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杨婉华，方宇轩和小雪继续着他们平静的生活。不过方宇轩仍然牵挂着杨婉华和芳芳，经常给杨婉华打电话，询问她和芳芳的情况。刚回去那段时间，杨婉华还接他的电话，告诉他她很好，已经回单位上班了，可是后来渐渐地她就不接他的电话了。方宇轩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头，便给杨婉华的哥哥打电话询问杨婉华的情况。
　　杨婉华哥哥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好像有顾虑，这让方宇轩更着急了，说：“婉华到底怎么了，你就直说吧。”
　　杨婉华哥哥这才说道：“婉华犯病了，又回到了去你家之前的状态，也不给手机充电，所以接不到你的电话。”
　　“你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方宇轩问。
　　“你也是有家的人，我不能总让你把她接到你家去。”杨婉华哥哥说。“她犯病以后，我咨询了以前给她治病的医生，医生说还是与她现在的生活和工作环境有关，她一回到那个环境就发病。她只有永远脱离那个环境病才不会复发。如果不离开那个环境，她的病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好。因为婉华总是反复，县医院找劳鉴机构给她做了劳鉴，劳鉴的结果说她失去劳动能力。婉华的工龄和年龄都不够病退的条件，单位给她办了退职，每月发原来工资百分之四十的生活费。婉华再不能回县城上班了。现在她又回到我父母那里。”
　　“芳芳怎么样了？”方宇轩问。
　　“还是你上次看到的那个样子。”杨婉华哥哥说。“我父母年纪大了，没有能力照料她们娘俩。你是芳芳的爸爸，要是心疼芳芳，就把她接到你家去吧。婉华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她不想再麻烦你了。可是不能让孩子跟她遭罪。”
　　听了杨婉华哥哥的话，方宇轩心急如焚。难道只把芳芳接来，就不管杨婉华了吗？无论如何他不能那样做。如果那样做了，将来芳芳长大了，问起她妈妈，他怎么对她说？他想，杨婉华的病也不是治不了，只要她远离那个地方就能恢复正常，现在的问题是她离开那个地方以后到哪儿安身。如果再把她接来，不是让她来住一段时间，而是住一辈子。让她在自己的家住一辈子是不可能的，就是父母为了芳芳同意她住下来，可是小雪能同意吗？
　　下班后回到家里，方宇轩仍然在考虑这个问题。吃了几口饭就放下饭碗，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考虑如何说服小雪同意把杨婉华接来留在北丰。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能说服小雪的理由。
　　他想，即使小雪同意再次把杨婉华接来，还有一些问题要解决。一是杨婉华的住处，虽然她仍然可以暂时和自己的父母住在一起，但是病好了以后没有理由继续在父母那里住下去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自己家附近给她租个房子，这样照顾她也方便。第二个问题是杨婉华的收入太低了，养活自己都困难，何况还有芳芳。这次不仅要接济杨婉华，还要担负起养育芳芳的责任，看来这次不能再向小雪隐瞒芳芳的身世了。第三个问题是杨婉华恢复正常以后要帮她找个工作，否则她连养活自己都困难。另外杨婉华还年轻，后半生不可能让她一个人生活，还要帮她成个家。这些问题都要他帮助处理。
　　方宇轩越想心里越乱，不知道该怎么向小雪说明这一切。就在这时，小雪和她妈妈吃完饭回来了。小雪来到卧室，见方宇轩躺在床上发呆，问：“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吃饭时你只吃了一点点。”
　　“我没事。”方宇轩说。
　　小雪见方宇轩愁眉不展，知道他肯定有事，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因为还没想好怎样对小雪说，他只好遮遮掩掩。
　　“一看你这个样子，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什么愁事。”小雪在他身边坐下，“咱俩是两口子，有什么事你不能对我说？”
　　方宇轩想，既然小雪非让自己说不可，那就干脆就把自己所想都告诉她得了，于是他说：“还是杨婉华的事。”
　　“她是不是又犯病了，你想把她接来？”小雪问。“她都来过一次了，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大不了再让她来一次，看把你愁的那个样。”
　　“如果再让她来一次就能解决问题，我就不愁了，现在的问题是到这儿来了，她恢复了正常，可是回去后又会犯病。以后可能还会这样。这样来来去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医生说了，杨婉华只有彻底离开她工作和生活的地方，才不会再犯病。她在外地没有什么人可投靠，我要是不管她，她就没地方可去。这样下去，她可能一辈子都不能恢复正常。可是把她接来，又不能把她留在咱家一辈子。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在咱家附近租个房子，把她接来以后让她住在那里。等她恢复正常了，我帮她找个工作，然后再帮她找个对象。现在她的单位已经让她退职了，她没有别的收入，每个月只能领到五、六百块钱的生活费，这点钱只够她租房子用，在她恢复正常之前，各个方面我们都得帮助她。这么多麻烦事，我都不好意思向你说。”
　　听了方宇轩的话，小雪这才意识到问题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让杨婉华来住一阵子和住一辈子完全不一样。住一阵子，她最终还得回自己家，可是住一辈子，她这辈子会不离方宇轩左右。那样的话，她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说不上什么时候爆炸，彻底毁了她和方宇轩的生活。
　　方宇轩看着小雪，等她表态，可是小雪却走了。方宇轩呆呆地看着小雪的背影，不知所措。小雪不表态这就意味她不赞同把杨婉华接来长住。方宇轩想，看来这事还得另想办法。无论从哪方面讲，他都不能看着杨婉华这辈子就这样完了。
　　小雪回到自己的卧室，把方宇轩刚才说的话对妈妈讲了一遍。妈妈问：“你打算怎么办？”
　　“要是像上次那样接来住个把月那倒没什么，”小雪说，“可要是把她接来不让她再走，有什么后果就难说了。”
　　“可是你不让他接，他就能不接吗？”小雪妈妈说。“要我看，宇轩肯定不会不管那个杨婉华的。当初就因为你长得像她，宇轩才对你那么好，现在杨婉华本人遇到难处了，他能不管吗？”
　　小雪觉得妈妈说得有道理，即使自己反对，也未必能阻止方宇轩把杨婉华接来。“妈，你看这事咋办？”小雪无助地看着妈妈。
　　小雪妈妈想了一会儿说：“要我看，你要是不同意他把杨婉华接来，宇轩表面上可能会听你的，不去接她。就怕他背着你租好了房子，让杨婉华家的人偷偷地把杨婉华送来，他偷偷地照顾她，你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的话，后果就更难说了。”
　　“你的意思还让宇轩把她接来？”妈妈的话让小雪感到有些意外。
　　“你跟妈交个底，要是你不同意，可宇轩却偷偷把那个杨婉华弄来了，你打算怎么办，你还能和轩宇不过了？”小雪妈妈问。
　　“怎么也不致于到种程度。”小雪说。
　　“既然这样，你就听我的，”小雪妈妈说，“你大大方方地让宇轩把杨婉华接来。她来了以后，还像上次那样，让杨婉华住在宇轩父母那边。宇轩的父母是都正经人，肯定不会任由宇轩有胡来。有宇轩父母，再加上咱娘俩，在咱们四个人的眼皮子底下，我估计他们不敢胡来。要是让宇轩在外面给她租房子住，就给他们创造了条件。”
　　“就是让杨婉华住在宇轩父母那边，时间长了也难保他们总能规规矩矩的。”小雪说。
　　“宇轩不是说了吗，等杨婉华的病好了以后他帮她找个工作，再帮她介绍个对象。”小雪妈妈说。“杨婉华好了以后，你一定要让宇轩兑现他说过的话，帮杨婉华找个人家，这才是最重要的。”
　　“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吗？”小雪还是心有不甘。
　　小雪妈妈说：“反正你也拦不住他，只能这样。这总比他偷偷地把杨婉华接来好，你还不得罪宇轩。”
　　小雪觉得她妈说得有道理，又回到方宇轩那里，对他说：“你也别发愁了，我同意你把她接来。你也不用在外面给她租房子，还让她住在咱爸咱妈那里。”
　　小雪这么快就答复了他，这让方宇轩觉得意外。他问“小雪，你怎么这么快就想通了？”方宇轩马上坐起来，把小雪搂在怀里。
　　“我要是不让你把她接来，你天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还要为你着急上火。”小雪说。“不过，咱们得把话说清楚，你可说了，杨婉华病好了以后你要帮她找个对象，不让她在咱家待一辈子，这事你必须得兑现。”
　　“这个我保证做到。”方宇轩说。这时他又想到了芳芳，他想早晚也得让小雪知道芳芳是他的女儿，不如就把芳芳的事也告诉她。于是他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因为毕竟不是一件理直气壮的事，方宇轩欲言又止。
　　“什么事啊，你还吞吞吐吐的？”小雪问。
　　方宇轩犹豫了一会儿，低着头小声地说：“芳芳是我和杨婉华的孩子，上次我应该告诉你，可是我不敢说。”
　　“什么？”小雪瞪了大了眼睛。“你们俩也没结婚，怎么会有孩子？”
　　“是这么回事，”方宇轩解释说，“杨婉华结婚以后，她丈夫不和她同房，她公公婆婆非要抱孙子不可，她丈夫就强迫她到外地找个男人。杨婉华就到北丰来找我，我们俩在市里的一个招待所住了两夜，后来就有了芳芳。”
　　“咱们结婚之前你怎么不对我说这事？”小雪气得脸都红了。结婚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和方宇轩发脾气。
　　方宇轩说：“杨婉华的做法，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借种’，是不能让人知道的，所以杨婉华要求我不要对任何人说，对我的父母也不能说，她也不让我去看芳芳。如果不是她丈夫死了，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芳芳。咱们结婚时，杨婉华的丈夫还没死，芳芳还有个名义上的父亲。那时不管是杨婉华的婆家，还是杨婉华本人都不可能承认芳芳是我的孩子，我还能告诉你我有个女儿吗？杨婉华的丈夫死了以后，杨婉华婆家的人为了不让杨婉华得到遗产，才不承认芳芳是他家的人，把她和芳芳赶走。说起来，芳芳的命运和你有些相似。如果我要是不管芳芳，将来她就会像你二十岁之前一样。”
　　方宇轩的这番话打动了小雪，她也同情起芳芳来，气消了一半，问：“上次杨婉华来，你是不是告诉了爸妈实情？”
　　方宇轩说：“我要是不实话实话，爸妈怎么能同意我把一个已经和我毫无关系的女人接来？我告诉他们芳芳是我的女儿之后，他们考虑到杨婉华是芳芳的妈妈，不能让自己的孙女有个疯妈妈，所以才同意我把杨婉华接来，给她治疗。”
　　“这么说，是因为我同意你把杨婉华接来，所以就没有告诉我实情？”小雪说。“看来人太好说话了也不行。”
　　“我怕对你说了实情，你接受不了。”方宇轩说。“我当时想反正杨婉华还要带芳芳回去，能不惹你生气就不惹你生气。”
　　“有事瞒着我，还说是为了我好，你真会说话！”小雪说。“为什么现在你又不想瞒我了？”
　　方宇轩说：“杨婉华现在每月只能领到五百元左右的生活费，根本不能维持两个人的生活，何况芳芳已经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送她上幼儿园的费用也不少，我不想背着你资助她们娘俩。我告诉你实情，也有打算以后把芳芳留在咱家的想法。没有孩子拖累，杨婉华将来找对象也容易。当然，你要是不同意芳芳留在咱们身边，就把她留在我父母那里。不管怎么样，我是不能让芳芳离我太远。每次看到芳芳，我都会想起咱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时你没钱治病，我不得不陪你去深圳找你的亲生父亲，好不容易找到他，他却不肯认你。我不会像你爸爸那样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敢认。”
　　方宇轩的这番话，触动了小雪伤心之处，她说：“你想把芳芳留在咱家我也不反对。你和我说实话，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没有？”
　　“没有了。”方宇轩说。“我知道你对杨婉华留在北丰非常不放心。换了我，也会这样，可是我实在是狠不下心来，对她不管不问。我们毕竟相爱过，还有个孩子，我不能看着她一辈子精神不正常。虽然现在有她父母照顾她，将来她父母不在了，还有谁来管她？把她接来，治好她的病，将来她能自己照顾自己，我也就放心了。”
　　“我不是已经同意你把她接来了吗？”小雪说。
　　方宇轩拉着小雪的手说：“小雪，你放心，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老婆，不管是谁也取代不了你的位置。”说着他要拉小雪躺下，想和她躺在床上说说心里话。
　　“孩子还没睡，妈正在哄他们，我得过去看看。”小雪以为他要和她亲热，拒绝了他，出门的时候她说，“这么多事，你让我好好想想。”
　　方宇轩想，小雪才二十出头，突然遇到这样的事，一时想不通是正常的。
　　小雪回到她和妈妈的房间，对妈妈讲了芳芳的事。小雪妈妈说：“怪不得她和咱们的宝宝那么像。上次她来时，我还想，这孩子爸爸死了，妈又疯了，够可怜的了。你婆婆对她那么好，我还以为她是可怜芳芳。”
　　“我还以为能和宇轩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哪知道还有这么多事。”小雪皱起了眉头。
　　“你已经同意宇轩把杨婉华接来、把孩子留在你家，那就别埋怨了。”小雪妈妈说。“她们来了以后，你要好好待她们。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她们好，我估计宇轩是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的。”
　　“唉——”小雪叹了一口气。
　　见小雪已经同意把杨婉华和芳芳接来，第二天早晨方宇轩把杨婉华犯病的事对父母讲了，并对他们说：“这次把婉华和芳芳接来，不让她们再回去了。我原来的想法是在咱家附近给婉华租个房子，小雪的意思是还让她和孩子和你们住在一起。”
　　方妈妈说：“把她接来倒是可以，可什么时候是个头？还能让她在咱家待一辈子？”
　　“等她病好了，我帮她找个工作，再帮她找个对象，在咱们这边成个家。”方宇轩说。
　　“确实应该给她想个长远之计。”方妈妈说。
　　做好了小雪和父母的思想工作，方宇轩给杨婉华哥哥打电话，说道：“我准备再把婉华和芳芳接到北丰来。婉华恢复正常以后，我在北丰帮她找个工作。如果婉华愿意，我帮她在北丰成个家。不让她再回去了。”
　　“方兄弟，太谢谢你了！”杨婉华哥哥说。
　　“你们准备准备，我明天就去接婉华和芳芳。”方宇轩说。
　　第二天，心急如火的方宇轩上午十点多就到了杨婉华父母家。进了屋，他看到杨婉华仍然和上次他来时一样，衣衫不整，头发也没梳。不过这次芳芳小脸倒是洗得干干净净，穿戴很整齐。芳芳见到他非常高兴，扑到他怀里，说：“叔叔，你是来接我和妈妈的吗？”
　　“是。”方宇轩说。
　　“我早就想奶奶了，妈妈不带我去。”芳芳说。
　　这时杨婉华表情茫然地说：“这次让芳芳自己跟你去吧，我不想再去了。”
　　“为什么？”方宇轩问。
　　“你有老婆孩子，我又不能在你家待一辈子，病好了还得回来，回来以后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不想这样来回折腾了。反正我工作也没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不想再麻烦你了。”沉默了一会儿，她又说道，“该死的吴老四，死了也不肯放过我，天天晚上来吓我，害得我睡不着觉。”
　　方宇轩说：“你想不想摆脱他？”
　　“当然想。”杨婉华说。
　　“那你就跟我走。”方宇轩说。“到我家以后，先给你治病，病好了以后，我帮你找个工作，以后你和芳芳就留在北丰不回来了。”
　　杨婉华说：“单位给我做了劳鉴，说我完全失去了工作能力，档案里肯定会有记载，哪个医院还能要我？”
　　“当不了医生，还可以干别的。”方宇轩说。
　　“宇轩说得对，病好了以后，让他帮你找个别的工作。”杨婉华哥哥说。
　　“宇轩，你心眼真好，我们一家一辈子都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婉华妈妈眼睛里含着眼泪说。婉华爸爸搓着手，不知说什么好。
　　“大娘，你别这么说，为了婉华能恢复正常，我为她做点事也是应该的。”方宇轩说。
　　听了方宇轩的话，杨婉华好像很感动，说道：“既然你来了，我就厚着脸皮再跟你去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既然打算跟宇轩去，那就赶紧准备准备。”婉华妈妈说。“吃完饭，你们就走。”
　　杨婉华慢腾腾地下了炕，到厨房去了。方宇轩注意到炕上放着两个皮箱，看来杨婉华父母已经把她的东西收拾好，就等他来了。
　　吃完了饭，方宇轩对杨婉华父母和哥哥说：“为了让婉华不再犯病，这次去北丰，短时间内不能让婉华回来看望你们了。你们也别见外，要是想婉华和芳芳，就到北丰去看望她们。”
　　“只要婉华的病能彻底好，怎么都成。”杨婉华哥哥说。
　　“时间不早了，我现在就回去了。”说完方宇轩抱起芳芳往外走，杨婉华背着个包跟在他身后。芳芳高兴地摆着小手说：“我要坐汽车找奶奶去了。姥姥、姥爷、大舅，再见！”
　　杨婉华哥哥把杨婉华的东西放到汽车上，然后全家人站在门口目送汽车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