从事和父母相同的工作。
　　至于那些成绩优异的学生，学校很乐意提供贷款，以便他们购置更好的探索艇。去挑战更高难度的副本。这些副本任务往往充满对抗性，比如猎杀猛兽或者极限生存，当然完成任务获得的奖励也更丰厚。
　　终沫申请助学贷款，倒不是听信了校长对她实力的吹捧，而是因为没有这个，她连饭都吃不上，更不用说还有学费和房租。至于探索艇，还是她额外又借了一笔钱才买下的。
　　总之如果任由这钱利滚利地滚一年，那就会变成一个让人看着就心梗的天文数字。
　　所以今年这场考试，无论如何终沫都要参加。
　　这边沉姨把刚出锅的包子端了过来。
　　“趁热赶紧吃。”
　　托盘里放了好几个包子和一杯豆浆。
　　豆浆是由深海豆类磨出来的，闻起来有一股诡异的腥味不说，还泛着难以描述的绿紫色。不过喝起来的味道还不错，是终沫在这里唯一消费得起的甜品。
　　热气腾腾的包子都是终沫喜欢吃的口味。
　　舰艇的晃动结束，公共电路也恢复正常，终沫觉得自己的眼睛被突然亮起来的光线刺地发痛。
　　她在胆小鬼号上吃的第一顿饭就是沉姨给她的。
　　“沉姨，谢谢您，老是跑到您这儿白吃白喝。”
　　“你就一张嘴一个胃，才吃多点儿东西。好了别说话了，赶紧吃吧。”
　　沉姨脸上的三只眼睛在灯光下闪着泪光。
　　三只眼睛，三只比起人类更像是鱼类的眼睛，生长在沉姨的嘴边。
　　而沉姨的身后，早餐店的墙上挂着她年轻时的照片，那个时候两只漂亮的蓝色眼睛还正常地被放置在她的眼眶里。
　　平静的生活总是要付出代价，胆小鬼号的居民成年以后，样貌随时会发生异变。
　　而完成高难度副本的毕业生，会获得胆小鬼号舰长亲自颁发的通行证，自由前往其他人类不会发生异变的区域。
　　“别因为担心会变成我这个模样，就急着离开这里，你还年轻呢……”
　　仿佛捕捉到了终沫一瞬的思绪，沉姨用一种陌生的语气说。
　　终沫突然意识到，从刚刚开始困扰她的违和感来自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