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脸震惊的我，老板娘抿嘴笑了，指着刚来的一群人：“志哥，你先去招呼，我和桑桑说点事。”
　　老板应了声好，和众人点点头这才真走了。
　　“玉秀，你快来和我说说。”
　　看见站起来伸手牵她的外婆，老板娘连忙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上前一步扶住：“姨，你先坐下，不要慌。”
　　又看了看四周才压低声音：“是不是桑桑撞客了？”
　　“你说什么？”没想到看起来镇定的舅舅站了起来，因为站得太急还碰到了桌子。
　　声音有些大，最近那桌的有个客人还转头看了看他。
　　“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外婆气得要拍他。
　　老板娘连忙拉住外婆：“大哥也是急。我上次见桑桑，桑桑还小呢。”
　　她含笑转头看我，听这意思从前应见过我？有些意外，记忆里完全没有啊。
　　“她哪里还记得，亏得那会回来还哭一路，说她也想要一件新娘那样的衣服。”
　　“她怕是有很多事都忘了。”
　　她看向我的眼神颇有深意。
　　“桑桑，你还记得我吗？”
　　她的声音很轻，又很温柔，像风拂过耳朵。
　　我忍不住看向她。发现她的眼真的很好看啊，虽然也有了细纹可是一双眼睛依旧深遂而明亮，像是把整个夜色都装了进去。
　　就在这样的夜色中困意渐浓。
　　意识变得有些模糊，为什么在这里？眼前她又是谁？身子慢慢地软了下来，慢慢地陷入黑暗中。
　　只是黑暗来临前，感觉有一双大手从背后接住了我。
　　我听到一声叹息。
　　那是谁？
　　……
　　“桑桑，”有人在叫我。
　　是奶奶吗，我慢慢地睁开眼，头顶是灰白的墙。
　　这是哪里，我不是……
　　“桑桑，”
　　又有一个声音叫了一声。
　　脑子渐渐清醒起来，我想起来了，今天是周末，奶奶说带我去吃喜酒。
　　“奶奶，”
　　我叫了一声。
　　奶奶应声掀着帘子进来，上身是枣红色的夹袄，下身配得是一条黑色的松江棉裤，脚下是开口黑布鞋，白色的棉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我忍不住想笑，奶奶这样穿得好有年代感。
　　随即又一愣，年代感是什么？
　　“衣服穿好了？”
　　奶奶的声音似乎比往常年轻，没来得细想，她已走上前来帮我梳头发。
　　“今天人多，你要跟着奶奶不要乱跑。”
　　奶奶殷殷地叮嘱。
　　我怎么会乱跑？
　　话到嘴边脑子又有些迷糊，只回了个好。
　　人果然很多，我仰着头看着众人，这个视角好奇怪，好像很多年都没有经历过了，但我又有些不确定。
　　是这样吗？
　　“阿桑，”
　　一个穿着红色棉袄，扎着两个个小辫子的小女孩高兴跑了过来，一笑露出两个黑洞洞的门牙豁口。
　　这是谁？脑子还没想明白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回答：“燕子，你也来了。”
　　啊，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燕子，我怎么会忘记了。
　　总觉得今天的有点奇怪。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燕子的皱了皱眉头却又很快展开，她凑到我的耳边低声细语：“阿桑，我们一起去看新娘子。”
　　不好，有一个声音在的心里替我回答。
　　“好。”
　　这是我的声音。高兴地握住了燕子伸过来的手。
　　两只小手叠加在一起，在昏暗的灯光下透出异样的白，我似乎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
　　“阿桑快点。”
　　我们爬到了窗户边，透过昏暗的光晕，我看到新娘子安静地坐在床边整理被褥，衣肩膀上上长长的流苏随着风轻轻地摆动，好看而又熟悉。
　　她仿佛察觉到了我们的偷窥，转过头看着我们的方向微微地一笑，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我心中一惊。
　　是老板娘。
　　可是老板娘是谁？我又有点迷糊。转头去看燕子，却看见她正蹑手蹑脚在院子里翻新娘的嫁妆。
　　这是我们那里的习惯，结婚的时候会把嫁妆放在院子里晒足三天。目地是让所有人都看到新娘子的富足。
　　“燕子。”我听见自己在叫她，急得在窗下跺脚。
　　虽然同意和她来看新娘，可是并不包括去翻别人的东西，这是不对的。
　　燕子却置若罔闻，我气得转身跑了，农村灯光并不明亮，连着摔了好几跤，摔得我的新裤子都破了洞。
　　“奶奶。”
　　我看见奶奶焦急的脸，扑到她怀里，哭得泪水涟涟，让她看我破洞了的裤子。
　　“叫你不要乱跑，你还要乱跑。裤子破了没事，奶奶补上个小狗就好。”
　　“要灰色的。”
　　我在心里想，可是为什么要灰色。这一天总是有点奇怪。
　　奶奶轻轻地给我拍去身上沾上的尘土。
　　“你看见我家燕子了吗？”
　　一个头发凌乱的涂着大红唇的女人拉住了我，恍了恍神才认出来，那是燕子妈妈。
　　“燕子在院子里……”我想说翻嫁妆，可是话到一半又停住了。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她妈妈会打她。
　　“我不知道。”我一头躲进了奶奶的怀里，不去看她。
　　“这死妮子，等我找到，非打死她。“
　　告诉她，我听有个声音在我耳边不停地说，可是仿佛有一只手摁住了我的头，让我无法从奶奶怀里抬起头来。
　　直到酒席结束，我都没有看到燕子回来。
　　心里有些担心，在回去的路上频频回头，心里的不安让我忍不住哭了起来。
　　“怎么了。”我听到奶奶问。
　　“我想要新娘子那件红裙子。”
　　我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是这样吗？难道不是因为担心燕子？
　　日子总是过得这么快吗？
　　转眼寒假就过完了，我背着书包去上学，边走边想，哪里不对呢？
　　这是我的教室吗？
　　我站在教室门口，教室里的人坐得整整齐齐，仿佛就缺了一个人。
　　恍惚间，我好像又坐在了教室中间，可是，还是缺了一个人。
　　讲台上老师的嘴开开合合，半天我才听明白，她说的是：“燕子失踪了。”
　　燕子，失踪了？
　　这么快就下课了，我站在学校门口孤伶伶地一个人，再也没有人来牵我的手。
　　泪水很快模糊了我的眼睛。
　　天为什么这么黑。
　　“把燕子还给我。“
　　一个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幽幽地叹息。
　　我吓得跌坐在地上，凌乱的头发，红红的唇，是燕子的妈妈。
　　“不是我，不是我。”我听见自己边哭边挣扎着往后退：“她要去翻嫁妆，我叫她走也不听。”
　　可是那个白色的影子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一步步地向我靠近，红色的血迹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一部分染红了她胸口，一部分滴到了地上，她的脚踩上去，在身后留下一串串明明暗暗的红色脚印。
　　我看见自己叫着救命，可是周围幽暗静谧，渐渐隐入了绝望。